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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8:38:12 作者: 柳建偉

  歐陽洪梅仰著一張淚臉,喃喃道:「你就這樣走了?你不能走!這不是結局,不是的。我還有很多話,很多話。你不想聽聽嗎?……」

  李金堂慢慢轉過老淚縱橫的國字臉,顫巍巍地轉過身子,一截一截矮了下去,眼看就要跪到地毯上了,身體重心突然向後一移,就勢坐下來,「金堂也不願意走,不願意呀,小梅梅——你聽我說說,我要說說,說說。金堂一點也不想推卸責任。幾十年的風風雨雨,想要我死的人很多很多。你知道了這些事,你咋待我,我都不會怪你。金堂對春少爺和慧娟沒存過一點歹心。還在你家當小夥計那時候,我就參加了共產黨。我覺得這種為千萬萬人解放、過上好日子的道路,比成就一個大資本家要崇高得多。在將近十年的時間裡,我全身心地投進了這個事業,再沒想過個人的得與失。在這一段時間裡,我甚至親手槍斃過人,但我從沒覺得這是一個人和另一個人之間的事。在那九年裡,我對春少爺只是嫉妒。我總是這麼自問:我一個為著幾十萬將來可能為著更多的人謀幸福的人,為什麼就不能把慧娟吸引到我這邊來?春少爺不過是個破落了的資本家的後代,我常這麼想。後來,一切都變了。春少爺和慧娟都死了,我還沒有來得及想這是為什麼,一夜之間,我又回到了十四歲就發誓要徹底改變的那種生活狀態中,我成了一個被人管制的牛倌。我沮喪極了,覺得被騙了那麼多年。再出來之後,我才學會了珍惜自己,我開始怕失去既得的東西,怕得要死。我第一次為了自己整人,是派人去雞公山監獄,希望林苟生永遠不要從那裡走出來。以後我就學會了冷酷無情。我不想再表白我對你的珍惜,這已經多餘。我拿了那麼多錢又是為了啥?還是一個怕字。後來,果真又在田裡種了一年菜。我只想重複一點,我確實沒想過對慧娟和春少爺動過別的念頭。後來這十幾年你都清楚了。現在我面臨的危險你也感覺得到,那筆錢很可能會把我送上斷頭台。我並不後悔這些年所做的一切,我只是覺得遺憾,沒有安排好你的後半生。如果我能僥倖過了這一關,我一定要再送你一程。」

  歐陽洪梅痛苦地閉上眼睛,連聲說:「別說了,別說了,這都是命。這種時候你還能替我著想,我真高興。我也不後悔……我很想很想再幫幫你,可我不能幫了。不,小梅梅還能為你做點什麼?」睜開眼睛,看見李金堂又站了起來要走,忙喊了一句:「你真的要走?」

  李金堂淚眼婆娑地說:「你恨我嗎?」

  歐陽洪梅走過來打開房門,指指地上的積雪和天空的一輪明月道:「應驗了,應驗了。我不能再唱戲了。今晚你就留下陪陪我吧。你看,多好的月亮。」

  …………

  小山子不辱使命,終於錄下了沾著駝毛羽絨的新聞。新聞說中國方面最近就這個問題達成一致意見,準備通知這家公司法人代表,很可能會等英方來人後組成一個調查小組前往中國的H省解決這個問題。觀察家認為:中國方面在這個問題上的態度表明了這個經濟正在快速發展的大國對加入世界經濟大循環的誠意。申玉豹把錄音反覆聽了十幾遍,確確實實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這個馬克西姆真是太陰險了,事先竟沒有發來個隻言片語!他是想打我個措手不及呀!想到這件事竟是李金堂和白劍這兩個敵人先後以威逼的方式提醒,申玉豹感到一絲得意。銀行里只剩下幾百萬人民幣和三十幾萬美元了。手裡已經拿到了這麼多現金,可走的路就有很多條。申玉豹判斷出那個決定命運的時刻尚為遙遠,心裡就多了一份從容。等到法院的朋友透出要重新受理吳玉芳一案了,一切都還來得及。

  在這個大雪紛飛的夜晚,申玉豹想起了岳父吳天六對自己的大恩大德,想起他一直不喜歡的母親和妹妹,想起了吳玉芳慘死的那個夜晚,想起了白劍那天字字見血的談話。當天晚上,他開出三張各十萬元的現金支票,準備了卻這筆心債。第二天吃了早飯,申玉豹帶著皇冠車去了古堡。

