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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8:35:29 作者: 柳建偉

  申玉豹滾到一旁後,越想越覺得這姑娘有點奇,忍不住問道:「你這樣浪,難道是天生的不成?你這些講究都是從哪裡學的?」「小澤征爾」也不隱瞞,一五一十說著:「上高二的時候,我和語文老師好上了,這接吻呀什麼的都是跟他學的。他長得像日本影星高倉健,可會玩了。要是時間允許,他總是把我摸得要化了才要,弄一回就像死一回生一回。高三的春天,終於叫師娘給抓住了。師娘是我們體育老師,人能劈成我仨。她也沒喊沒叫,一巴掌把語文老師打翻了,對我說:你是第四個受害者,他不會娶你的,你要明白,早點收心考大學去。我收個屁心,還剩兩三個月,黃花菜早涼了。畢業後我就回來當了農民。」申玉豹在月光下齜出一口白牙,「怪不得,你拜過師的嘛。你還想不想這個老師?」「小澤征爾」說:「想頂個屁!我就是再好,他也不會跟母夜叉離婚,娶我一個農民。所以,我就想法到了你的工廠。你放心,我只想和你好,不想和你結婚。」申玉豹聽個興趣索然,拿著姑娘的紅褲頭,對著月光把玩,心裡道:「日鬼的,這管理法名字起得也好,松下松下,一松就下。」

  「小澤征爾」說話算話,在以後的一年多里,從未說過一句挑撥申玉豹夫妻關係的話,只是要求申玉豹適當的時候把她推薦到城裡當合同工。趙春山在吳玉芳死後,曾傳訊過這個女工。「小澤征爾」說起話來無遮無攔,「你們懷疑是情殺?申玉豹迷上了我,嫌他老婆渾身的玉米面子氣,我呢又不願意和他過露水夫妻,就幫他謀殺了親婦。多美妙的推理!快趕上大偵探波羅了。明告訴你,我是申玉豹的情婦,不過只是因為他長得像日本一位音樂家。我和申玉豹睡覺,從不收他的錢,算不上賣淫,大不了算通姦。我又不願吊死在他這一棵樹上。至於他的錢嘛,我不稀罕。我這輩子,只是想嫁個城裡的好男人,哪怕他窮得像教師,我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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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玉豹給朱新泉列名單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把「小澤征爾」列在第一位。帶著四萬塊現金回到加工廠,申玉豹又有點後悔寫上了「小澤征爾」的名字。這個毫無廉恥的女人雖然帶給他過無限的歡愉,但也深深地傷過他的自尊心。他實在不願意承認自己做了兩年某一個城裡男人或是那個遠在日本的音樂家的替身。

  回到石佛寺的第二天,申玉豹開始實施自己無與倫比的報復計劃。

  第一個被申玉豹召見的,是名單上他惟一沒有染指的女工。姑娘只有十九歲,長著一雙兔子一樣驚慌的豆豆眼,仿佛隨時都怕周圍出現什麼兇險,點漆般的黑眼珠兒總是一刻不停地旋轉著。姑娘名叫吳蘭,十二歲上死了娘,和打了半輩子鐵的父親相依為命。秋天裡,鐵匠患了膽病,B超照出裡面有大拇指大小的石頭,開刀有可能留下後遺症,怕再也掄不動打鐵錘了,到柳城大醫院進行體外震動,需要五千元住院費,家裡只有三千元存款。吳蘭那雙豆豆眼怯生生地在申玉豹的辦公室里閃爍了。申玉豹知道了姑娘的來意,頓時起了趁火打劫之心。他曾經目睹過吳蘭在院子裡洗頭的整個過程,飽覽過一個十八歲少女的領口瀰漫出的仙境一般的瑰麗。一年多來,申玉豹數十次被欲望攫住,最終都被那雙驚慌的豆豆眼融化到了平靜。申玉豹自然知道這機會千載難逢,直截了當說:「錢我可以借給你,利息一厘不收。我想你也知道我很喜歡你,要是你今晚來取錢,這三千塊就不用還了。」吳蘭悶聲不吭地走了,走到門口,扭轉頭來,倔犟地看著申玉豹,淚眼婆娑地說:「總經理,你可以現在就宣布開除我,我錯看了你!我是要保我爹一條命啊!」申玉豹心中戰慄著,嘴上卻說:「要不你會後悔一輩子的,我說過的話,再無更改。」吳蘭一咬嘴唇,扭頭走了。申玉豹在辦公室等到天亮,第一次食言,騎著摩托車帶了四千元送到吳鐵匠家裡。

