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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8:35:37
作者: 柳建偉
開會了,李金堂兢兢業業搞記錄。又是兩種聲音相持不下,於是就有了靜默的空間和時間,於是就有了李金堂的舞台和節目。李金堂多少有點激動,「這幾天我找了四十七個人了解情況,提出點不成熟的意見供各位領導參考。每年三月,申寶天都要招考長工,宰殺四五頭豬,蒸十幾籠人頭大小的饃。燉好了豬肉粉條,取來一條新扁擔,擺出三隻大海碗,考試就開始了。開始我沒有想到這樣一層,就是那些老長工到哪裡去了,因為申寶天家業再大,也不能年年只進不出。這四十七個人中,有五個當過長工的,如今有腰疼、腿疼這樣那樣的毛病。病根在哪裡呢?」李金堂停了下來,低著眼皮盤算著下邊該怎麼說,只用聽聽滿屋的呼吸聲,他就知道這番話已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輕咳一聲接著說:「申寶天招丫鬟女傭,總是轟動十里八村,看大戲一樣。各位領導可能也聽說了,她夫人當主考官,總選最丑的姑娘。一九四四年春天,他家招六個丫鬟和女傭,來了十八個丑姑娘。他家招丫鬟女傭,五年一次,據說是宣統年間留下的家規。一個丫鬟給太太煎藥,誤放了一些巴豆,申寶天動用扁擔把她趕出門外。剝削率看怎麼算,剝削率高和低和有沒有剝削不是一回事。對這個問題的認識,反映著對黨和人民的感情。老百姓都知道,共產黨是要徹底剷除壓迫和剝削的。申寶天可以買幾十頃地作為一種消遣,申寶天可以借考長工的機會欣賞貧僱農的飢餓程度,申寶天可以看盡龍泉丑色,像看猴一樣看這些姑娘!這比打罵欺壓更可怕——穿著善人的外衣嘛。這是給人鴉片煙抽,把百姓的力氣耗干!那個丫鬟想到了死,她沒有去死是聽說解放軍就要打來了,陳謝大軍已經過了黃河。她說她活著就是等共產黨為她申冤的。我這種看法對不對,請各位領導批評。」
於是,兩派的意見迅速統一了。於是,有了申家營控訴申寶天的大會。於是,申寶天就不可活。於是,李金堂就在龍泉政界開始扮演主要角色。在李金堂的搓合下,申寶栓和曹改煥這兩個苦人兒結了婚。
申玉龍少年時就成了孤兒。「文化大革命」後期,玉雕業開始復甦,申玉龍開始當學徒。三年後,申玉龍治玉的眼光和技術石佛寺鄉已無人可比,終於有個姑娘嫁給了他。又過十年,他成了石佛寺富甲一方的人物。忽一日,妻子早上起床開了門,門上插了一把匕首,匕首穿透一張黃紙,黃紙上寫道:三天內送兩萬元塞進河埠口南邊歪脖槐樹的樹洞裡。申玉龍送了錢,當即宣布金盆洗手。第二年,他請來了河北滄州的韓教師,教授兩個兒子練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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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劍連聲嘆息一番,說道:「你當時該報警的。」申玉龍淡淡笑道:「沒有用,這種事太多了。再說,我也看明白了,要麼我學申玉豹,要麼我就洗手不干。你聽沒聽說過一首護商符?」白劍不解地問:「什麼符?」申玉龍解釋說:「和 《紅樓夢》 裡面的『護官符』相似。 『金不金,認個縣長做乾親;龍泉縣,七二行,你不拜官行遭大殃;家中空著保險柜,請個局長免你稅;想換老婆睡,拜罷鄉里拜大隊。』你都看見了,玉芳妹子死半年多了,申玉豹照樣在城裡人五人六當人物,又上電視又登報的,還買了私房養了個妓女。我們自願護屍首,不過是良心還在嘀咕,氣總也出不順。掏心窩子給你說呢,這麼做不過是儘儘心而已。天六叔他們到北京告狀,去了三次,狀子還沒遞進去,再過個夏天,屍首爛成水了,人也告疲了,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俗話說,久病無孝子。這告狀,理也是一樣的。」
