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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01

2024-10-04 18:36:40 作者: 柳建偉

  李金堂權衡再三,決定還是應該繼續打申玉豹這張牌。一是因為他自信能把握住申玉豹,只用適當的時候,把那一百零八萬轉移到自己名下,這個申玉豹仍舊是一件用著順手的兵器。一是因為劉清松正在積蓄力量,準備在龍泉搞大的改革,為了不使自己這個改革家莫名其妙成了保守派,需要作好應戰準備,申玉豹這枚棋子下一步還用得著。李金堂腦子裡還閃過這樣一個想法:去見見曹改煥,確認一下自己和申玉豹的關係。想法只是想法,這樣做其實也未必能證明得了。如果真是這樣,這老女人也許早就跟兒子點破了。幾十年過去了,還是糊塗點好。

  李金堂思索很久,準備以改革家的面孔出現和劉清松一爭高低。他把自己的試驗田選在貿易商場。貿易商場和縣百貨大樓,都是李金堂擠走任懷秋後獨斷上馬的兩個大項目,建築面積都是八千平方米,耗資都是二百五十萬。兩個大樓建成後,李金堂提出一個經營方案:縣百貨大樓仍搞國營性質,貿易商場要搞租賃。這步棋走得很巧妙。李金堂執意要把貿易商場搞成龍泉商業界的特區,別出新裁,搞一次公開競拍,當年所收租金,竟是百貨大樓稅率的三點七倍。申玉豹以其雄厚的經濟實力,租下了貿易商場底樓大廳中央,做家電生意。這次改革,使李金堂在柳城一時又成了風雲人物。李金堂下一個試驗,是準備把貿易商場的租賃制,再改革成股份制。這樣,李金堂就可以在這塊實驗田裡完成一貫改革家的完美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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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清松上山蹲點十天,一個大構想在龍泉也是路人皆知了。他立志要辦起龍泉的實業,以此帶動工業,進而實現龍泉的全面改革計劃。他力主下一步成立龍泉礦業有限公司。

  李金堂深知龍泉的家底,決定搶先一步走商場改股份制這步棋。在他看來,這一方面可以體現出龍泉商業改革的連續性,另一方面還可以和劉清松競爭社會閒散資金,如市場不錯,僅此一著,就可以使劉清松的計劃擱淺。因為龍泉潭子太小,石頭少,壘到了商場的牆上,礦業公司就只能幹等。為了使這次改革吸引住龍泉個體企業的大戶,李金堂提出將來貿易商場的董事長可享受商業局副局長待遇。

  一次在縣委常委碰頭會上,李金堂吹出這次改革方案風聲後,就開始等待申玉豹去找他。那時,先許下讓申玉豹出任董事長的願,然後相機提出香艷在省城辦了大公司,讓申玉豹把那一百零八萬取出來。左等右等,就是不見申玉豹來找。

  申玉豹最近幾天頗感沉悶。原因似乎很簡單,他知道了三妞從前那一段慘不忍聽的身世。從前,他何嘗不知道三妞的風流,心裡想著城裡人都這樣,沒想到三妞竟因為賣淫差點叫槍斃了。可是,自從和三妞同居,他無論如何也挑剔不出三妞的毛病。申玉豹找不出理由一腳把三妞踢開,這幾日都懶得去公司,整天在細柳巷自己的小院待著。

  這個青磚小院坐落在細柳巷北端,一幢三上三下的小樓,兩間平房連著小樓的樓梯,一間做廚房一間做衛生間兼洗澡間,青磚圍牆圍了兩棵桐樹和一棵柳樹。三妞早發現申玉豹的變化,也不敢上班,終日守在家裡,想找機會問出原因。申玉豹一時又捨不得三妞,想不通就把驢臉吊著,想通了,也不分時候,抱住三妞就剝衣服。三妞似乎感到了危機,自己偷偷把避孕藥換成維生素,巴望能懷孕了拴住這個男人。

  這一日,申玉豹瘋了一樣把三妞折騰個夠,赤著身子嘆道:「日他娘,你這女人越弄越上癮,離不了可咋辦。」三妞試著開玩笑說:「要不要給你買點壯陽藥。」申玉豹聽了就惱起來,「你媽的,你以為老子真稀奇你?不是我紅口白牙說過有話,我早……」

