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2024-10-04 18:35:12
作者: 柳建偉
喝了薑湯,李金堂說他有點犯困。歐陽洪梅脫口說道:「我扶你到裡屋睡一會兒。」李金堂也沒反對,躺在歐陽洪梅的床上,擺擺手說:「你去練你的字。」
歐陽洪梅又寫了幾張紙,心裡活動起來。不知這薑湯管不管用?走到角屋門口,又想:「睡著了,就讓他多睡一會兒吧。」再寫幾張,又在想:「要是薑湯不管用,耽誤了可不好。」扔了筆,輕手輕腳走進了裡屋。李金堂正睡得香甜。歐陽洪梅在床頭站著看了一會,手不由自主地探過去摸摸李金堂的額頭。感覺有點熱,再摸摸自己的額頭,又分辨不出到底哪個更熱,一捋劉海,俯下身子,在兩個額頭就要接觸的一剎那,歐陽洪梅想起小時候自己發了燒,母親總是這樣對額頭的情景。把自己想像成了母親,頓時感到臉頰微微燙。想抬起頭,已經不能,後背像是被一根鐵箍緊緊地箍住了。她自己很想掙扎出來,身子卻不聽招呼,僵在那裡了。李金堂睜開明亮的眼睛,雙唇抖動出一個顫巍巍的聲音:「小梅梅——」歐陽洪梅情不自禁地回應一聲:「金堂——」接下來是一連串無聲的動作。李金堂猛地坐了起來,沒穿鞋子站在地上,雙手捧起了歐陽洪梅桃花燦爛的一張臉。歐陽洪梅很想推開他,兩手明明是去推的,卻在中途張開了,就像跑了靶的兩顆飛彈一樣貼著靶子飛走了,飛了一段似又想到了主人的命令,畫兩個弧線雙雙擊在李金堂的後心上。桃子熟了,它走完漫長的必不可少的生長期悄無聲息地成熟了。都是前所未遇的全新的感覺,紛沓而至,爭搶著要她品嘗。她被這一浪高過一浪的尖銳的感覺刺成一片網眼,意識已經幽幽地從軀殼裡飄了出去,只能在遙遠的天際望著這具失控了的軀體扼腕嘆息。李金堂抓住她毛衣的下擺,她的雙手馬上舉了起來,樣子很像一個戰敗投降的士兵。歐陽洪梅感覺到李金堂像掀動一頁頁宣紙一樣熟練地把她的衣服一層層地剝去,似乎在尋找那最可心的一頁字。李金堂把她橫放在鋪平的被子上,然後不管她了。她感到自己輕得像一片羽毛,搖搖蕩蕩直衝天宇,前去尋找那先一步飛走了的意識。睜眼一看,李金堂並沒有扔下她,而是像一尊石雕一樣跪在她腰窩留下的一片床的空隙里,伸出兩個食指,朝她如五月紅櫻桃一樣鮮艷的兩顆乳頭點來。一種像過電一樣的麻酥感迅速漫過她的身軀,她禁不住地吟喚了一聲。聽到這聲吟喚,那兩指倏地變成了掌,把她早發育成熟的堅挺的乳房緊緊地握住了。那種撫摸一樣的揉搓像一串串樂句,急急緩緩輕輕重重地演奏著。她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架鋼琴,胸腔里對這樂聲迴蕩出了第一聲共鳴。李金堂把她揉搓了一遍又一遍,揉得她感到自己早變成一堆可以隨風飄去的粉末了。這時候,李金堂換了一個姿勢,俯下身子,用嘴仔細吻著歐陽洪梅高矮胖瘦錯落有致的十個腳指頭。歐陽洪梅明白那一波接一波的麻酥竟來自一張嘴的撫摸時,心裡驚叫一聲:「天呢!我難受,難受……」再一睜眼,她看見了那個充滿著男人力量的肥碩的臀部在朝後移動著。李金堂扭轉身子,像一個守財奴丈量自己土地一樣,用嘴一寸一寸地親著她的腿。好像是幹得焦渴了,又仿佛是因為太陽太毒了,李金堂選准了那塊豐腴肥美溪水漣漣的三角形森林,一頭扎了進去。她感到那種一開始就萌生出的恐懼剎那間長成一隻青面獠牙的怪獸,嚇得她靈魂也飛出了軀殼,本能地想到了搏殺。