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024-10-04 18:53:01
作者: 葉廣芩
有必要講述一下廖家的來龍去脈,講一講金、廖兩家的關係。
廖世基的祖先精於堪輿之學,極受朝廷重視,明朝燕王朱棣在南京登基,打算將國都遷往北京,永樂三年,派禮部尚書趙江、江西風水術士廖雲清等人北上,奠基京師。
根據中國「以土中治天下」的傳統思想,京城應選不偏於東西南北的中央,選中央之法,按廖家人的說法是在夏至那天,用八尺竹竿立於日下,影達一尺五寸的地方,即為天下中央。古人認為,中央之地,天地之氣和合,順風雨之所調,總陰陽之所交,是天下為一的大吉之土。小時常聽廖先生作如是之說,對此我深信不疑,認為北京就是他們家用大竹竿選出來的中國地域中心。稍大有了些地理知識,才發現北京並不在中國的地中央,從中國地圖上來看,它靠東又偏北,地中之說似乎不妥。將此疑惑請教四格格金舜鐔,洋派兒人物金舜鐔說,這是古代中國在測量學上的一個誤區,沒有什麼科學道理,用一尺五影子選出來的點也絕不止一處,而是從西向東一條線。我問她怎麼找中國的中心,她說北京就是中心,政治文化的中心,再用不著找什麼其他的中心。我認為,金舜鐔沒聽懂我的意思,科學家也再沒興趣跟我談什麼「中心」的問題,去忙她的工作了。廖先生問過我請教的結果,我說金舜鐔說了,北京就是中國的中心,我當然把「政治文化」省了,也沒說「能測出一條線」、「沒有科學道理」的話。廖先生聽了很高興,興奮地對我說,這叫「土圭日影法」,是中國測量學的精華,是集天文、地理、術數為一體的科學,你的四姐深諳其中奧妙,她不是個一般的人。
不知怎的,我卻總覺得四格格有些浮躁,而廖家說得也不太準確。
再回過頭來說廖家給北京定方位的事。
京城乃皇居宗廟的所在,是國家江山的象徵,廖家祖先深知責任重大,用了數年時間,終於勘定下北京的基本方位,設計出了紫禁城的大概規模,所以,廖家先祖對於北京城來說,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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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北京從前門到鼓樓這條著名的南北中軸線就是廖雲清從天上「替」下來的,這事讓廖家人一說就有點神乎其神,什麼先祖為找正北,駕氣上天,遇北斗金星,賜金鴨一隻,返回人間,金鴨不留神從懷中飛躥,撲稜稜拱出一條路,一量,就是北京南北中軸……我在兒童時代常常分不清現實與傳說,就對那隻拱出中軸的鴨子很嚮往,千方百計要一睹金鴨風采。我與廖先生的兒子大愚年齡不相上下,是小學同學,放學後常去他們家玩,大愚曾偷偷給我看過那隻為我們大家找著了「北」的金鴨子。所謂金鴨子,不過是一個有點像鴨子的小木片,並不是金光燦燦的大鴨子,讓人有些失望。後來,在古代建築博物館又見到了那個「鴨子」,說明寫得很簡單:「明代地平儀,俗名『水鴨子』,廖世基先生捐贈。」水鴨子是一對兒,漂浮在水盆中,採用的是兩點一線的簡單原理。問及北京的「北」是不是這鴨子拱出來的,年輕的講解員一笑,說這話不是沒有來由,明代辨方位、找水平,憑的就是羅盤和水鴨子,夜靜時用水鴨子抄下七星北斗的方位,固定住,然後封箱,派專人看守,即為找著了「北」,天明後選吉時開箱,根據測下的正北定中線,有了中線就有了北京的建設根本,有了主心骨。所以,「北」的學問不惟在中國建築業,在為王建國上也是至關重要的,辨方正位,是匠人也是天子要時刻銘記的——「天子當陽而立,向明而治」、「生者南向,死者北首」,找著「北」,實在是件非同小可的事情。
可嘆的是,金舜鐔對這麼重要的鴨子竟然一無所知,她說,「北」還用找嗎?用指南針一看就看明白了,再省事不過了。我說,明朝時候用水鴨子,不用指南針,我在廖家還見過為北京找著了「北」的那隻大金鴨子呢,有這麼大。說著我用手比畫了一個比真鴨子還要大的「鴨子」,我主要是不想讓她跟我一樣失望,這麼一想,那鴨子當然是越大越好。四格格對我這個最小的妹妹大概也沒辦法了,她蹲下來看著我說,你的歷史課學得肯定不好,指南針在宋朝時候就有了,是中國四大發明之一呀,你怎麼會不知道?