  申玉豹把一萬元推到吳蘭面前,不敢看那雙黑黑的豆豆眼,望著窗戶說道:「縣裡要賣城裡戶口,只賣給姑娘,我決定給你買一個,名已經報上了。這錢我白送給你,不為別的,為你的一片孝心。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成了城裡人後,你一定要嫁一個警察。當年我去西安做生意,遇到一個不講理的警察,他把我在派出所院裡的小楊樹上,銬了整整一夜,蚊子咬得我快要急死了。你嫁給一個警察,一定要告訴他不要平白無故欺負外地去的生意人。」吳蘭怯怯地問:「總經理,就為這個嗎?」申玉豹咧嘴一笑,「你爹會打鐵,你成了城裡人,他把鐵匠鋪子搬到縣城去,你們的日子就會越過越好,你一點也不比城裡姑娘差。要是你願意,明天你回村里開個證明交給我。」吳蘭追問道:「你不要求我做什麼?」申玉豹搖搖頭,說出一番莫名其妙的話:「日他媽,要錢有個屁用。我想了你,讓你驚嚇了一年多,也該這樣提拔提拔你。」

  第二個走進申玉豹辦公室的女工叫楊翠玲。人長得豐滿而不肥胖,在女工中享有很高的威信,幾年來曾三次帶頭要求增加工資。三次交鋒,申玉豹都作了讓步。第三次作出增加工資的決定後,申玉豹約楊翠玲去了趙河西岸的槐樹林。其時,槐花怒放,濃香四溢。楊翠玲剛一走近,就被申玉豹一拳打倒在青草茂密的河坡上。然後,申玉豹撲過去強姦了她。整個過程,楊翠玲都沒停止反抗,被申玉豹踢打撕咬成一個血人。申玉豹像完成一件宏偉工程一樣,四腳朝天躺在蘆葦叢里,惡狠狠地說:「你這個臭婊子壞我多少事!不給你點教訓你不知道人分三六九等。我躺在這裡等你去報案。一聽說你準備罷工,老子就想到要強姦你。你是要臉呀還是要法律為你報仇,供你選。」楊翠玲掙扎著去洗淨滿臉血污,嗚嗚哭了半晌,沒有報案,也沒有離開加工廠,從此沉默了一年多。

  申玉豹還是拿出一萬元,「你坐下。我想把你變成一個城裡人。縣裡要賣戶口,我托人給你報了一個名。我知道你恨我,恨就恨吧。我沒有什麼要求,希望你找個稅務局的幹部,將來能當局長那種的。君子報仇,三十年也不晚,誰都知道,我是龍泉偷稅漏稅的大戶,到時候新帳老帳一起算,說不定真把我送進去住十年。我送給你一個報仇的機會。嫁個公安局長也不管用,我老婆的事你是知道的,法律現在管不了我。那年我確實控制不住,想來想去沒有別的法子治你。給你買個戶口,算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回村里開個證明交給我,事辦成後我通知你。」楊翠玲一直站著,直到最後也沒有表態。

  涼窪村的香香十八歲結婚、二十歲離婚、二十一歲進廠,是公認的廠花。申玉豹選香香當廠辦秘書,連「小澤征爾」也沒提出什麼異議。申玉豹喜歡香香的穩重,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又不仗著廠辦秘書的身份欺上壓下。香香在女工中人緣極好,同時又對申玉豹絕對忠誠,進廠兩年來,為申玉豹的事業操碎了心。申玉豹還真有點捨不得她。

  香香聽明白申玉豹的意思,當即表示:「我不去城裡,我願意繼續在這裡干。」申玉豹感到有點意外,「這兩年有點委屈你,你我的事廠里沒人知道,我也不想讓你走。不過,我還是準備送你進城。跟我乾沒什麼保障,說垮就垮的,到時你就不上不下了。憑你這個人,進城會有大出息的。」香香流了淚,「玉芳嫂子不在了,我不能走。」申玉豹火了,「你別這麼婆婆媽媽的。聽我的沒錯!我只求你答應我一件事,到城裡後,你一定要嫁個黨政幹部,你要像幫助我一樣幫他,讓他當官,越大越好。要是我申玉豹能活到你成了縣委副書記太太那一天,你要常來看看我。」