她像一隻受傷的小母獸一樣放開聲嗷嗷嗷地怪叫起來,兩手捉住李金堂撕扯起來。李金堂終於亂了方寸,壓過來叼住了歐陽洪梅的舌頭吸吮起來。差不多同時,歐陽洪梅被一種刺心的、撕裂一樣的痛擊倒了。她驚愕地睜大了眼睛,一動不動,像條窒息了的白魚一樣漂在床上。開始的幾分鐘裡,李金堂忘情於這遲來的幸福,遺忘了歐陽洪梅還是一朵剛剛開放的花朵,下了一陣急風暴雨。當他得到極大的心理滿足,能分出心觀賞歐陽洪梅的時候,兩行淚珠兒正沿著歐陽洪梅白皙的、隱現著青脈的太陽穴緩緩流入鬢髮中。李金堂戛然停住,側身望去,只見一片玫瑰正在白床單上開得燦爛。他顫抖著雙手,揩著歐陽洪梅兩鬢的淚水,一臉羞愧地喃喃道:「小梅梅,小梅梅,這實在有點過,有點過。你很疼吧?」歐陽洪梅微睜著淚眼,甜甜地笑著點點頭,嘴裡卻說:「我願意,我願意。」她慢慢地抬起手,從枕頭下掏出一張雪白的手帕,抖動著擦了一把下身,舉在從窗欞擠進的一方夕陽里,對著一團鮮紅,又笑出了幾滴眼淚。李金堂雙手捧過那方手帕,把一張淚臉埋了進去,哽咽一聲:「太過了,太過了。歐陽先生待金堂不薄呀。」
歐陽洪梅坐了起來,扯了一件衣服遮住前胸,「金堂,是我錯了嗎?我是真的願意,真的。你知道,這個世界我只有你這一個親人了。你後悔了嗎?你後悔教洪梅練字,後悔教洪梅學戲了嗎?你不是真心愛我?你說話呀,你說呀,說呀!我會好好唱戲的,好好唱戲……」李金堂睜開淚眼,看著一派天真的歐陽洪梅,動情地把歐陽洪梅攬在懷裡,發誓一樣說道:「歐陽先生,春少爺,慧娟,金堂會傾盡全力把洪梅培養成才。今生今世若有辜負洪梅之處,金堂必遭天譴。」歐陽洪梅像個孩子一樣靠在李金堂寬厚的胸前,伸手捂住了李金堂的嘴。
時間改變了一切。李金堂邁進房門時,只感到內心莫名地狂跳一陣,忍不住朝屏風裡面掃了一眼,看見床上扔著的幾件外套,兀自一怔。嘆息一樣地說:「你不是在等我!」
歐陽洪梅抿抿嘴,低低頭,聳聳肩道:「不等你,還能等誰?你什麼時候學會了不自信?我沒離開龍泉,這扇門只對你開。我也早說過,多早晚我都是自由的,別把我看得太下賤了。」李金堂走過去坐到沙發上說:「這些天我心裡煩,眼看要到下弦月了,你昨晚又喝了那麼多酒……」歐陽洪梅打斷道:「算了吧!你只說叫我去坐坐,我怎麼知道出了什麼事?畢竟當年我們都在農村吃過苦,也算有點瓜葛的。你沒看他當時已經醉了?告訴你,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你,就是和他有點什麼,你也抹不去。這些年,我就差沒幫你給人酒里下毒了,鬧半天給北京來的記者設鴻門宴這樣的大事還要瞞著我嘛。」李金堂欠欠身子,「也不是什麼大事,這個白劍想翻翻救災款的老帳,劉清松像是聞到點什麼,也有動作。玉豹去年秋天的事,這個白劍也感興趣。我就想和白劍親近親近,別無他意,沒想到他竟是你的故交。」歐陽洪梅並不滿意,攏攏頭髮,「金堂,該不是因為這個故交你才改變主意的吧?我就不能有點歷史?魏世宗差點叫你下了大獄,我埋怨過嗎?我知道,龍泉是你李金堂的龍泉,我是你的私有財產。我不能再有婚姻,也不想再有婚姻,這點你早清楚了,用不著每天像讀『老三篇』一樣重複。這個白劍當年和我連句話都沒說,你用不著神經過敏!」李金堂端起他專用的紫砂壺,發現是空的,遲疑地放下去,「我們不談這些,不談這些。十幾年了,你應該明白我的心。我是有點狠,有點霸道。我只是不想失去你,你也明白的。龍泉是我經營幾十年的龍泉,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別人朝它身上拉屎拉尿下刀子。我說過的,我絕不勉強你,不勉強……」