我問她是明朝早還是宋朝早。
金舜鐔瞥了我一眼,一句話沒說走了。
自打明朝就為北京建設立下汗馬功勞的廖家人,滿人入關後更是受到重用,其先祖曾兩次受順治母親孝莊皇太后和皇叔多爾袞派遣,隨同欽天監官員去京東勘選陵地。不久,選中昌瑞山南坡大片向陽的秀麗山巒,即為今日東陵。
東陵北面主峰高聳,氣勢巍峨,萬山奔涌,霞靄蒸蔚;左右有河水環繞,南面綠野如茵,紫氣東來,一派錦繡。傳說廖家先祖曾經陪著順治皇上去過東陵,順治騎馬登上主峰,環顧四方,稱陵區有「龍蟠鳳翥」之勢,為「乾坤聚秀之區,陰陽和會之所」,龍心大悅之餘,摘下右手的玉扳指拋下山巒,定扳指落處即為他的萬年吉地。隨從們下山尋找,在山腳的草叢中覓得順治的扳指,卻見扳指套在一小木樁上,原來這小樁就是廖家先祖為皇上勘測的陵寢中心,金井所在,是風水家所點的「穴」。
有道是,「京都以朝殿為正穴,州郡以公廳為正穴,宅舍以中堂為正穴,墳墓以金井為正穴」。風水家們以點穴的準確與否來測定水平的高低,其細微程度往往有「失之毫釐,謬以千里」的說法,故而也有「三年尋龍,十年點穴」及「尋龍容易點穴難」之說。金井的位置在整座陵墓的中心,即棺床正中央,在墓主屍體的腰間部位,鑽一圓形深井,內中有不竭之泉水,藏以死者生前喜愛之珍寶,一來鎮墓,二來息壤。以風水說法,金井可溝通陰陽地氣,為陵墓精神之所在,其位置的重要,不亞於太和殿的龍椅,是直接關係到江山社稷的核心部位。廖家先祖勘選的正穴與皇上的扳指落處不謀而合,除了說明天意以外,也說明了廖家人的真才實學。為此,皇上迴鑾以後特賞賜廖家先祖光祿寺大夫之職,官居二品,藍頂花翎。廖家一時是榮耀得很了。
否泰相承,禍福相依,風水也會逆轉,祖墳也會跑氣,所謂的得意都是一時的。據說,我們的老祖在道光八年曾救過廖家先祖一命,廖家人世代感激,都到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了,廖先生見了我們家老七,提起來仍舊滿口是「心中藏之,何日敢忘」一類言辭。
這一切當由廖先生的高老祖說起。廖家高老祖廖景昂,奉旨為道光皇帝在東陵勘點龍穴,當時參與此項工作的王公大臣不少,除莊親王綿課以外,還有大學士戴元鈞和尚書英和等人。一行人在東陵寶華峪尋得吉地,廖景昂慎重點穴,打下金井木樁,以斛覆蓋,自此,此點一直到陵墓建成再不見日月星三光。將選址情況報之道光,皇上欽定於十月初十吉時動工。開工的第一道工序是挖掘金井,挖掘的深度一直要深人到地宮基底的水平,以判明墓地的地質情況和合適深度。
十月初十那天,各大員到齊,行典禮祭告山神、后土、司工諸神,一番儀式之後,工匠的鐵鏟便要直落龍穴了。這時,大學士戴元均突然說,且慢,不可貿然行之,穴中恐有水沙。眾人看那周圍,果然潮潤鬆軟,一股山泉由左繞來,鑽入地下,竟不知所終。莊親王是建陵主事,見狀親自做主將陵寢前移五丈,以避開水沙。廖景昂在一旁雖緘口不語,卻臉色大變。工役們破土開挖地宮基槽,改址後的基槽一路深人,果然土質干硬,取四方一寸土,派人稱量,為九兩三錢。以土質而論,九兩以上為吉土,五七兩為中吉,三四兩為凶地,於是有人便責言廖景昂點穴不准,有失察之罪,將奏章上報皇上,道光卻按下不提,意欲陵墓竣工再作論處。道光皇帝的陵寢修建歷時七年,七年中,雖皇帝屢次有「國家定製,登基後選建萬年吉地,總以地臻全美為重,不在宮殿壯麗以侈觀瞻」之類以節儉為要的諭示,但陵墓的耗資依然驚人,不在歷代天子以下。道光七年,陵墓建成,將已故的孝穆皇后安葬於此,皇帝也親臨地宮驗看,見建築堅實細密,處處不違祖制而又匠心獨到,十分高興,給所有參與陵建人員以賞賜。在加官晉爵的熱鬧中,獨廖家高老祖廖景昂不求恩典,惟以勘察不准而謝罪。時值道光高興,對瘳景昂的罪過不予追究,也不予賞賜,一件彌天大罪就這樣一帶而過了。廖家人在冷汗之餘也並未怎樣高興起來。
第二年,道光皇帝出京狩獵,途經東陵,想起自己的陵寢來,便去看看。孰料,將地宮的石門一打開,一股污水嘩嘩而出,細觀,整座地宮已成水鄉澤國,皇后的梓宮浸泡於水中,遍生霉跡,那些陪葬的木箱,也腐爛糟朽,諸多物品散落漂浮水中。道光一見,大怒,著人測探水深,計近二尺,已漫過停放棺木的寶床之上。至於那口棺下的金井,則已成了水之源泉,這無休止的渾湯,就是從那個眼裡湧出來的。也虧了皇上第二年便想著來驗看,若再等三年五載,地宮怕已經變成水晶宮了。