  白劍萬萬想不到申玉豹竟是來要他做保去太陽村見吳天六,搖搖頭說:「我不相信你會去向吳大叔認罪,太陽怕是要從西邊出來了。」申玉豹認真地說:「你不是勸我自首嗎?自首後就被押起來了,行動再沒自由,那滋味我嘗過。我不是去認罪,是去認錯。玉芳是我老婆,我不過打了她一拳,有啥罪?全龍泉的男人,有幾個不打老婆?那幾年,我老丈人真是把我當親兒子看哩。你幫他打贏了官司,太陽村的人還不把你當神來敬?只有你陪我,他們才信我真的是去賠不是的。」白劍將信將疑,一想申玉豹是侵吞救濟款一案的關鍵證人,跟著申玉豹上了車。

  車過了太陽村東邊趙河上的漫水橋,爬上岸,申玉豹喊了一聲:「停車,快停車!」白劍扭過頭問:「還有一里地,你是不是變卦了?」申玉豹按一下車門上一個按鈕,把頭探出車外,看了一眼雪野里灰黑一團的太陽村,縮回脖子道:「我沒後悔。不過,我有幾個叔伯丈人哥,脾氣可不好拿捏,特別是那個吳玉林,聽說為玉芳打官司,硬是把手指斷了一個,你怕也對付不了。我現在還不想死!你不是還要用我嗎?你當然也不想讓我死。奶奶的,要是一不留神叫這幫混球給打成了一團肉泥,那可不美氣。麻煩你跑一趟,把我爹請到河堤上說說,我是準備給他下跪磕頭的。雪梅妹子也死了,我不管我爹,誰管?」白劍一想起吳玉林的兇悍,心裡也沒有底,推開車門,「你可別耍我。你耍了我就等於耍了天六叔,我可饒不了你,回去我就讓趙隊長拘留你。」申玉豹冷笑道:「你他媽別處處顯得高高在上,我最看不慣的就是你這一點。什麼我都知道,你可別想著嚇唬我。你看我像是個怕嚇唬的人嗎?兔子急了還咬人哩,何況我堂堂申玉豹?弄好了,咱們就配合配合,弄不好,咱們就一起玩完。你只管去叫,我一定等。」白劍沒再說什麼,下了車徒步去了太陽村。

  

  白劍走出村子沒多遠,看見皇冠已經掉轉了頭。又和吳天六並肩走幾步,看見站在那兒的申玉豹拉開車門鑽了進去,車屁股突然冒出一股白煙。白劍心裡騰地升出了怒火,奔跑著喊道:「申玉豹,你這個小人!說好了,你不等。」

  申玉豹把半截上身探出車窗,「這時候誰也不能當君子,你朝後面看看,再遲半分鐘,我這一百多斤就扔這兒了。爹,玉豹對你不住,沒照顧好玉芳啊,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一回吧。」白劍一扭頭,只見後面幾十個人都操著傢伙朝這邊奔跑,為首的吳玉林手裡像是握了一柄殺豬刀,眼看就要攆上落在後面的吳天六了,一看這陣勢,不由得放慢了腳步。申玉豹掏出兩張現金支票,揚著大喊:「白劍,你他媽的快跑幾步。爹,這二十萬塊錢,算是玉豹報答你的。白劍,你一定要幫助我爹把錢取出來。等凍結了我的帳,日他媽交給外國人多不美氣。啥銀行,老子存的錢,想取了每天只給取十萬塊……」幾塊石頭飛了過來,有一塊小鵝卵石砸在申玉豹的腦門上,申玉豹喊一聲:「接住!」扔出兩張支票,縮回了身子。棗紅色皇冠衝上漫水橋,冒著一路白煙逃走了,甩下一大群喘著粗氣的人佇立在趙河的埠口處望車謾罵。