白劍突然就有了要寫文章的衝動,說道:「申大哥,家裡有沒有寫字的桌子?」申玉龍道:「給你安排的房裡有一張寫字檯,早幾年給老大買的,書讀不進去,把一張好端端的桌子也給廢了。我呢,最近總做噩夢,常常夢見爹死的場面,那時我不到四歲,照理不該記這麼清。想來想去,恐怕是我在怕個啥東西。不瞞你說,我還有點錢,存也不是,放也不是,換成黃貨更不是,左右為難,咋個放法都有一個怕字。朗朗乾坤,清平世界的,我怎麼會變得這樣膽小起來了?白兄弟,你說這是為什麼?」白劍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申玉龍嘆口氣道:「我知道你不想說,說也沒用,或許是玉芳死這類事經見得多了,就害怕起來了。」白劍聽著這種話,像聽進一個個鉛坨子,墜得心都要跳不動了,一股熱血又在胸中左衝右突激盪著,憋不住地吐出幾句豪壯的話:「申大哥,我知道你在激將我。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會盡我最大努力。『聚金銀,認個縣長做乾親;在小縣,搞經商,你不拜官員遭大殃;要填家裡保險柜,攀個局長免你稅;若想花常開,地縣鄉村一齊拜,』申大哥,我這麼改你說的『護商符』,不知變沒變味道?」申玉龍喜得兩眼放光,連聲說:「改得好,改得好!《龍江頌》 里那句台詞咋說來著?噢——巴掌山擋住了我的雙眼。還是你站得高哇。那『龍泉縣』、 『換老婆』什麼的,不過是一隻烏鴉,你一改,就成了天下烏鴉一般黑了。」白劍說:「我想寫篇文章,來個投石問路。題目剛才想了一個,叫 《從「護商符」看商品經濟》。文章選政論文的氣勢,雜文的筆法,再把你的那些怕、玉芳姐的冤、申玉豹的飛揚跋扈改頭換面穿插進去,弄成一個四不像,投到 《柳城日報》 試試。捅破了雲,才能見著天。要是泥牛入海了,你可別怪我。當記者的,也就這點能耐。官商成一家,恐怕弊大於利,已經有點怨聲載道了。這可能要捅了馬蜂窩。」
申玉龍大聲喊道:「老二,老二,你快到鎮上買點稿紙和墨水回來。對啦,再買倆兩百瓦的燈泡。」白劍拉開公文包的拉鏈,「你看看,什麼都齊備,我用的是原子筆。你換上兩百瓦的燈泡,明早肯定把我烤成人排了。」
初春的北方,後半夜仍十分寒冷。在沒有暖氣的房間裡寫文章,真是件苦差事。申玉龍吃過晚飯,就給白劍的房間生了一盆炭火。白劍寫了幾百字,感到四肢乏力,昏昏欲睡,站起來又感到兩腿發軟。大驚之下,忙衝出裡屋,到院裡吸了一陣涼氣,頭腦才逐漸清醒起來。申玉龍找了半邊營,也沒找到一隻電爐,只好說:「白兄弟,乾脆睡了吧。一時大意,差點搭上你的性命。」白劍執意要坐一夜把文章寫出來,歇了一會兒又回屋裡坐下。最後,申玉龍妻子桂香出去找了三個熱水袋,用褥子裹在白劍懷裡和腿上,這才安心回樓上睡下。