接下來是一次歷史上有記載的大問罪與大株連:尚書英和擬斬;莊親王已故,他的四個兒子皆被革爵;近百人被殺、被抄、被發配寧古塔。這中間,首當其衝的就是廖景昂——廖本人及親族被處以極刑,押至死牢,待秋後處斬,財產全部沒收。這場因「選陵不慎」造成的欺君事件,沸沸揚揚鬧了近半年才算平息。
皇上盛怒之後,不得不面對嚴酷之現實。很明顯,東陵寶華峪陵寢已不宜再用,而再勘新址,一時難尋堪輿之人。加之朝廷上下,為陵寢之事人人自危,個個忐忑,真真鬧得道光帝是下不來台階了。這時,我的高祖上奏章給皇帝,言明選擇新陵址的迫切與必要,又闡明當初廖景昂謝罪有因,他點的穴位是被莊親王挪動過了的,所以,廖的罪不在勘察不准,而在未能監守;皇上現在急於用人,著廖戴罪為聖上選擇新的萬年吉地,一來皇上恩德無量,二來廖景昂必定會小心從事,想必不會再出什麼差錯了。道光為了自己的利益,樂得順水推舟,從獄中提出廖景昂,讓他以勘址贖罪,他的家屬則依舊作為人質扣押,以最終新陵選擇的結果來決定是斬是留。後來,廖景昂在易州西陵的龍泉峪為道光選得新址,是為慕陵,使本該葬在東陵的道光葬在了西陵,打亂了清朝皇帝東西陵隔代而葬的慣例,這也是後人一直迷惑的道光皇帝葬西陵而皇后埋東陵的原因。
事後,廖景昂為感謝我家高祖的救命之恩,領著妻小扯著繩索來金家致謝,意為結草銜環、變牛做馬,也難報金家恩德。
大難不死的風水先生,將我們的宅院做過一番細細研究之後,在後花園西北,花廳之南,掘地數尺,掬土細觀了一番,建議在此地蓋一間土屋。高祖照辦,數日土屋蓋成,不用磚瓦,全部用土夯起,頂棚鋪葦抹灰,其簡其陋,為京師所少見,且朝向不北不南,斜門撂角,各色礙眼,與園內眾多亭台很不諧調,極像一匆匆闖人錦繡堆中的叫花子。依著廖景昂的意思,還在土屋的西牆盤了一盤土炕。只這炕也盤得蹊蹺,大凡民間的土炕,一般坐落於屋的南北,東西盤炕則不合規制,更何況西牆為滿人的神聖之地,供奉神靈,祭奠祖先,全在這個地方,至今故宮坤寧宮的西牆上還設著愛新覺羅們的牌位和薩滿教的神龕,那是個得罪不得的方位。廖景昂此時卻讓我們的高祖在癸酉日住進小屋,就睡在西牆下,說這裡是園中的絕佳之地。高祖惶惶不敢照辦。風水先生說,王爺但睡無妨,有了這屋、這炕,郡王家至少可保百年無禍星相侵,若無此屋,來年便有滅頂之災。高祖問,何以見得?廖景昂說,郡王世代出人宮禁,難道還不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高祖請以明示。廖景昂說,天機不可泄露,不問也罷。高祖說,你既然能算出災禍,覓出逃避之法,為何就沒算出自己的寶華峪之難來,別是信口胡言吧?廖景昂說,豈能算不出?馬逢丙戊鼠逢壬,刑衝破害禍無盡,祖上泄露天機太甚,晚輩該著有此一劫,避是避不開的。高祖說,我們的祖先也沒有泄露天機,能有什麼劫難?你今日讓我睡西牆,明顯地是違背祖制,讓上邊知道了罪過不輕,倘若明年有滅頂之災,這睡西牆怕就是禍之源首了。廖景昂說,非也,王爺之禍不在西,而在南。高祖問,南邊何處?廖景昂說,就在園中。
高祖一聽,非同小可,趕緊將廖景昂請進小書房,施以大禮,懇請風水先生明示。廖景昂說,以王爺對在下的恩德,數代不能回報,為恩人禳災祛禍當是本分,王爺就不要再問了吧。高祖說,你不說明,我就不睡那小屋,府里房屋上百,軒敞壯闊,高峨華美,何獨鍾於區區土房?廖景昂說,王爺的災就應在這高峨華美上。王爺沒聽說過四川閬中鋸山埡的故事嗎?高祖說,願意請教。廖景昂說,唐太宗貞觀年間,有望氣者言於太宗,說觀天文,見西南千里外有王氣蒸騰。太宗命袁天罡尋測,袁天罡由長安直奔閬中,果見山靈水秀,王氣迂迴。袁天罡觀風流,看月暈,察石質,辨氣味,尋山來自何處,水源於何方,終於找出聚氣之勢在蟠龍山右鞍,當下令人鋸斷石脈,水流如血。高祖說,袁天罡切斷龍脈為的是保全大唐江山的穩固,想這大清江山無論怎麼顛倒,也是我們愛新覺羅家的,難道還怕在我們自家出王氣不成?廖景昂說,王爺輕聲,只怕這裡出的不是王氣而是煞氣。高祖說,你不要故意聳人聽聞,我行為端正,一身正氣,壓得住任何魑魅魍魎,還怕什麼煞氣!