  「小澤征爾」走進申玉豹的辦公室,已經是黃昏了。申玉豹沒有拿錢出來,笑著問道:「你說實話,老子要是把你變成城裡人,那個王八蛋語文老師會不會離了那個母夜叉?」「小澤征爾」嘻嘻笑著,「你別開玩笑了,你會玩把戲?母夜叉沒吵沒鬧,就是因為我是農村的。我要能和她平起平坐,她早叫離了八次了。」申玉豹這才攤了牌,「我給你買了一個戶口。你心裡壓根沒有我,本不該給你辦的,可想想你也沒大錯。你也知道,我從來不做賠本買賣。我幫你把你的老師奪過來,我能得到點什麼?語文老師,語文老師都不是東西,小時候就他們常常罰我站,不就是背不了書嗎?你這個浪貨最他媽的精能,我要你立個字據,你和這個老師結了婚,第一年每個月有一晚是我的。」

  申玉豹從朱新泉手裡拿到四個戶口簿,心裡涌動著一股奇異的激情。看到這幾個紅本本,他才逐漸明白出四萬塊錢為這四個女工買戶口,為的是報復他無法走進去的城市。回到加工廠廠長辦公室,申玉豹把四個戶口簿像打撲克一樣甩在辦公桌上,喃喃自語說:「你們如今都成了城裡人了。要不了多久,你們都會一個個飛進縣城去,建一個個窩。縣城不是不要我嗎?我就給你們城裡人送綠帽子。有錢能做綠帽子,真好,真好。」這天夜裡,申玉豹對著四個戶口簿,仔細回憶了和這四個女人的交往。想過了,他帶著滿意的笑容進入了夢鄉。他夢見自己赤身裸體騎在這幾個女人身上狂歡的情形,感覺上像是在強姦一座座城市。

  一覺醒來,申玉豹擦掉嘴角上的口水,仔細搜尋著如縷如絲隨著朝霞升騰的夢的碎片,心裡又生出了確確實實的期待。他認為只有這幾個女人拿到戶口簿後再來和他睡一夜,這個夢才算圓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親手把她們送進了城,她們能不懂我的心嗎?申玉豹把戶口簿交給四個女工後,破天荒在廠里正式住了下來。第一天夜幕降臨的時候,申玉豹凝視著沒閂的房門,心裡還在想:應該定下個時間表,要不,兩個人在這裡碰上了怪不美氣。

  第一夜,沒人敲門。

  第五夜,仍沒人敲門。四個女工沒有一個辭職,都像平常一樣在工作。申玉豹有點按捺不住了,心裡嘀咕著:難道她們眼都瞎了?第六天,申玉豹在廠里閒轉,已經沒見到「小澤征爾」。第七天早上,秘書香香來請假,說是要進城看個親戚,一本正經的公事公辦模樣,申玉豹想起一個多月前兩人在一起時的情景,心裡暗想:莫不是撞上鬼了?

  第十天,廠里只剩下吳蘭了。這天夜裡,有人敲開了申玉豹的房門,見是妹妹申玉玲,申玉豹沒好氣地喝道:「你來做什麼?」申玉玲哭喪著臉道:「家裡沒法住了,他們把嫂子裝進棺材抬進了堂屋。玉龍他們也跟著起鬨,排著班看屍體。太陽村的人已經上北京告狀了。聽說那個吳玉林還切下一個手指,發誓要把你送到監獄去。媽讓我問你該咋辦哩。」申玉豹沉默了半晌,忽然冷笑一聲:「我又沒殺你嫂子,怕個屁。告讓他們告去,看他們能日塌天。走,回去蓋房,活人能叫尿憋死?」

  申玉豹把建新宅的事辦完,心裡還惦記著那個沒圓的夢,匆匆回到加工廠。一看,四個女工都不在了,連鋪蓋都捲走了。一問,看門的老頭才說:「總經理,都飛高枝了,說是都花了一萬元買了城裡戶口,嫌你的門檻太低了。」申玉豹怔了一會兒,問道:「一個都沒留下話?」老頭搖搖頭。申玉豹咬了一會兒牙,罵了一句:「日他媽都是白眼狼!」