白劍寫完這篇兩三千字的文章,一看表,已經三點半鐘了,腳手麻木,又無睡意,輕手輕腳出了屋在院子裡踱步。太白星已落到樹杈中了,把東方半個天穹映出一層灰黃,一片片疏疏密密的大小星星懸在遼遠的天際,眨出一縷縷綿長的冷光。整個世界都睡死了,靜得枯燥,靜得讓無眠人顯得孤寂。白劍轉過身子,看見樓門上懸一塊銀色的鉤子,走近兩步,那鉤子也在後移,這才明白是一彎耗盡了氣力的下弦月。驀地,一聲響亮的雞鳴刺破了靜寂,把白劍驚得一抖,第二聲卻又久久不出。正在感受這春夜的滋味兒,突然間聽見了驚慌失措的人聲:「抓賊呀——抓賊呀——」隨即,村子開了鍋一般,雞鳴狗吠人喊,蟋蟀和青蛙也跟著叫喊。白劍拉開院門門栓,申玉龍已從樓梯口閃了過來,一隻襖袖還是空的,「哪裡喊有賊?哎喲,你還沒睡呀。」白劍朝西南方一指,「是不是經常有賊?」申玉龍開了院門,「申家營有兩年沒遭賊了,玉石車每家都有,也就沒人養雞了。」
一個黑影躥過來,聲音走了調兒,「玉龍哥,玉、玉龍哥,韓教師叫人打了,有人來盜屍。」
幾個人趕到申玉豹家的老宅,韓教師正提著馬燈在停放棺材的堂屋查看。白劍關切地問:「韓大叔,傷得重嗎?」韓教師一提馬燈,露出一個大青眼窩,「不礙事的,他挨的更慘些,我那一掏心拳,夠他睡半個月的。可惜昨天多喝了二兩酒,睡得死,聽見動靜出來,他已經到了院子,要不然,他能跑得了!」申玉龍叫道:「還不快開燈。」韓教師拎馬燈進了東裡屋,「這人是個行家,早把電線掐了。咦——這柜子門咋會開了?這是個空柜子,他來這裡找什麼?棺材蓋沒有打開,有點奇怪。」
白劍腦子飛快地旋轉著。這屋裡一定留有什麼罪證,他們是來尋找這些東西。是不是他們知道我來了申家營?不管怎麼說,這裡的東西不能再丟了,說不定哪件東西將來就是罪證。他說:「韓教師一個人,顧不過來,你們應該派人一起守,人手不夠,太陽村還有人嘛。」申玉龍蹲在門外,「我可是跟吳六叔拍過胸脯的,竟出了這種事!說好了,太陽村負責上訪,申家營負責保護現場……這……今晚輪誰值班?」一個黑影答道:「玉全!」韓教師說:「昨晚我和玉全喝的酒,他說頭疼,我想著沒啥事,就讓他回去睡了。」申玉龍猛地站起來,「韓大叔,你們喝酒,中間有沒有人來過?」韓教師想了想道:「像是有個,有個女的喊過他,玉全應了一聲說知道了,我倆又喝了一會兒。」申玉龍一把奪過馬燈,氣急敗壞地道:「你上當了大叔!你中了人家的美人計。走,找玉全去。」
申玉龍一腳踢開申玉全的房門,大叫一聲:「玉全,你給我滾出來。」一片窸窣聲響過,一個瘦小的男子從門帘里拱了出來。白劍看見申玉龍抬腿一踢,瘦男人飛倒在堂屋的牆角里。「那個臭不要臉的,你給我滾出來!」
申玉全跪在地上挪兩步,抱住申玉龍的腿央求著,「玉龍哥,玉龍哥,是我的錯,你饒了她吧。」申玉龍一抬腳,又把申玉全踢倒了,「你爹死時,把你托給我,沒想到你這麼不成器!你想女人,這兩年給你提親你為啥躲著不見?你號稱神賭,號稱從沒失過手,贏了錢你弄這事!什麼好東西,國寶一樣捨不得丟!」
門帘一閃,一個長著凹兜臉的女子披散著頭髮,打了一個哈欠,歪頭靠在牆上,慢吞吞地從下襟往上繫著扣子,兩隻肥碩的乳房都露了一大半,眯眯眼眨巴眨巴說道:「玉龍哥,你又有學問又有本事,話咋說得這樣難聽!我不明白,我咋就臭不要臉了?雖說玉全也算我的本家弟弟,可早出了五服,我和他談戀愛,《婚姻法》 都同意,你比 《婚姻法》還大呀?你意思是說玉全贏的錢都給了我是不是?你問問玉全,我和他好這麼久,是吃過他一隻冰糖疙瘩呀還是穿過他的一針一線?丟不丟下我,玉全說了算,你又不是他爹,管恁寬幹啥。」申玉龍和一干男人都被說愣了。等了片刻,後面先傳出了女人的聲音:「能說這種話,臉跟茅廁上的石板一樣又臭又厚。」「玉全真是的,瞎了眼竟迷上了這樣一個爛貨。」「一筆寫不出兩個申,這事傳出去,還不頂風臭五十里?申家營出了個姐弟亂倫的事,風光呀!」「還不是仗著她有個有錢的哥!有個哥到城裡賣去呀。」「玉龍,你爹在世時,還定有族規呢!傷風敗俗就要跪瓦片,亂倫要填井的。」只見那女子伸手朝鼻子上猛擊一拳,就勢朝地上一滾,殺豬一般叫將起來:「救命啊——打死人啦——救命啊——打死人啦——」