  申玉豹摸摸頭上的血包,閉著眼睛靠在后座上,長出一口氣道:「老周,找個飯點兒喂喂肚子,晚上回申家營家裡。」

  傍晚的時候,皇冠車沿著313國道駛上了趙河大橋,往前三四百米向南一拐,就是貼著申家營西邊南去臨縣的三級公路。申玉豹讓老周把車停在橋頭上,看了一眼這條被冰封雪埋的美麗的大河,說了一句:「我就是喝這條河裡的水長大的呀,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喝這水了。小時候我在這河坡里背著籃子割豬草,渴了,捧著河水就喝,沒有一回鬧壞肚子的。好水呀。」老周扭過頭憨實地一笑,「總經理說玩笑的,你要想喝這水,我天天開車跑一趟,拎回城裡燒了喝。」申玉豹看著就要在暮靄里沉睡的大河,喃喃道:「書真是個好東西。你已經看見我今天的兇險了,這個世界想整死我的人還有不少哇。日他媽英國人也準備把我朝死里整啊。這水我怕真喝不成了,真喝不成了。」扭開門跳下車。老周喊道:「總經理,你想弄啥哩?」申玉豹看著蜿蜒東南的大河,踩著斑駁的積雪,一步步朝河坡里走,嘴裡咕噥著,「書真是個好東西,這條河真是看著美氣。」傾聽著腳下咯吱咯吱的響聲,申玉豹不由自主地哼起來,「小呀嘛小鐮刀呀,割呀嘛割豬草呀,清格瀅瀅的水呀,綠格稜稜的草呀,紅彤彤的老爺兒唉——照我割豬草呀……」他佇立在兩邊結著一層層晶瑩透明薄冰、閃著粼粼冷光的河水旁,只覺得兩行溫熱沿著臉頰無聲地滾落下來。他彎下身子,用手輕輕拍打著水邊的冰碴子,捧起一捧冰涼的河水捂在一張淚臉上,再捧一捧,喝下一口,咂了咂嘴,乾脆趴在水邊的積雪裡,探出頭伸向河水……

  …………

  申玉豹的新宅院遠離申家營,孤零零甩在一塊麥田的邊緣,門朝著那條三級公路開著。申玉豹和老周站下敲門的時候,天已經黑透,藉助滿地白雪,兩三百米外申家營的輪廓依稀可辨。申玉玲開了院門,叫了一聲「哥」,眼睛立刻就在長得像座黑塔的老周身上粘了好一會兒。申玉豹看著黑漆漆的房間,怨道:「啥事非得等我不可,架個電線,多大的事,上次回來都跟你們說了,過了兩個多月,還是沒架起來。」玉玲丟給老周一個依稀能辨的笑臉,轉過身噘著嘴說道:「架了,架了兩回哩,不知哪個天殺挨刀的專給咱家過不去,第一回偷了線,第二回乾脆連三根電線桿也給偷走了。」申玉豹暗自咬咬牙,「媽呢?」玉玲答道:「舅舅病了,她回娘家去了。」申玉豹說:「老周,你把車發動了。玉玲,來,幫我把門檻卸下來,把車開進院子,三十來萬,別日他媽現在就丟了。」玉玲抬起來活動門檻,沒問車,卻說:「老周是你的司機吧?打架肯定能行。」申玉豹沒回答,指揮老周把車開進院子。申玉玲忙跟了進去,摸了摸車身子,笑著道:「周大哥,開這麼漂亮的車威風吧?你晚上不回去,嫂子肯定牽掛的呀,嘻嘻。」老周打開車門,「哪裡有嫂子呀!還指望你哥發工資娶哩。開皇冠當然美氣,縣裡只李副書記有一輛,你哥這還是新型。除了春上龐副縣長坐過的白林肯,這就是咱縣最好的車了。」申玉玲道:「以後順路,可別忘了到屋裡喝碗茶,我好久都沒去城裡了。」老周走出來,「這還不簡單,你也進城到公司去,天天能坐你哥的車。」申玉玲幽幽地說:「我哥不讓,他讓我和媽給他守老堆哩。」

  申玉豹看著門下邊的空隙,喊著:「叨叨個屁!老周,你把車掉個頭,玉玲,過來,把門檻安上。」又打開了門,「別只顧長一張嘴,我和老周還沒吃飯哩,你等會兒給我們煮碗煎蛋面。」