  一天一夜沒合眼,申玉豹還是沒想通這些女人為什麼這樣絕情。忽然間,他想起了歐陽洪梅唱的 《杜十娘》,忍不住罵了一句:「狗日的,一萬元在北京包一夜歌星也夠了,算我瞎了眼。」聽到後面有動靜,扭頭一看,嬌小的吳蘭正好推門進來。申玉豹立馬把一肚子火發了出去,「你來幹什麼?還不快進城去做你的闊太太去?一萬塊錢,扔進水裡也有個響聽哩。說走就走,連招呼也不打個,算他媽的什麼事!你來幹什麼?來看笑話嗎?」吳蘭掩上門,咬著嘴唇說:「總經理,明天俺就要到襪廠上班了,俺想,俺想……」申玉豹嘿嘿笑著:「怪有能耐,鑽到縣襪廠去了。看不出,看不出。」吳蘭低頭咬著辮子道:「我有啥能耐,要不是托李副書記的福……」申玉豹打斷道:「咦——你啥時攀扯上了李副書記?我想擠到他家的門裡,可費了不少時間。該不是他看上你了吧?」吳蘭抬起一張羞紅的臉,「別瞎說,李副書記多大的官,我哪能想見就見?你幫俺買了戶口,俺也不知道這戶口有啥好處,聽說城裡還有不少待業青年沒工作,也就沒想離開這個廠。前天香香從城裡回來,才知道李副書記把這次買了戶口的幾百人都安排進了廠,張了紅榜公布了。」申玉豹聽愣住了,瘦長的臉抽動著,嘴裡蹦出幾個字:「怪不得,」冷笑一串,「都他娘的跟跳出苦海一樣……我,我要進城,看誰擋得住。你比她們有良心,還知道回來在我面前顯擺顯擺。」吳蘭突然間仰起了頭,大著膽子看了申玉豹一眼,顫著頭髮絲一樣尖細的聲音喊一聲:「總經理——」又勾下了頭。申玉豹嬉皮笑臉道:「啥事?」吳蘭猛地一抬手,一隻手解著衣扣,急慌慌地說:「俺知道你喜歡俺,這回你幫俺買了戶口,上次你借了錢給俺爹治病,俺都記著呢。俺已經打聽了,在城裡織襪子,一月只能掙一百多塊錢,這筆情俺、俺用錢還不上。明天俺就要上班了,你,你想咋著俺就咋著……俺不能欠,欠你太多……」

  申玉豹後退了一步,伸出一個手指指著吳蘭,大著舌頭說著,「你,你想弄啥?」吳蘭悽然一笑,「廠里人都知道,香香她們都是和和和你……好,你才……俺,俺不能……你是個生意人,俺……」申玉豹這才明白這些年自己做的事都是掩耳盜鈴,伸手一拍桌子,喊了一聲:「閉嘴!你是不是怕我日後去找你的麻煩?你快把衣服穿上!我申玉豹對你咋樣,你心裡有數。你也太低看我了,老子是生意人,可也用不著用這種法子睡女人。一萬塊能睡幾個,你算算。算我申玉豹瞎了眼……你,你給我滾吧。」吳蘭掩上衣襟,膽怯地說著:「俺不是那個意思,真的不是那個意思,這些天的事俺都看在眼裡,為你感到虧得慌。廠里誰不知道你對她們幾個好?可是,拿了你的錢買的戶口,臉一翻就進城了……俺,俺看不過去。這四個人,就俺和你沒瓜葛,廠里的姐妹還以為是俺爹替俺買的戶口,俺不能……」申玉豹聽得嘆了一口氣,擺擺手說道:「萬把塊錢,咱也不在乎。她們不知好歹,是她們的事,我申玉豹知道沒虧欠她們就夠了。我早先沒碰你,沒欺負你,今兒個也不會碰你。給你買戶口,是我看你是個孝子。你明知俺對你有意,為了你爹的病,竟吃了豹膽開口問我借錢,俺就服了你了。算了算了,花幾萬塊看明白幾個女人心,值!你也別再覺著我虧。她們這些忘恩負義的爛貨,我還懶得再碰。我倒要進城看看,她們能跳到金窩銀窩裡。我今生今世要不找個祖宗八代都在城裡的黃花閨女,也太對不起我花這幾萬塊錢。你去城裡上班吧,去吧去吧。」吳蘭撲通跪在申玉豹面前,哭著說:「你是個好人——」