歐陽洪梅心裡一顫,重新打量了眼前這個給了她無限風光、無限快樂和滿足的男人。十幾年了,這個男人從來沒對自己食言。作為威震一方的鐵腕人物,十幾年裡恪守著不再碰別的女人的諾言,心裡沒有愛能做到嗎?歐陽洪梅覺得這麼埋怨李金堂有點強詞奪理,心就溫軟下來。也知道自己換衣服瞞不過絕頂聰明的李金堂,想想這樣的年紀還想重溫少女之夢有點可笑,也懶得作什麼解釋,走到屏風那邊換上睡衣,走出來給李金堂泡了一壺茶,坐在沙發扶手上說:「請你原諒!我並不是不明白,我知道你疼我愛我。我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大部分事也就是說說而已。其實,這兩天我一直想讓你來……」
李金堂抬眼看看歐陽洪梅,喝了一口茶水,「我老了,老了,總怕有一天會失去你。人不能怕,一怕就亂了方寸。我今天只想來看看你,怕你喝了酒弄壞了嗓子。自從你登台,十幾年了,你的嗓子從來都沒出過毛病。」歐陽洪梅聽得心中一熱,伸手捋著李金堂的頭髮,輕輕說道:「你沒有老,沒有!你還是這麼疼我,你還是關心我的每一場演出,洪梅知足了。我知道你很忙,很忙,我應該給你打個電話。」李金堂不能自持,站起來捧著歐陽洪梅的臉,動情地說:「所有的一切都加上也頂不了一個你。所以我就怕,怕呀,怕我老了,就想多要要你,什麼都干不動了,也好多個念想。」
歐陽洪梅感到身體深層鼓動著一股麻酥酥的戰慄,猛地撲進李金堂懷裡,口裡呢喃著:「給我一丁丁點兒,一丁丁丁點兒,你一丁丁點兒就頂一個男人了。你沒老,你不會老的,不會老……」李金堂像抱根燈草一樣,把歐陽洪梅橫在臂上,粉紅色的睡衣開裂了,剝出一條修長的腿,一隻真絲繡花棉拖鞋在柔和的燈光里輕輕扇打著裸著的腳跟。看了一眼,李金堂就感到全身的血都朝著腹根那一片涌去,這個感覺頃刻間找回了他全部的自信。規矩一點沒壞,沒有動用鑰匙,紫砂壺裝滿了溫熱的茶水,女人除了這件睡衣依舊一絲不掛。他把歐陽洪梅橫放在床上,單腿跪在地毯上,親了親右面外側那個像瑪瑙一樣透明的腳踝,食指一彈,拖鞋畫出一條紅色的弧線,滾落在一片米黃上。
歐陽洪梅眯縫著美麗的鳳眼,看著眼前這個一出手就讓她無處逃遁的偉丈夫,心裡涌動著前所未遇的激情,仿佛白劍的出現引出的插曲又掘開了另一座大堤,洪水衝擊得她不能自持。李金堂像在把玩一件珍藏,又像在重新重複十幾年前第一次保留至今完好無損的程序,從腳踝有條不紊地一寸一寸向上吻去。正在這時,一陣隱約響著的絲竹之樂擠進了房間,接著,兩個人都聽到了一個幽怨如訴的女聲劃破了夜的靜謐:
恨一聲無郎伴我眠
辜負了良辰美景的天——
歐陽洪梅發現李金堂有意在重複兩個人十幾年前第一次的細節,再也無法平靜。她伸出手,輕輕地抬起李金堂的臉,叫了一聲:「金堂,我懂你的意思了,」慢慢支起身子,面對面和李金堂跪在床上,「我忘不了那無比美好的開始,你讓我來一次吧。」李金堂再一次被眼前這個女人身上的神奇的悟性折服了,這些年來,他正是從這些細節里,尋找到了理解古代那些只愛美人不愛江山類的偉丈夫的甬道。隨著歐陽洪梅緩緩伸出的手指,他朝後躺去……歐陽洪梅看見李金堂那依然雄厚無比的資本,不由得嘆了一聲:「金堂,有你這樣的身體,你就是到了八十歲,我也捨不得呀。」