廖景昂問府內戲樓起於何時,高祖說三年前四月。廖景昂說,這就對了,王爺動土營建戲樓正好是太歲在寅之年,月建在申,而又在寅位、申位動土,就殃及了酉位和卯位居住的人,察府上王爺與福晉,恰住於酉、卯二位,首當其衝,這就犯了太歲頭上動土的禁忌了。所以府內惡氣之聚,當在南面所蓋戲樓那個五蝠捧壽的藻井上。我觀其精緻,不在大內建築之下,根據清朝典制,九間堂殿為天子所有,七間而為王爺,王公以下屋捨不得重拱藻井,僭越禮制,罪不當赦。高祖一聽,倒吸一口冷氣說,家中戲樓那個藻井的確為大內戴頂子的走工霍六兒所鑿,原是為宮裡「雲薈亭」所備,後來亭改了軒,這個藻井就一直丟在霍六兒的作坊里,被我買了來,想的是一個為玩樂而建的戲台,不是什么正經建築,哪裡還要那麼多的講究,蓋也就蓋了。廖景昂說,我夜觀天象,見紫微發暗,煞氣北侵,事發當在明年三月。高祖說,要是這樣,明日我就派人把那樓拆了,省得惹事。廖景昂說,那樣反倒欲蓋彌彰,張揚得天下人都知道了,君子處否塞之時,應該退避三舍,儉德避難。今日這土屋,就是為此而蓋,屋在艮位,正好可以壓制寅位戲樓,且屋底根基牢固,所坐之土細而不松,潤而不燥,明而不暗,為上佳之土,挖時王爺沒見,三尺以下,浮土盡時,土色已變,五色兼備,細膩滋潤,是得氣之土?這也是王爺祖上蔭庇,德高望重,該有的天佑地護。王爺依我所說,住進去,自然可除罪避煞,修福祈福,並且日後子孫貧富貴賤、賢愚壽夭,盡繫於此。高祖說,小小土屋果真會有如此神通?廖景昂說,一念常惺,能避去神弓鬼矢,纖塵不染,可解開地網天羅;郡王住土屋,常持四字:勤、謹、和、緩,福壽當是綿延不盡的。
由此,我們的高祖就住進了後花園那座破破爛爛的土屋,直到在那裡壽終正寢。
或許是壓根兒就沒人注意過我們家戲樓頂棚上那個雕刻精美卻又屬於犯上作亂的藻井,或許是真應了風水先生以艮壓寅的說頭兒,百十年內我們家世代昌吉,沒有發生過被滿門抄斬這樣聽起來就很可怕的事情。高祖過後是我的老祖,他老人家雖按禮制承爵代降一等,已沒有了輝煌的郡王之銜,也仍是個貝勒。貝勒老祖不住後花園小屋,這位老祖是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他老人家說,吾輩既讀聖賢書,所言所行,必取於五經四書而後定,而五經四書中實無談風水者;又說,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沒有說畏風水的。那座吉祥的小屋在老祖不信邪的前提下就空了下來,變作了堆放雜物的堆房。後來,我們家不少人都在那裡住過,我的姨太太、舅姨太太、我母親、我的二哥舜鎛都是在那個小屋故去的,老七舜銓也在那座小屋住到最後。金家房屋上百,大概只有這間屋子最有人氣兒,最能容人,想必風水先生沒有妄說。小屋一直到二十世紀末被拆除,成了我們金家一片屋宇中留守到最後的建築。
這些當然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