  申玉豹經此挫折,下定決心過城裡人的生活了。回想這些年過的土財主一樣的生活,他感到浪費了不少時間。農民企業家,不就是個有點錢的農民嗎?幾個女工有了城裡人的身份,自己在她們眼裡不是馬上變成了一個連一般工人都不如的土財主了嗎?申玉豹認為這是她們知道他的底細才敢這樣小瞧他的。他把加工廠的工作交給一個親信,花了十萬元租了臨街的一幢樓中的一層,把榮昌貿易公司的總部由石佛寺鎮遷到了龍泉縣城,又用五萬元在細柳巷買了一幢帶小院的小樓,開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那個大雪天的黃昏,他第一次走進了龍泉的豪華娛樂場所——好問酒吧。七八年來,為了生意上的事,他也曾出入過北京、上海、廣州的高檔娛樂場所,瞻仰過那些大城市的大富豪是如何揮金如土的。然而,他在那些比好問酒吧豪華不知多少倍的歌舞廳和大飯店裡,腦子裡飛動的只是滿世界的鈔票,從來沒有感受到坐在這間龍泉的酒吧里從心底深層瀰漫出來的主人翁感覺。

  三妞就在這個時候登台獻歌了,學著廣州那邊歌手的做派,先用地道的龍泉方言向顧客問候了,又用普通話問候了,這才輕輕哼唱一句:「每次路過這間咖啡屋,忍不住慢下了腳步。」申玉豹仔細品評著三妞在小歌台上的風采,心中不由得這樣想:龍泉竟也有這樣出色的妹子,她不是和我都住在這個小城嗎?他學著大城市大老闆們的樣子,在兩首歌的間隙里打了一個響指。四小姐踩著碎步快步跑到申玉豹身邊,彎腰撇著京腔問道:「先生,你要點什麼?」申玉豹夾出幾張百元大鈔,搖著頭說:「別弄這些半生不熟的普通話給我聽!這位小姐歌唱得不壞,再讓她給我唱三支拿手的,剩下的明天聽。」四小姐長長的睫毛手中的五張百元鈔票,衣著華貴、不修邊幅、其貌不揚的申玉豹,綻出兩個旋著的小酒窩道:「先生第一次來小店吧?三支歌要不了恁多的錢,三小姐一支歌只收三十。先生是做大買賣的吧?」申玉豹瞟了四小姐一眼,立馬又把眼光盯在正扭著腰身重新登台的三妞身上,嘴裡說:「不錯不錯。我用一百元點她一支歌你們不反對吧?」四小姐眼珠兒打幾個忽閃,笑道:「隨您老的便,可是你還是多給了兩百元。」捻了兩張準備還給申玉豹。申玉豹低頭看看錢,抬頭看看笑容可掬的四小姐,說道:「你也不錯,到底還是縣城的人,不貪小便宜。這兩張算作小費,可以嗎?」四小姐怔了片刻,旋即說:「當然可以。自小店開業,您是第二個給小費的客人。不過,兩百元太多,這一張你還是留著吧。」申玉豹又把目光移向歌台上的三妞,「那一位給小費的客人不是本地人吧?」四小姐抿抿嘴唇,「是本地人,做珠寶生意的林老闆,你不認識?先生貴姓?」申玉豹說:「姓申。這林老闆倒不是只土鱉,還知道給小費。」四小姐走了一步,又回頭說道:「申先生,這林老闆還是三姐的乾爹哩,也常來聽三姐唱歌。」申玉豹朝四小姐擺擺手,不說話,看著三妞的眼睛熠熠閃著光芒。

  這一晚,好問酒吧的男女招待、歌手樂手,都知道龍泉有個出手闊綽的申老闆。以後的五個晚上,申玉豹總是準時出現在酒吧。這時候,酒吧的上上下下都知道這個申老闆叫申玉豹,是衝著三妞來的。