  申玉玲進廚房煎了四個雞蛋,又拿了一個,咬咬嘴唇打進鍋里。申玉全成親的消息把這個丑姑娘折磨有十幾天了。巨大的悲忿、絕望已經快把她燒焦了,她準備用這個雞蛋試一試剛剛見面的黑大漢是否願意同她一起再栽一棵愛情樹。撈好了面,她用筷子把一個煎蛋藏在一隻碗的下面,又在兩碗面上各放兩隻,端了過去。申玉玲回裡屋脫了臃腫的棉夾克,換上一件大紅高領毛衣,一手舉著蠟燭對著鑲在大立柜上的穿衣鏡上下看看自己,又翻出一條牛仔褲,脫掉毛褲套上了牛仔褲,再對著鏡子塗塗口紅,朝臉上撲了點胭脂,打了一個寒噤,舉著蠟燭出了裡屋。申玉豹和老周已將麵條吃掉了大半碗。申玉玲放好蠟燭,彎下腰,笑問一聲:「周大哥,也不知你的口味,不知麵條好不好吃。」老周停了咀嚼,抬起頭看著申玉玲,微微一愣。他發現了申玉玲換衣服的細節,覺得這個成熟而飽滿的身子煞是誘人,那張臉在燭光下顯得也不難看,發現申玉豹要抬頭了,忙說道:「好吃好吃,你的手藝真不賴。」申玉玲直了身子一抿嘴,「那你快吃吧。」老周再伸下筷子,把碗底的煎蛋挑出來一抹金黃,下意識地歪頭看申玉玲,就發現女人的笑有點含情脈脈、意味深長了,一扭頭瞥見桌對面申玉豹伸起胳膊擦汗,趕緊用麵條把蛋埋了,挑起一兩根面小口抿著。申玉玲嘴角上就起了幾絲滿意的笑。申玉豹扒下去最後一口面,揩揩嘴巴,摸出一支煙道:「你的飯量一向比我大,是不是嫌麵條不好吃呀?」摸了一下口袋,站起身就著燭火點菸。老周夾起煎蛋,一口吞進口中,急嚼了三兩下,就往下吞,噎得脖子一伸一伸。申玉玲撲哧一聲,笑彎了腰。申玉豹扭過身子,看見老周的窘相,笑罵一句:「憨子,飯要一口一口吃。」申玉玲端過茶杯笑吟吟遞給老周道:「周大哥,喝口水沖沖。玉玲第一頓飯就整了你,以後該不會不來吃了吧?」老周忙道:「好吃好吃,比我自己煮的不知好到哪兒了。」三兩口就吞下剩下的麵條。申玉玲收碗時,又丟了一串眼風過去,老周感到周身不自在起來。

  申玉豹跟到廚房,掩了門說道:「別洗了,說點急事。你嫂子的事怕要翻過來了,咬出錢全中,我們一家還是跑不脫。我又犯了別的事,日他媽中國怕都待不下去了,咱一家三口總不能全完了。媽潑了玉芳一壺開水,錢全中知道,估計他要咬出來,媽是保不住了。」申玉玲驚得睜大了眼睛,張著嘴半晌說不出話。申玉豹一想到灰暗的前景,心裡酸過一股,伸出手理理申玉玲的頭髮,「一定要想法保住你!你是不是就踢了你嫂子一腳?」申玉玲點點頭。申玉豹道:「等媽回來你對她說,一口咬定你沒動手,打死都不要改口。」掏出剩下那張十萬元的支票,「這張支票我寫的是後天的日期,你去城裡取出來,我這幾天事多,顧不上。哥一直對你不咋疼不咋愛的,這一去不知啥時候能見,就不要記恨我了,哥也有哥的道理。爹墳前柳樹後面兩步遠,我埋了點金子和錢,這件事你誰都不要說。不到萬不得已,你也不要動。都記下了吧?」申玉玲含著眼淚點著頭道:「記下了,打死我也不會說。哥,你真的要走很遠很遠?」申玉豹嘆了一口氣,「恐怕沒辦法了。日他媽,申家營的人都混帳透了,啥事都跟那個白劍說。你要是把這十萬取到了,拿三千送給河東石老頭。我不能讓人為這事戳我一輩子脊梁骨。玉全呢?還和你來往不?」申玉玲盯著案板上的菜刀,氣鼓鼓地說道:「龍抓的玉全,說過的話全放了屁,十六那天他成親了。」申玉豹續了一支煙,吐著一個一個煙圈。申玉玲禁不住寒冷,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申玉豹這才注意到妹妹換了衣服,又化了妝,一下子想到了老周。想著老周的為人,申玉豹剎那間作出一個決定:把玉玲托給老周。他問道:「你看老周這人咋樣?」申玉玲沒想到哥哥會突然間問這個問題,支吾道:「只見一面,看不出個啥。」又惶惶地補了一句:「哥看下的人,肯定不錯。」申玉豹乾脆地說:「老周實誠,把你托給他我也放心。」申玉玲扭了一下身子,「我聽你的,就是不知人家願不願意。」申玉豹笑了,「家裡窮個叮咚,不是在部隊上學了這門手藝,找碗飯都難,要是一塊香餑餑,能等到三十出頭沒人吃嗎?日他媽,這老周命好,能撿這種巧宗。你先洗碗,我去跟他說。」