  這時候傳來了敲門聲。三妞穿好衣服,跳下床,扭頭說一句:「俺也不是嫁不出去,也沒賴你!你快穿衣服吧,公司的事你也該去看看。」

  朱新泉腳站在屋門口,撩開門帘道:「啥時候了還睡。」三妞沏著茶解釋說:「玉豹病了幾天了。」申玉豹伸著懶腰,趿著拖鞋道:「坐,坐,啥風把你給吹來了。」朱新泉朝沙發里一仰,「玉豹,我來給你報喜呀!縣裡要在貿易商場搞股份制,誰總股份過半,出任董事長。這回還考慮了政治待遇,董事長掛商業局副局長,也可以轉戶口。」申玉豹心裡盤算著,嘴也沒停,「算啦,這種夢我再也不做了。戶口?戶口算個屁!只要有錢,要不要戶口有什麼關係。副局長?別到時候又來個只准女人入股,又讓我空喜歡。」朱新泉一看提到戶口捋倒了毛,忙解釋說:「玉豹,不一樣!這貿易商場的董事長只有一個,眼下,你最有條件競爭,你可別使性子把機會錯過了。」申玉豹嘆口氣道:「這是件大事,你們常委會不知要吵多少回架才能定下來。你要是能辦了這事,把我申玉豹弄到局長的位置上,我給你弄三五萬入股玩一玩。聽人說沿海已經開始賣官了,辦不成也不要緊。」

  朱新泉已經達到了此行的目的,站起身子道:「上次事沒辦成,有些意外,你不去李副書記那裡走動,怕也是個因素。這一回,你可要提前打點打點。這幾年已不比前幾年,有錢的人也多了起來。只要李副書記點個頭,這事八成成了。」

  送走朱新泉,申玉豹心裡暗自得意。錢真是無比無比的好!看樣子,要不了多久,天下就成我們這種人的天下了。到那時,最笨的人才會去當官哩。找李金堂?不能去找,這些年受他的氣已經夠多了。縣裡真正有錢的人並不多,大部分都是靠貸款撐面子。總有一天,他們會來求我申玉豹。不是說劉清松準備搞龍泉礦業有限公司嗎?我何必要整天吊在李金堂這棵歪脖樹上。等一等再說吧。

  電視機正在播放一部外國電影,一個男人正單腿跪地向一個金髮女郎求婚。申玉豹莫名其妙罵了起來,「真沒出息,就這個爛眼,用得著下跪!好像天下的女人都死盡死絕了!」三妞織著毛衣,嘴裡說:「那是人家的風俗習慣,如今中國也開始興了。」申玉豹找茬道:「是不是覺得我沒有單腿下跪呀?覺著虧了,你另找呀?」三妞咕噥一句:「說一句平常話,像吃了槍藥一樣。」申玉豹用遙控器換個台,裡面正在播放新聞,畫面是兩個國外的國家元首帶著自己的夫人在一起喝酒。申玉豹瞥一眼身邊的三妞,心裡道:這兩個女人肯定沒當過妓女,我咋就瞎了眼了呢?心裡一灰,扔下遙控器,進屋換了一身筆挺的灰西服,帶個皮夾子又出來了。三妞站起身說:「你要到哪裡去?我也去。」申玉豹瞪大眼睛,狠巴巴地說:「我心煩,出去散心,你管得著嗎?我告訴你,咱們沒扯結婚證,說了就了的。你可別惹惱了我。」三妞咬咬嘴唇,勾著頭坐下了。

  申玉豹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著,在郵局門口,一個戴著白帽的姑娘,像一片黃葉,從自行車上飄落在他的眼前,笑吟吟地看著他。申玉豹看了一會,才遲疑地說:「你,你是吳蘭吧?」吳蘭點點頭,看看申玉豹左右,「總經理,我爹已經搬到府前街了,他開了一家鐵器店。」申玉豹口吃地說:「好,好,看樣子你也不錯。」吳蘭忸怩半天又說:「我爹一直想見見你。」申玉豹嘴角一扯一扯,「我,我住細柳巷,好找。」吳蘭掩嘴一笑,「俺知道,你不是和那個好問酒吧的歌手在談嗎?俺認識的。」申玉豹支吾一聲,「你,你消息蠻快。」吳蘭嘆一聲,「總經理,有句話俺不知該說不該說。城裡女孩子,會演戲的多,你可要當心。以你的身份地位,真不該找三妞這樣的,香香她們還笑你哩。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個,我小姑子一個單位的。」申玉豹趕忙逃走了。心裡暗暗罵著:我一定要找個好的找個好的!媽媽的,你們也敢笑話我?

  不知不覺,他走到了影劇院門前。望著櫥窗里歐陽洪梅的大照片,申玉豹呆住了。她不是早離婚了嗎?申玉豹只感到腦袋嗡嗡作響。她也是個單身女人,以前咋就想不到呢?李金堂,李金堂是她什麼人,我不怕,不怕他!