白劍生怕這女子犯了眾怒,真出了大事,向前擠了擠說:「申大哥,可不能衝動。她說在談戀愛,又和玉全出了五服,可不能動什麼族規。你是不是申玉豹的妹妹?你起來吧,沒人動你一指頭。」申玉玲從地上爬起來,很誇張地拍打著屁股上的塵土,小眯眯眼在白劍身上來去,厚嘴唇一翕一翕,露出兩顆大板牙和兩顆虎牙,直勾勾看著白劍說道:「喲,這是誰家來的富親戚呀,洋腔撇得趕上電視台了。人又長得斯斯文文漂漂亮亮,又會這樣心疼人。我是申玉豹的妹妹申玉玲。唉,這位大哥,叫你評評這個理,我二十八九的大閨女,早過結婚線了,玉全二十四五的小伙子,要是早婚,娃兒也該上學了,男歡女愛,乾柴烈火,滾了一堆兒犯了哪家王法?又是跪瓦片,又是填井的,嚇唬誰呀?大哥,這人呢都是笑貧嫉富的,閒言碎語能把人淹死不成?你知道我哥,肯定是哥的朋友。你要不是有的人的姑父舅舅的,空了到我們新家坐坐,就在村頭靠公路那邊,紅磚兩層樓。」白劍想起那陰森恐怖的棺材,不禁接口道:「你家又蓋了新房?」申玉玲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對呀!有的人呢,扒一輩子坷垃頭兒,起不了一間房;有的人呢,房子當浮財分給了窮人,心裡有恨。這不,氣兒都朝俺家撒了。老宅如今我嫂子當了陰宅,不蓋不行啊。不過,我倒願意住新房,堂屋放個棺材多霉呀,好在那房原本就不是我家的,霉也霉不住咱不是。我娘看得開,尿罐子屎盆子儘管倒,倒得越多俺越發粗越發壯。還有事嗎?沒事我回家歇了。」說著,一個哈欠噴將出來,兩手扯著衣領伸懶腰,拽出一抹白花花的酥胸。
「申玉玲!」一直黑著臉站著的申玉龍喊了一聲,「你爹還在戳牛屁股,該知道出水才見兩腿泥!趙河水你也喝了幾十年,總該明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夾槍弄棒剌刮人也好,你仗勢欺人不怕犯眾怒也罷,今天算是白記者救你一回。我呢,把話拿到天窗外面說,從今以後,你和玉全的事我申玉龍肯定不過問一個字兒。你嫂子的冤昭不了,蒼天總會下六月雪,人常說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你一個姑娘家,也別把路都堵死了,說不定你也有求申家營老少爺們兒的時候。我只問你一件事,希望你摸著心口說。」申玉玲鼻子哼哼,「這話中聽。我嫂子有彌天大冤,六月雪也凍不到我頭上。姑嫂罵架廝打,驚動不了天條,冤有頭債有主,栽不到……你,你,你問吧。」
白劍敏感地捕捉到了申玉玲的失言,這一點確鑿無疑:申玉玲是吳玉芳一案的知情者。白劍禁不住誘惑,問道:「你嫂子死前是不是和你打過架?」申玉玲神色大變,支吾著:「沒有,沒有。架,架打過的,我倆不和,常鬥嘴,她脾氣不好,我這手也狂賤,我總是打不過她。玉龍哥,你問啥事快問吧。」申玉龍說:「你哥和他手下的人最近幾天回來過沒有?」申玉玲果真手按在胸口上,答道:「沒有回來。我哥其實心裡有我嫂子,嫂子死了,他很傷心,還說過這是我和娘氣的。房子蓋起後,他送過一回錢就再也沒回過申家營,年下他也沒蹦回個腳尖尖,說是在城裡買了個院子,姘了個歌女過哩。我哥是個死心眼,他恨我和娘。去年秋里縣裡賣戶口,他花幾萬塊把幾個姘頭送去當了城裡人,我連知都不知道。我知道他恨死了我,恨死了我……我說這些幹嗎?俺要回去了。」說著,抹著眼淚擠出人群。
