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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9:12:21 作者: 許開禎

  小四兒正是神秘鬼怪、風影難捉的四哥。

  對他的真實身份,道上幾乎沒幾個人知道。但對四哥這個大號,只要道上踩過一腳的,莫不肅然生畏。為啥?傳說中四哥不但神出鬼沒,讓人常常摸不准他在哪兒,但是你的一舉一動,休想瞞過他的眼。只要被他盯上,你休想做成一件有背道上的事,否則,暴屍街頭就是你的下場。而且,四哥眼線密匝,手眼通天,你根本弄不清誰是四哥的人,上至老大,還有那些地方官、軍中人士,下至騎三輪、踏自行車收羊皮的,都有可能是四哥的密友,所以四哥要想除你,根本用不著自己動手,只需咳嗽一聲,你便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

  道上關於四哥的傳聞,遠遠大於老大,都說老大這張網其實是四哥一手編織的,老大的今天,一大半功勞在四哥。但是四哥絕不居功自傲,既不貪財也不貪色,而且常常會在暗中資助道上的小人物,在你被仇家逼得走投無路時,他會神秘地出現,救你於黑暗之中;在你窮困潦倒時,他會傾其所有,幫你找一條活路。所以,四哥的名字總是與敬畏和可愛攪在一起,讓人覺得踩到這道上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但是,沒有哪個人會愚蠢地將四哥跟小四兒扯上關係。小四兒算什麼呀,整個一混混,一皮條客。這人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無家無業,終日像流浪在街頭的一條狗,像飄在風中的一粒塵。誰都可以欺負他,誰都可以使喚他,看不順眼了,還可以伸手揍他。就連童小牛的手下阿黑,也常常拿他當馬仔,要不是看他人機靈,腦子好使,偶爾還能辦成點事,怕連阿黑也不拿他當人看。

  小四兒這次之所以露出廬山真面目,是老大覺得三河危險,需要派個人好好整治一下。道上的人都清楚,三河是老大的根據地、大本營,哪兒都可以不太平,三河不能。三河一出事,老大這艘巨輪就要沉船。

  「你要下點狠,必要的時候,可以犧牲幾個人,」老大跟小四兒這樣交待,「同時,你也把自己的事兒了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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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四兒知道,老大說的是他跟劉玉英的事。

  一提劉玉英,小四兒的心暗下來。

  這天下午,市醫院裡出現一個收破爛的老頭,老頭挨著樓層收上來,碰見患者扔下的飲料瓶就撿,在三樓,值班護士讓他把樓道里的垃圾袋拿走,說給他一塊錢。老頭接過一塊錢,背著垃圾袋往樓道另一頭走,經過劉玉英病房時,老頭伸出脖子,朝里巴了一眼。劉玉英半躺在床上,手裡捧本書,案頭那盆黃色的菊花開得正艷。老頭拉過一小護士,剛要從懷裡掏什麼,猛見李鈺出現在樓口。老頭腳步匆匆地消失了。

  下午四點,就在李鈺離開醫院幾分鐘後,劉玉英收到一束花,送花的小女孩說,是一位老人托她送來的。看見黃色的康乃馨,劉玉英目光一震,忙問女孩:「老頭呢?」小女孩說:「他給了我五十塊錢,背著垃圾袋走了。」

  劉玉英抱著花,感覺一股溫暖湧向全身。

  童百山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兩天過去了,可關於老九,一點信兒也沒。派出去的人一撥撥回來,都說打聽不到。真是怪了,從范大杆子被抓那天,他就四處派人打聽,沒想李春江能瞞得如此嚴實。

  「再去找,我就不信他有障眼術!」他沖手下吼。這時,秘書進來說,有個叫胡哥的求見。童百山眼一亮:「人呢,快帶他進來。」

  胡哥三十多歲,留著小鬍子,穿著名牌T恤,看上去精神極了。打過招呼,胡哥說:「上次你托我打聽的人,總算打聽到了,他沒消失,也沒讓啥人帶走,你猜怎麼著?」胡哥說著把目光對住童百山。

  童百山哪還有猜的閒心,一擺手道:「你快說,眼下催債的多,我哪有閒功夫猜。」

  「怎麼,你又欠債了?」

  「陳年老帳,還不完。」說著,目光猴急地盯住胡哥。

  胡哥也不賣關子,壓低聲音道:「他就關在本市,鄉巴佬度假村,你我都讓他們耍了。」

  「啥?」童百山罵了句髒話,扔給胡哥一支煙,看得出,這個消息越發破壞了他的心情。

  「是想讓他出來還是……?」胡哥點上煙,問。

  「算了,眼下顧不上他,就讓他多活幾天。這麼著吧,你再幫我個忙,打聽一下老九的下落。」

  「老九?」胡哥露出一臉不解。童百山只好說出范大杆子這個名。一聽范大杆子,胡哥馬上搖頭:「童老闆你別開玩笑,這事我可做不了,就打聽姓潘的,你猜我費了多大功夫?知道嗎,帶他走的不是三河這條線上的,是馬其鳴的老家人,南平。」

