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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8:56:46 作者: 劉醒龍

  晚飯只有小杜陪他倆吃。毛主任一路跟到招待所門口,見小杜仍沒叫他陪客,只好分手走了。吃完飯,小杜拿出兩張電影票請他倆去看電影。他倆不去,說在家看《雪山飛狐》。小杜就拿著電影票走了。

  晚上卻沒有放《雪山飛狐》,放的是「全縣三民(民歌、民間舞蹈、民間器樂)調演」的錄像。裡面的人他倆認得不少。他倆指著那些熟人大聲說笑,弄得服務員進屋來提醒,說十二點了,別人要休息。

  早上,二人都睡過頭了。去吃飯時,餐廳已鎖了門。正在為難,小杜在一棵大樹下叫他們的名字。他倆走攏去,小杜遞上一個大紙包。打開一看,是十個肉包子和一些花生米。小杜說,她見他們沒起床,就買好早餐在外面等。

  他倆同時說:「杜秘書,你太好了。」

  聽到這話,小杜嘆了一口氣,很重。

  

  孫仲望問:「杜秘書這麼年輕嘆什麼氣?」

  小杜說:「光人好還不行,要命好。我命不好,成天忙別人的事,自己的事沒人管。」

  小杜數說她家柴沒人鋸、煤沒人做,明天就得吃生的了。孫仲望一咧嘴說這點粗活,我們抽空幫你幹了就是。小杜謝過後,要他倆上午去一個,下午換另一個人去,反正劇本只能一個人寫。孫仲望答應自己先去。

  路不遠。小杜住五樓,進屋時,小杜讓他換上拖鞋。孫仲望的腳太大,幾雙拖鞋都試了,都穿不上去,他只好打赤腳,滿屋有一股腳臭味,他自己不覺得臭,反而不明白小杜為何老捂鼻子。抽了一支煙,小杜就帶他到樓頂上去。孫仲望看那堆煤像座小山,旁邊的柴火,最少有一卡車。小杜讓先做蜂窩煤。孫仲望感到任務太重,趕忙操起工具幹起來。不一會兒就出了一身汗,他用手一擦,臉上就是一片黑。小杜說去局裡看看,走了。孫仲望一個人埋頭幹活。半上午時,有個胖女人上來轉悠,問他幫人做煤幾多錢一噸。孫仲望想了想說一噸五塊錢。胖女人有些驚喜,說明後天也請他幫忙做兩噸煤怎麼樣。孫仲望說做完這點煤他得回家去了。胖女人和他磨了半天,還將價提到六塊錢。孫仲望被纏不過,只好說了實話。胖女人情不自禁地說,難怪她男人叫汽車撞死了,誰叫她這樣精。孫仲望聽說小杜死了丈夫,心生同情,幹得更賣力了。

  一堆煤做了一半時,小杜回來了。叫孫仲望洗手洗臉,招待所要開飯了。孫仲望的手很糙,裂口裡的黑東西怎麼也洗不掉。小杜倒了一點什麼水在他手上,又用她那雙柔軟的小手幫忙搓了一把。搓得孫仲望身上一陣陣發燥,臉上也紅了。小杜鬆開他的手,失望地看著那些洗不淨的黑跡,說真沒法想像,這樣的手竟能寫出那樣好的劇本。孫仲望不好意思地一笑。小杜吩咐,回招待所後,若有人問手上怎麼弄得這樣黑,你就說不小心將一瓶碳素墨水搞潑了。

  回到招待所,華文賢還在看《雪山飛狐》。吃飯時,小杜問華文賢上午有人來過沒有。華文賢說只有服務員進來打掃房間。吃罷飯,華文賢跟小杜走了。孫仲望一連看了三集《雪山飛狐》,眼睛都發脹了。有人推門進來,一看是毛主任。

  毛主任叭地一下關上電視機,問他寫了幾多。孫仲望說沒有紙,又不能寫在手上。他伸手一比劃。毛主任問他的手怎麼這樣黑。孫仲望按小杜吩咐的說了。毛主任冷笑起來,說局裡每天為你們花七八十塊錢,你們卻輪流去給人家作義務工。說著就要孫仲望隨他出去一趟。

  孫仲望隨毛主任爬上樓頂。縣城的風景在這兒看很不錯。孫仲望一眼看見華文賢正在那邊樓上做煤。毛主任指著問那做煤的是誰。孫仲望說他眼睛不好,看不清。毛主任走時,又冷笑了一聲。

  傍晚,小杜來時,孫仲望將下午的事告訴了她。小杜當時臉色很不好看,吃飯時一句話也沒說,吃完飯,小社又要了一隻燒雞和半斤花生米,加上一瓶白酒,讓他倆帶回房去宵夜。臨走前,小杜再三囑咐,徐局長若問你們為何一整天沒動筆,就說想聽省里楊主任的意見後再寫,免得走彎路。

  幹了半天活,身上到處發酸。喝點酒後,真比摟著野女人睡覺還舒服。他倆將酒菜消滅得一乾二淨。上床時,孫仲望問小杜幫華文賢洗手沒有。華文賢聽說小杜幫孫仲望洗了手,直說他有艷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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