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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8:57:46 作者: 劉醒龍

  回西河鎮的路上,公共汽車壓死了一隻狗。當時它正在公路上大搖大擺地走著,汽車呼地撲上去,將它碾成了肉餅。車上的人都說是狗。駕駛員堅持說是狼,他還幽默地解釋,自己從前是給領導開小車的,後來被領導揩了,所以別說是披著狗皮的狼,就是披著人皮的狼也騙不了他。

  古九思進家門時,派出所的老江正在同何怡說話,他以為是為了柳柳的事,聽了幾句,才曉得老江還在查那起家電被盜的案子。

  屋裡已經沒有柳柳的任何東西。古九思打斷老江的詢問,問何怡,柳柳去哪兒了。聽說小園陪柳柳回家去了,古九思立即煩躁起來。老江見狀挺配合地收起筆記本走人。

  古九思擔心,柳柳這一走,不知想什麼辦法才能讓她再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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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怡理直氣壯地說:「不讓她走等於是要她的命!你不曉得,這幾天那些辦案的人員太不像話了,他們盯著柳柳,三番五次地問袁副書記下身是否做過手術,還問袁副書記的生殖器進到她的身子裡沒有。柳柳只是哭,一見到他們就全身發抖。田大華說那些人多半是袁副書記的親信,想故意折磨柳柳。多虧小園從中周旋,將那幫人打發走了。柳柳自己要回去,我不放心,小園主動說,她去柳柳家作陪伴。」

  何怡不停地夸小園,不是小園,她一個人應付不了柳柳。古九思往外走時,何怡在身後追著說:「小娜下星期結婚,她要你去參加婚禮。」

  在街上,有幾個人迎上來問袁副書記的情況,他們異口同聲地說,現在養女兒,還是不太漂亮為佳,否則就會禍害不斷。古九思站在文化站門口,還沒打開門,田大華就騎著自行車過來了。他將一隻腳放到地上,告訴古九思,汪鎮長給文化站追加了一千元辦公費,如果有空,古九思現在就可以到財政所辦撥款手續。古九思將已打開的鎖重新鎖上,跟著田大華去財政所。

  路上沒人時古九思問田大華,在柳柳被侮辱這件事上,汪鎮長有沒有可能做袁副書記的手腳。田大華笑著說,羊圈在家裡,狼當然無計可施,如果將羊牽到山上去,狼就會高興。見古九思一臉茫然,田大華接著說,鎮長再厲害也還是鎮長,與堂堂縣委副書記相比,也還是羊與狼的關係。古九思如果有興趣思考,就要往更高層次上想,譬如排座次與袁副書記緊挨著的那一批人。古九思這時有些明白了,縱觀史實,但凡扳倒一方諸侯,沒有一股強大勢力是斷斷不行的。扳倒了袁副書記,以汪鎮長目前地位,並不能得到直接好處,受益的只會是那些向前跨半步就可以取袁副書記而代之的人。

  田大華的手機突然響了,他先聽了一陣,然後又將手機遞給古九思。關局長在手機里說,過幾天上面有重要人物下來視察,縣裡決定將民歌調賽的時間提前一些。關局長還提醒古九思這一陣除了民歌,別的事哪怕比天還大也不要再去管了,特別不要自找麻煩。關局長已經曉得財政所給文化站追加了一千元辦公費,他要古九思好好珍惜汪鎮長對文化工作的關懷。古九思剛走進財政所大門,就碰到那天比賽時在台上自己讓自己重唱的女孩。女孩也是來辦手續的,她被財政所錄用為打字員。

  古九思瞅著女孩對田大華說:「汪鎮長對文化工作的支持再大一些,會唱歌的女孩便能當副所長了。」

  田大華說:「你別以為這麼做不行,汪鎮長身心一愉悅,就更喜歡文化了。」

  古九思拿到錢,回到文化站,才發現笛子裡已長出一層綠毛。他用自來水沖了半天才沖乾淨。離開水龍頭時,他朝先前被刷白的美術GG牌看了幾眼。放下笛子,古九思找出小園搬來的那些顏料,從中選出一瓶朱紅,又找了一支大號毛筆。他將美術GG牌的位置稍作調整,屏住氣在上面寫出紅艷艷的一撇。片刻之間,便寫成一個斗大的狼字。古九思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又將美術GG牌搬到大門外放好。隨後再次拿起笛子,鎖上文化站大門,告訴街那邊的何怡:「我看柳柳去了,有可能在山裡教她唱民歌,你照顧好自己,別擔心我。」古九思摸了一下何怡扶在門框上的手背,扭頭就走。

  那個紅得刺眼的狼字像炎炎烈日一樣照著塵土飛揚的街道。

  何怡在身後大聲說:「田大華剛丟下口信說回頭有事找你。」

  古九思說了句什麼何怡沒聽清。其實,就連古九思自己也不曉得說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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