  第七天晚上,申玉豹帶著兩枚金耳墜早早地來到了酒吧早為他留著的六號包間。小四早閃到前頭跟進去侍候。申玉豹朝椅子上一仰,問道:「四小姐,你們三小姐陪不陪客人說話呀?」四小姐眉頭一蹙,嫣然笑道:「申先生要聽什麼話呀?是不是覺得小四侍候得不周全?三姐一般不陪客人說話的,只是她乾爹來了才會破例。」申玉豹冷笑一聲,掏出金絲絨鑲面耳墜盒子朝茶几上一放,「請把這份禮物交給三小姐,就說我申玉豹請她來商量點私事。她能陪林老闆說話,也沒壞她的規矩。要是這兩個金耳墜請她不動,還可以讓她再開個價。」四小姐拿起紅盒子,打開看一眼,抿嘴笑道:「到底是咱龍泉的首富,可讓俺開眼了。能不能請來三姐,俺可不能保證。自從三姐認了林老闆做了乾爹,越發變得金貴起來,這三陪的事,恐怕她不願幹了。我看呢,除非申先生是求婚,怕是請她不動的。申先生近幾日常來小店解悶子,嗯,三姐可不是一般的人,要是嫂夫人知道你和三姐這樣的歌手有來往……」申玉豹聽得不耐煩了,揚揚手道:「我申玉豹光棍一條,聽三小姐的歌上癮了,找她說說話也不過火。你把禮物送去,她要不來,那就不關你的事了。」

  三妞從四小姐手裡接過小紅盒,拿出一隻耳墜在牙間咬了咬,低著眉頭說道:「小四,看他的樣子像是沒生什麼壞心眼子,你說我該不該去見他?」四小姐一揚眉頭,笑著,「三姐什麼時候能少了主意?用得著我當狗頭軍師?我只是覺得林大叔待你不錯,親生女兒一樣看你,這回他去北京做生意前,不是只讓你唱歌嗎?這申玉豹倒是不像有些人,仗著腰裡有幾個錢,嘴賤手狂的。不過呢,聽說他秋里剛死了老婆,這女人又死得不明不白,小心些好。這些天,他花了兩千多,為的啥,三姐比我明白。這些人,一分錢都不會白花呀,還是林大叔這人靠得住些。」

  三妞猛地捏緊了小紅盒,粲然一笑,「男人姑奶奶我見多了!林大叔可靠?小四呀,看男人你還嫩了點!你去對他說,今晚我沒空,明天嘛,可能能抽出點時間。你替我謝謝他送的禮物。能一連七天來聽歌,又沒猴急,是個人物,憑這種耐心,咱也該見識見識。」

  小四回到六號包間,聳了肩倚在屏風上道:「申老闆,我沒猜錯吧?三姐收了禮物,卻說今天沒空,讓你明天再來。三姐這號人,比俺可難對付了。如今她心裡想的啥,鬼才知道。」申玉豹大笑起來,「嘿嘿,沒想到龍泉還有這樣難請的歌星。咱就愛吃這燙嘴的菜。」

  第二天晚上,申玉豹帶著一枚金戒指和一條金項鍊,再一次走進好問酒吧。近十天裡,三妞充滿了他的生活。三妞能歌善舞,三妞有著那四個女工無法比擬的臉蛋和身段,三妞身上洋溢著城裡女人身上才有的風情,完完全全征服了正在脫胎換骨的申玉豹的心。只有儘快贏得這個出色的女人,才能彌合四個女工事件帶給他的心靈的巨大裂痕,為此,他願意下大注賭它一賭。

  三妞走進申玉豹的包間,矜持地坐在申玉豹對面,淡淡地說:「申老闆,三妞謝謝你的捧場,今晚來陪你說話來了。再有十分鐘就輪我唱歌了,你就撈稠的說吧。」

  申玉豹把兩個小紅盒擺在茶几上,手指敲打著黑黑的桌面說道:「用不了十分鐘。我叫申玉豹,是咱縣榮昌貿易公司的總經理,資產大約有幾百萬。今年秋天,我老婆死了,沒有留下孩子。我聽三小姐唱了幾天歌,覺得咱倆有緣分,想和你一起過一家人。你要是同意呢,三天內給個回話,這幾件不像樣的首飾就算是見面禮。三天內沒接到你的電話,就算這事黃了。中不中,你自己想想看。俺還有筆生意要談,你拿著公司的電話號碼。告辭了。」

  三妞望著申玉豹閃出去的背影,驚得張大了嘴,兩行眼淚莫名地滾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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