  申玉豹從舞台的側門走了進去。舞台上,十幾個男女演員正在練功,都穿著緊身衣。申玉豹毫不客氣地用眼睛把一個個女演員都摸了一個遍,看看沒有歐陽洪梅,多少感到有點失望,又多少有點慶幸。他在舞台上下慢慢走動著,一個念頭漸漸清晰了:這才是能配得上我申玉豹的女人。回想起這幾年和歐陽洪梅有限的幾次接觸,申玉豹不免有點氣餒。這個女人似乎從來沒有把他當個正經人物來看。他注意到舞台上很多設施都破舊了,沒有幾個像樣的大彩燈,演員身上的練功服也很破舊。申玉豹心裡有了主意:舍不下娃子打不到狼,便宜沒好貨,出出血吧。別泄氣,沒聽老人是咋說的?好女怕纏,我要不惜一切把這個女人纏下來。

  第五天的下午,申玉豹帶著一輛解放牌卡車進了影劇院的後院,車上裝滿了從省城買回來的大幕、燈具、戲裝和練功服。剛剛午睡起來的一群青年演員馬上把申玉豹圍住了,有認識他的就問:「申經理,這東西要不要錢?」

  申玉豹一本正經地說:「我常來聽你們的戲,總想瞅個機會表表心意。這五萬多塊錢的東西我一分錢不收,只用你們歐陽團長來點收一下,東西就是你們的。你們先把東西抬下來,等歐陽團長來了好點收。」眾人一片歡呼雀躍,七手八腳搬著,不一會兒,院子就擺成一個雜貨鋪了。幾個女演員看著五六個印著洋文的精緻紙箱,忍不住走過去伸手摸了又摸。申玉豹拆開一個箱子,從裡面拿出一件鮮紅的健美服,煞有介事地說:「正宗日本貨,像原裝日本彩電一樣難搞。聽說是美國一個叫什麼達的女演員設計的,名頭很大。省城進貨不多,我送了兩瓶茅台,人家才賣給我八十套,一件一百多塊呢。」幾個姑娘拿了衣服在身上比來比去,有人說道:「又是姓公,穿一穿像打牙祭,沒什麼意思。」「婁阿鼠」看見女朋友李玲出了院子,嘴又癢了,走上前去說:「你們誰敢當眾脫了換上,我替申大經理做主,把這套衣服送你私有。機會難得呀。」申玉豹沒表態,看著這些演員胡鬧。一個身材豐滿的姑娘說:「你以為我不敢!你們說話可要算話。」說著,抓住毛衣就脫,動作之麻利,匪夷所思。申玉豹阻止的時候,姑娘的毛衣、襯衣已翻到頭頂,上身只剩下個乳罩。「婁阿鼠」嘴裡哼唱一句唱詞:「她為你,她為你渾身搓得白如銀。」姑娘把毛衣又穿好了,伸手打了「婁阿鼠」一巴掌,轉身對申玉豹說:「你是不是不願意給?這算什麼?人家大城市還有女人當人體模特哩,一絲不掛給人看著畫畫。你們誰沒游過泳?我裡面又不是空軍,和比基尼一模一樣。偷油的老鼠悄悄地上桌,我是人正不怕影子斜。當模特為藝術,也為錢嘛。」申玉豹聽得心花怒放,笑著說道:「不是我捨不得,是怕你在這兒換,風吹受涼了,叫人怪心疼的。你已經把我鎮住了,回房換上,出來叫大家瞅一眼,這衣服就歸你了。」姑娘樂滋滋地回房去了。這邊,「婁阿鼠」用著假嗓子女聲女氣又唱一句:「奴哪知,奴哪知他,他,他他還是個憐香惜玉的人。」院子裡笑開了一口大鍋。胖姑娘穿著健美服踩著台步走進人群,做出幾個健美動作,喊了一聲,「看夠沒有,看夠了姑娘我就穿衣服了。」說罷,套上毛衣,套上褲子,伸手在申玉豹面前打個響指,「夠意思,夠氣派,這才像個真大亨。」人群變得鴉雀無聲,姑娘們一看真的喇叭是銅鍋是鐵,暗自嗟嘆錯失了良機,似乎又在期待點什麼。「婁阿鼠」意猶未盡,彎腰又從箱子裡拿出一套藍白條條的,像小販一樣叫著:「大甩賣了,大甩賣了,三點式比基尼還差一點,誰脫了這一點……」說了一半,像個漏了氣的氣球,倏地蔫成一攤,躲到申玉豹後邊去了。