  申玉豹去堂屋把這個意思一說,老周驚得目瞪口呆,生怕申玉豹是發現他剛才把玉玲看多了,試探他,忙道:「總經理能給我一碗飯,每月千把塊,已經是天大的恩了,我可不敢存這個妄想。」申玉豹說:「你是看不上玉玲吧?我不是給你說笑的。中不中,你說個利落話。」老周囁嚅著:「玉玲要按過去的說法,是富家大小姐,我看著是天上的星星哩。人家玉玲怕是看不上我的。」申玉豹笑了,「恁老實的人,也會說幾句溜須中聽的話呀。可千萬別動花花腸,將來當了陳世美。」

  申玉玲進來後,三個人面對面就把事情商定了。

  申玉豹躺在床上左思右想,覺得這樣安頓妹妹還不能放心。要是老周當了牆頭草,下一步一看勢頭不對,躲了,不又把玉鈴耽擱了?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得趕緊用個繩子把他們拴牢了。主意一定,伸出一條腿,一腳踹在老周的屁股上,「起來起來。你帶身份證沒有?」老周說:「帶著哩。」申玉豹穿著衣服,「帶著就好,我要看你們成親才能放心。今天你們圓房,明天我陪你們到石佛寺鎮登記。快穿快穿,叫玉玲起來商量商量。」老周遲疑地說:「這怕使不得。」申玉豹厲聲道:「你是不是想跟我耍奸呢?」老周急忙辯解:「能娶玉玲,我是一千一萬個願意。玉玲一個姑娘家……」申玉豹道:「這不是要找她商量嗎?玉玲,你起來。」

  申玉玲是早嘗了男歡女愛好處的,申玉全成親這半個月,夜夜心焦火燎,難以入眠。今晚說定了婚事,上床後更是合不上眼,一閉眼滿世界都成了老周粗粗壯壯的身子,翻十幾個身,已燥熱難捺,自己揉搓一陣身子,眼看把持不住,忽聽南間裡屋傳出了申玉豹的聲音。心想:一定是說我的事,該聽聽這老周背後咋說我。穿了件內衣披了那件棉夾克裸著雙腿出了腳屋門偷聽,竟聽得喘氣不止,身子一片片地軟酥了。聽到申玉豹叫她,一聲答應要溜將出來,忙用手捂進去,赤腳閃進北裡屋,忙慌著反穿了一條襯褲,答應一聲,撩簾出來了。

  申玉豹低著頭,以毋庸辯駁的口吻說:「你們倆,一個是我的職員,一個是我的妹妹,我說的話都該算數。今晚你們就成親,明天去扯結婚證。玉玲,你有沒有意見?」玉玲用門帘掩著身子,勾頭道:「老話說,在家從父,父死從兄,咱爹早死了,我聽哥的。」申玉豹站起來伸手拍拍老周的後腦勺,說道:「好好待玉玲,對她好一輩子。」轉身進了南裡屋。

  這一邊,棉花遇了火,很快燃了起來。那申玉玲本是個外粗內細之人,一見申玉豹這樣草率處理她的婚事,便猜出哥哥這回遇到了大災大難,怕凶多吉少。自己後半生眼見只能托給這個黑塔一樣的男人了,一個處理不小心,惹得這個男人起了疑,恐要種下除不掉的病根。和申玉全已廝混幾年,風聲不一定就能傳到老周耳朵里,一定要裝作第一回才好。心裡想到了,就在燭光里做出萬般嬌羞之態,惹得老周進退不得,內火越燒越旺,三兩把扯碎了她的內衣內褲,掀了被子壓了上去。申玉玲做驚愕迷離神情,一手忙擋了過去捉了老周的根本,另一手摸了自己早濕得不成樣子的地方,撿了一不關緊處死死用指甲掐一把。老周再拉她手時,她也就順勢停了抵抗,恰到好處地皺眉「哎喲」了一聲。老周放慢了問:「咋啦?」申玉玲伸手著著實實揩一把,嘴裡叫著「疼」,眼卻斜著偷看自己從被子裡伸出的手指,一見到上有鮮血,舉在老周眼前,噘嘴道:「你看,流血了。」老周原以為玉玲早暢了口子,本想含糊過去自己矇騙自己,拼著蠻力想撞出一點紅,沒想玉玲還是個處女,一針見了血,自是一番驚喜,又裝作不懂,問道:「弄這事還要流血?」玉玲嬌嗔道:「傻樣!女人第一回,都要流血,流血才叫金貴。原來你連這也不懂!」嬉笑一聲,摸了老周一個花臉。老周經此挑逗,哪裡還經得住,逐漸露了技術。申玉玲一見拿到了一輩子的理直氣壯,也放寬了心放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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