  童百山顧不上聽這些,他的心思已完全集中在范大杆子身上。見胡哥還在搖頭,轉身從抽屜里拿出一沓錢,硬撐出一副笑:「胡哥,就當幫我老童一把,我手下這些飯桶,除了吃我的喝我的,要緊處一點用場派不上,你還是再費點神吧。相信有你胡哥出面,沒玩不轉的。」說著,將錢遞到胡哥手上。胡哥也不推辭,順手塞進包里:「好吧,我試試看,不過你別抱太大指望,姓范的犯的是掉頭的事,打聽他不容易。」

  「知道,知道。」童百山接連打哈哈,但心裡卻有了底,只要姓胡的收了錢,就不會不給他個交待。

  胡哥起身告辭,童百山順勢說:「上次你說那事,快成了,下次常委會研究,你就等好消息吧。」

  胡哥一臉笑,愉快地走了。

  送走胡哥,童百山長長舒口氣,躺在沙發上,剛想放鬆一陣兒,副總老黑敲門進來說袁小安要過來,現在就在路上。「他來做什麼?」「沒說,可能知道四哥的事了吧。」副總老黑說。「他從哪兒知道,你跟他說的?」童百山猛地起身,瞪住副總老黑。「沒,沒,這次我真沒說……」副總老黑嚇得往後縮。「你要是再敢亂說,我割掉你的舌頭,你信不信?」童百山的目光像是要活吞了老黑,副總老黑嚇得氣都不敢喘。

  「你去打發他,就說我不在。」副總老黑剛要溜,童百山又喝住他。「對了,上次要你打點小侯的事,馬上停下來,沒我的話,以後少跟條子們來往,眼下亂,你我都得留點神。」

  副總老黑一走,童百山的心又煩亂起來,袁小安這次來,也是為了范大杆子,但他不是為人,是為貨。范大杆子出事時吞了他一批貨,這貨老大好像不知道,是袁小安從別的道上進的,沒想讓范大杆子給吞了。袁小安咽不下這氣,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值他袁小安半條命。再者,怕老大聞到風聲,要掉他的命。

  瘟神們全沖他而來,童百山真是不知該如何招架。

  吳水縣內,「9?15」大案正在加緊偵破,此案已引起省廳高度重視,省廳要求限期破案,迅速緝拿劫匪。李春江已兩天沒合眼了,案情已有點眉目,但劫匪至今還沒消息。

  據初步偵查,這很可能是一起有預謀有計劃的搶劫案。一則,劫匪之所以選擇在汽車站儲蓄所做案,一定是知道那一天上午將有一筆巨款進入該儲蓄所,否則劫匪絕不會冒這麼大險,去搶一個在吳水根本排不上名的小儲蓄所。其二,案發時間跟個體老闆茂世才打款的時間只差幾分鐘,當時茂世才剛剛離開儲蓄所,錢還堆在桌柜上,沒來得及封存。可以斷定,劫匪一定知道茂世才存款的準確時間。第三,劫匪進去便鳴槍,不符合常規。大多搶劫案劫匪都是先控制場面,不到迫不得已時絕少開槍。第四,另一名死者年僅十八歲的儲蓄員小秋是在劫匪完全得手打算離開時開槍打死的,這一點,趴在地下的儲戶老耿正好看了個清,他再三說:「人都要走了,又轉過頭開槍,這幫狗日的,真是太沒人性。」從以上幾點分析,儲蓄所主任王通達和個體老闆茂世才都有重大嫌疑,不能排除里通外合的可能。

  涉及本案的重大疑團還有兩點,一是槍從何來,現場留下的子彈是六四式手槍的,據儲戶老耿說,進來的兩個劫匪都拿著槍,都開了。兩把六四式手槍,決非一般人能弄到。再就是車,當時現場混亂,沒有人能記下車號,只看到是一輛越野三菱。