申玉龍拍拍申玉全的頭,「你起來吧。看來這不是個調虎離山美人計。真是這樣,你娃子一輩子能安寧?白兄弟,申玉豹怕太陽村的人砸他的黑磚,一回來總是前呼後擁一大群,怕是另有原因。」白劍問道:「申玉豹的駝毛加工廠是不是在鎮子上?」申玉龍道:「是的。你想看看?」白劍點點頭。人群里,突然傳出一聲男人的號啕——申玉全知道有人盜屍,禁不住哭將起來。
第二天上午,吳天六、吳玉林、張雪梅來到了太陽村。故人相見,免不了一場歡喜一場悲,一敘就是大半天。
舊事一翻過去,就是棘手的現實。張雪梅剛說一句:「大哥,玉芳姐的事就全靠你了,」就捂著臉嗚咽起來。白劍不敢把包子皮撐得太大,怕將來包不住漏了無法收拾,只是說:「你放心,我一定盡力幫助你們。我一個記者,力量也有限,咱們還是齊心協力讓法律部門重新立案。聽說你們的狀子遞不進去,是不是沒找對地方?我可以幫你們。」話音還在繞樑,吳玉林惡聲惡氣地說道:「用不著勞你大駕,中南海的門也朝百姓開著,只怕是進去了你也摸不清那些曲曲彎彎吧。」白劍哪裡辨不出這話里的火藥味兒,可又弄不清為什麼事竟把這一方炸藥給點著了。細想呢,前些日子他們在醫院弄神弄鬼,用心良苦,自己認出了他們,卻又沒去相認,此舉實在有忘本之嫌。太陽村人忠厚而又多禮,該不會是為這事怪罪的吧?想到這裡,白劍解釋說:「那日在醫院,見你們做得天衣無縫,就沒認你們。我這次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暴露了我們的關係,只怕有害無益。現在好了,事情有了眉目,就可以一步一步辦。」接著,屋裡就響個冷笑,「你是大忙人,今天認我們,前生已經多燒了三炷香。好些人,人一闊,臉就變,變了誰也沒法。當年你們知青點的四眼,為了一個招工指標,在六叔面前把頭都磕爛了,如今當了審判員,遞個煙給他,眼睜睜看著滾在樓板上,手伸也不伸一下,再後來,門也不讓進了。你還能答應幫我們找北京的大衙門,也算當年我們沒瞎眼吧。」白劍終於掛不住那張平靜的臉了。張雪梅氣沖沖站起來說:「玉林哥,你說的什麼鬼話!白大哥不是答應了嗎?你還要什麼?他是總書記還是公安部長?你這種整法,你再斷九個指頭,玉芳姐仍是個孤鬼冤魂,人都叫你得罪完了。」吳玉林依然冷笑著,「你的白大哥的信用很好。你說了多少年的信,也沒見收到一封呀!那一日在醫院,你看見他成了大記者,喜得忘了形,好像他動個小拇指,這冤案就翻定了。結果呢?咱要一步一步走,咱們要依靠政府、依靠法律部門,這種官腔誰不會打!雪梅,誰也靠不住!」張雪梅憋得滿臉緋紅,起身出了屋,扔了幾句話在門口上,「吳玉林,你那心胸放不下一根針!玉芳不是我姐,你又會怎麼辦?你要是真以為你幫我們家打贏了這場官司,我就會嫁給你,勸你儘早死了這條心。」屋裡的氣氛更加尷尬了。
白劍隱約覺出吳玉林的氣有些根據,主動換了一個話題,「吳六叔,有人夜裡來盜東西,證明他們心虛了。申家營這邊,你們也要常來看看,就是牆上一個斑點,也不要讓人毀了,說不定就是血跡。雪梅剛才說的一件事可能是玉芳死的關鍵。玉芳為什麼要說:『要是肚裡沒這個孽種,我就把他的老底揭出來,讓他發個鬼財』?是不是玉芳知道了申玉豹的什麼秘密,他才下決心殺人滅口呢?當然,這只能是一種推測。我準備到申玉豹的駝毛加工廠看看,或許能找到一些證據。」
下午,白劍去了石佛寺街。申玉豹的工廠空空蕩蕩,只剩下幾個守房子的人。看大門的老者說:「放長假了,工人們都回家候通知。說是原料買不來,駝毛和羽毛缺了。可不是嘛,那駱駝毛和鴨毛鵝毛都不像羊毛,可以一茬一茬剪。」
白劍的心又灰了一層,查這兩個案子,前景都不會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