說著,俯下頭去。李金堂眼望天花板,思想著大半輩子在女人身上的成就。左想右想,他都認為在歐陽洪梅這裡,他已經飽享了作為男人登峰造極的風光。一種從來沒有經驗過的感覺,把他的走岔的思維全部喚了回來,忍不住喊道:「小梅梅,你練了一張什麼樣的嘴呀,我要堅持不住了。」用手想把歐陽洪梅扳過來。歐陽洪梅卻像條蛇一樣緊纏在李金堂身上,嘴裡間或吟喚出母鴿叫一樣的咕咕聲。李金堂感到整個腹部就要炸裂了,又不願就此完結,這麼就完了不正說明自己的衰老嗎?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絕對不能要這個結果。情急之下,雙手伸出四個手指掏向歐陽洪梅的腋窩。歐陽洪梅執意要給李金堂留下一個永遠無法重複的第一次,仿佛不這麼做就無法面對十幾年裡李金堂給予她的似海的柔情。在她意識的深層,甚至已經認為今晚的思緒游弋到十八歲,是對李金堂,是對這十幾年自己的理智的一種背叛。這樣,她正在努力做的事情就綴上了懺悔的音符。她不甘心地掙扎著,兩腿漸漸伸到李金堂的兩個肩頭,嘴裡不由得發出了咯咯的笑聲。李金堂緩過一口氣,看見歐陽洪梅胯間那美如一幅水墨山水的風景正壓在自己胸口上,用手架了起來,埋頭朝上品賞起來。歐陽洪梅停止了攻擊,意識完全失去了指揮功能,另一個我張狂起來。身子變得軟綿,接著下身又扭動起來,哀求一樣的聲音隨即響了:「投,投降,你,你別再折磨我了。」李金堂並沒絲毫的放鬆,做支架的雙手紋絲不動,一下又一下地動著。歐陽洪梅期期艾艾呻吟著,「你、你殺了我吧,我不要這隔靴搔癢,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痛快死了。你再不進來我真的要舒服死了。」李金堂慢慢把歐陽洪梅仰面放平,只見歐陽洪梅滿面桃紅,半睜著似睡非睡含情目,嬌喘吁吁,一動不動。李金堂輕輕拍拍歐陽洪梅的臉頰,帶著勝利者的自得感嘻嘻笑問道:「到底誰厲害?」歐陽洪梅吃力地抬起一隻手臂,呢喃道:「我,我一點氣力也沒,沒有了。我難受,我難受,你用你的刀殺了我,快殺了我。你,你不能把我扔到半道上不管,我過不去,還沒過去呀。你個沒良心的……好狠心。」李金堂低頭親了親歐陽洪梅依然堅挺的乳房,喘著氣說:「小梅梅,小梅梅,我這就來救你,我這就來殺你。」抬了兩條玉柱一樣的腿,喊了一聲,「我來了。」歐陽洪梅嗯呀地叫喚了一聲,立即換了一副面貌,一副聲口,雙手像藤一樣交叉著緊纏在李金堂的腰後,拼了死力迎送起來,嘴裡道:「看誰厲害,進來了看你往哪裡逃!」李金堂被這個神奇女人神出鬼沒的戰法刺激得渾身泛紅,一面大動,一面斷斷續續說:「我要、教、教訓、你你個、狐狸精,騙、騙騙騙人的狐狸精精精!」歐陽洪梅的頭顱懸在床沿外,披肩長發像一條黑狐狸尾巴一樣在墨綠的地毯上掃來掃去,嘴裡也沒閒著,「我,我願意,我願意。」僵持了幾分鐘,李金堂漸漸感到有點要噴薄欲出,一心想讓心愛的女人一百分地滿意,好以此掃清罩在頭頂上的陰霾,怕這樣結束半途而廢,急忙道:「休戰休戰。」歐陽洪梅卻在叫著:「快快,抱緊我,抱緊我,我要死了,要死了,陪我一起爬高峰,爬高峰,爬頂峰,哎喲啊……」
這次空前成功的做愛使得白劍喪失了一次絕好的機會。在以後的許多日子裡,歐陽洪梅很少再把如今的白劍和當年那個男知青聯繫在一起加以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