  李玲帶著歐陽洪梅走進了院子。申玉豹一見歐陽洪梅,把早先準備好的話完全忘了。歐陽洪梅面帶矜持的微笑,大大方方握住申玉豹的手說:「申總經理,十分感謝你對劇團的大力支持。我代表劇團全體演員和工作人員,收下你這一份珍貴的厚禮。我決定,從今天起,劇院大門免費向你開放三年,一排一號不再賣票,以表達我們真誠的謝意。」滿院子的人都拍起了巴掌。申玉豹吭吭哧哧說,「繁榮嘛,戲曲嘛,分內的事嘛,這有啥說的。」歐陽洪梅突然用探究的、傲慢的目光上下打量申玉豹一番,抿嘴一笑,搖著頭說:「我真搞不懂,你怎麼一出手就給了劇團五萬多,劇團可沒有什麼油水可撈。我聽人說,你在西安,為了把一個鄉下人口袋裡的三百元搞到手,你連羊圈都睡過。你要是喝醉了,或者還在做著什麼夢,現在醒過來還來得及。」申玉豹急忙辯解道:「請不要誤會我打你們劇團什麼主意。你們都知道,上一回,我剛給醫院捐了三萬。」歐陽洪梅認真說道:「這兩件事沒法比。你給醫院捐錢,是想換個多情丈夫、大孝子的名聲。劇團什麼也不能給你,能給你的,只是免費請你看戲。發大洪水那年,你窮得發瘋,後來你有了錢,也從沒有無緣無故揮金如土過。」申玉豹腦袋像一間沒門的屋,裝了一屋的話,話卻出不來,憋得面紅耳赤道:「我,我喜歡戲,小時候就喜歡,是個戲迷。你唱的戲,什麼 《陳三兩》、《玉堂春》,什麼 《杜十娘》、《白蛇傳》,還有什麼娥冤,我都喜歡看。連你們排的 《趙豁子離婚》、《王二嫂改嫁》 這些小戲我也看。我就是想儘儘心。」

  歐陽洪梅眨眨憂鬱的眼睛,突然間咯咯笑了起來,對申玉豹說:「一會兒請你到我辦公室里喝杯茶,我知道你有很多想法,對,是想法。我先把這些東西安置了。我很想聽聽你這個很會賺錢的腦袋裡轉的都是些什麼東西。男演員把燈具、大幕抬進去。托申大亨的福,我把這衣服全部發給大家,完全私有。」又是一片掌聲。歐陽洪梅喊道:「李玲,你也來,給申經理沏茶。請吧,申總。」

  申玉豹跟著歐陽洪梅和李玲進了那間雖然設備簡陋,卻能顯出雅致的辦公室。歐陽洪梅隨便在藤椅上坐出個姿勢,就把三妞比成一堆豆腐渣了,申玉豹驚詫這女人和女人的區別,暗罵自己耽誤了不少時間。歐陽洪梅撐著下巴說:「請坐吧,茶水給你沏好了。我總是忘不了你是個商人,怕你日後後悔了,攪得大家都不安生。你給劇團買這些東西,為我們辦了一件雪裡送炭的大好事,我很感謝。咱們是不是留個白紙黑字,省得將來扯不清楚。你要後悔了,現在還來得及反悔,要是不後悔,我就這麼寫了:為振興龍泉戲劇事業,申玉豹代表他的榮昌貿易公司,無償也無其他任何附帶條件地向縣曲劇團捐贈大幕、燈具、服裝等價值五萬元的物品。」申玉豹喝口茶水說:「中。就這麼寫。」

  歐陽洪梅說:「玲兒,拿墨汁、宣紙過來。申總經理辦這種雅事,不能用鋼筆草草打發了。」說話間,李玲就把紙墨擺好,取了筆筒里一支小羊毫,放在一隻碟子裡用溫水泡了,遞過去。歐陽洪梅不一會兒就用行草把上面的意思寫了下來,把筆遞向申玉豹道:「請在捐贈人後面簽上你的大名。」申玉豹古裝戲看得不少,記得這種場面都是小姐寫什麼思春話叫丫鬟傳遞的,見自己也入了戲,不禁心曠神怡,激動得猶如接了幽會情書一般,抖著手腕寫了「申玉豹」三個字。這兩年就這三字寫得最多,所用簽字筆和這小羊毫相差無幾,字還寫得有筋有骨,甚至還隱隱透出一股霸道之氣。歐陽洪梅顯然有點感到意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扯到一邊晾著,心裡頓時覺著就這麼打發了申玉豹多有不忍,心念一動,嘴裡說道:「申玉豹,這件事本來已經了結了。不過,領你這份厚禮,也該還你點什麼。你想讓我做件什麼事,我一定照辦,要不,我歐陽洪梅總覺欠了你一份人情。」心道:有李玲在場,料他不至提出什麼無恥的鬼要求。臉上掛著滿不在乎和高高在上的神色,似乎在說:我撐著你,看你咋辦?