  李春江已向吳水警方下令,同時跟全省各縣市公安局求助,先從車查起,看有沒有三菱車被劫或被盜。槍枝的線索,也正在查找。

  次日中午,李春江接到追捕者的消息,說是在離吳水四十公里的地方發現遺棄的三菱越野車,車子飛進山崖,摔成一堆廢鐵。

  「有沒有發現死屍?」李春江緊問。

  「沒有,現場找不到別的線索,劫匪很可能朝青海方向逃了。」

  電話那邊緊跟著說:「車子摔下去的地方,正是吳水跟青海的交界處,一座尚未開發的風景區,人跡罕至,四周是茫茫的山野和密密的灌木。」

  沒想到劫匪會跑上那條山道。

  「馬上發動當地牧民,沿山搜索。」那邊剛說了聲是,李春江緊跟著補充,「一定要注意安全,告訴大家,劫匪手裡有槍。」

  隔了不到半小時,跟三河毗鄰的昌市傳來消息,三天前昌市發生過一起劫車案,兩名歹徒打傷車主,搶走一輛三菱。車主當時是去沙漠打獵,被打昏後扔在了窟井裡,今天才得救。

  既然車是在昌市搶的,兇手很可能就是昌市人。李春江請求昌市公安協助,看能不能查到更多線索。

  對王通達和茂世才的調查也在加緊。王通達三十二歲,吳水人,大學畢業,是銀行的業務骨幹,去年受命開辦這家儲蓄所,銀行上下對他反映很好。王通達本人也對這次突發事件深表震驚,對不幸遇難的兩位同事更是萬分哀痛。調查當中,他時不時淚流滿面,哭得說不出話。但是在對死者寧秀蘭的丈夫調查時,他無意中說了一句話,半個月前寧秀蘭曾跟他悄悄說,她怎麼看著王主任跟小秋不對勁?當時他還罵寧秀蘭多嘴,人家小秋才十八,剛從學校出來,少給人家亂說。

  這話引起李春江警覺,他本來就對王通達心存疑惑,莫非……當下他便命令,馬上對王通達的妻子展開調查。誰知王通達的妻子矢口否認,堅決不承認跟丈夫有感情問題,一再強調,他們很恩愛,丈夫絕不可能做背叛她的事。

  王通達妻子的表現讓李春江心裡有了底,感情這東西,越是強調,越是有問題。身為人夫的李春江深深懂得,真正的恩愛是不用強調的,它融在夫妻的血脈中,融在點點滴滴中。

  「秘密就在她嘴裡,掏也要掏出來!」李春江的把握越來越大。

  接著調查,發現王通達跟茂世才關係很密。茂世才是吳水批發市場的服裝大戶,每天發貨量能抵過其他個體老闆的三倍還多。茂世才做這門生意,得到過王通達不少支持,有資金上的,也有其他方面的。茂世才常常拉王通達去喝酒,偶爾也送時裝給王通達。有個體戶認出,死者小秋身上穿的,正是茂世才前些日子發的貨。

  幾點聯繫起來,案情似乎越來越明晰。

  就在李春江為找到突破點暗自興奮的時候,一個電話突然打到他手機上,說有人要夜襲紅磨坊。

  打電話的正是老曾安排進去的內線。

  李春江擔心的事終於發生。當他接到吳達功電話,得悉吳水發生特大搶劫案時,心裡曾閃過一個念頭:會不會是對方故意製造事端,想調開他,然後在另一個地方下手?這個念頭只是閃了一下,很快就被眼前發生的血案沖走了。這些日子,因為搶劫案,他差點就把那件事給忘了,此時,他的心又猛地飛到了紅磨坊。

  紅磨坊曾經是一家很火的歌廳,在三河繁華的十字地帶,後來因發生殺人案,被警方強行關停。案子至今沒結,所以那地方一直掌握在警方手中。范大杆子落網後,到底關在哪兒,李春江跟秦默曾經有過激烈的爭吵,秦默堅持要將范大杆子收監,說這麼重要的犯人,關在外面擔不起責任。李春江堅決不同意,他怕舊事重演,幾個看守所都被對方滲透得搞不清誰是警察誰是嫌犯,一旦消息泄露,有人要打范大杆子的主意,看守所裡面反而更容易。就這麼著,他不顧秦默的再三警告,硬是做主將范大杆子關在紅磨坊。

  無論工作做得多麼細,對方還是找到了這個地方。

  怎麼辦?眼下自己肯定回不去,擅自離開重案現場就是贖職,再說,就是趕回去怕也來不及,而且對方既然打算行動,就一定會牢牢盯著他,怕是車子還上不了路,就會遇到意外。

  李春江急得心都要跳出來。要是范大杆子出事,可就前功盡棄了。怎麼辦?

  忽地,他想起了秦默,是啊,咋把他給忘了,他也不能太閒著。這麼想著,他迅速掏出手機,是一部新辦的手機,除了那個內線,還沒人知道這個號。電話通了,秦默正好在,李春江只幾句話,就將事情的緊迫性說給了秦默,要他立即帶上老陳,搶在天黑前將范大杆子轉移。

  「往哪兒轉移?」秦默問。

  「我現在沒地方,你自己決定。」李春江說。

  「還是收監吧?」秦默再次提醒,「出了事兒可不好擔。」

  「聽著,」李春江忽地就來了氣,沖秦默吼,「就是關在你家也不能收監,凡是有警察的地方,我現在都不相信,人要有個閃失,我不會饒過你!」

  說完,猛地將手機關了。

  一個公安局長,居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同伴,這是多麼的可悲啊!

  但是事實就是這樣,幾次的教訓告訴李春江,里通外合的,正是他這些同伴!

  李春江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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