  申玉豹沒想到事情這麼快就峰迴路轉了,本以為這是個水滴石穿的難事哩。一想,就想起了電視上外國人求婚的場面,紅著臉道:「如果今晚有空,我想到你的府上和你一起喝杯咖啡。」他知道,對有些女人完全可以得隴望蜀,對眼前這個女人只好步步為營。歐陽洪梅心裡一緊,臉上現出怒容,旋即又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我以為你要我為你摘個月亮呢!看來你並不十分貪婪嘛。只是我不大明白,以你的財力,可以買下全縣的飲食業,為何偏愛我的一杯咖啡?只怕我家寒酸,沖了你的財運。今晚七點整,我在城隍廟街88號家裡等你,過時不候。」

  申玉豹喜出望外,連聲說:「準時準時,一定準時。只是,只是我希望只有你一個人在家……」歐陽洪梅馬上站了起來,滿臉惱怒,大聲說道:「你到底還是個不成大器的暴發戶,只知道得寸進尺!快十年了,我都是一個人過,你應該知道的。如果你以為你送了這些東西就可以侮辱我……們,你馬上給我拿上你的狗屁東西滾出去。」申玉豹連連賠著不是:「我沒別的意思,真沒別的意思。我這個人笨,沒學會說話,不會說話。」歐陽洪梅喘了幾口氣,艱難地笑笑,「我的脾氣也不好。李玲,給申經理開門。」

  申玉豹剛一離開,李玲忙用後背把門靠鎖上,火急火燎地說:「洪梅姐,你瘋了,咋敢答應他到家裡去。這個申玉豹,什麼事干不出來。他送這些東西,黃鼠狼給雞拜年嘛。你沒看他的眼睛,從來就沒離開過你的臉。」歐陽洪梅背靠在藤椅上,仰臉看著房頂,「你最後那句話錯了,他頂多瀏覽瀏覽我的臉,不過他的眼睛確實粘在我身上,沒離開過。到了申玉豹這種年紀,男人們都不看女人的臉了,只看女人脖子以下大腿以上,實用!什麼東西,也敢起這種心!」小李玲關切地過去扶住歐陽洪梅的胳膊說:「你不能這樣冒險。你不但不能接待他,而且要設法治一治他。對了,我叔他們家養了一條狼狗,我先牽了藏起來,引他到院子裡,你也到外邊藏起來,叫小婁子再把門鎖了,這條狼狗還不把他嚇個半死?洪梅姐,人們都傳他老婆就是他殺的,你不能不防啊。」

  歐陽洪梅朝桌上拍了一掌,「別說了!你們不要管這事,不要插手,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他。申玉豹竟也動了這個念頭,哼哼,哼哼,這多有意思呀!多早晚我要讓你知道知道!玲兒,你不要管,聽見沒有?」

  …………

  申玉豹又一次踩在青松路寬暢的路面上,腦子裡閃過報紙上提起和外國人經商失誤時最常用的一個詞「交學費」。那五萬塊錢「學費」交得多麼及時啊!沒有這筆「學費」,哪裡敢動歐陽洪梅的念頭,走到電影院旁,他選擇到貿易商場買一隻今晚這個節目必不可少的戒指。

  申玉豹聘的小吳經理一看見他,忙從櫃檯裡面鑽出來,小跟班一樣迎了上去,嘴裡說:「這個月彩電銷得不錯,還有幾個人問黑白電視機,要大的,咱們沒有。這可能也是個潮流,進一批,定能賺住錢的。」申玉豹看也沒看一眼自己的家電櫃檯,徑直朝樓梯口走,吩咐說:「進貨的事,你以後找錢副總經理就中,超過十萬,再給我打招呼。啥都要管,我忙得過來嗎?你他媽的給我找幾個修彩電冰箱手頭高的,如今買主都刁,都求保險,開個維修部,兼管咱賣出去的貨物『三包』。要不,壞了要送柳城修,大多數人嫌這樣麻煩,湊合著過哩,能不買就不買了。先和柳城那些廠家維修點聯繫一下,在龍泉設個分點。辦成了,這維修部利潤三七開,你七我三。」小經理感激涕零答道:「多謝總經理點撥,我這就著手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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