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二天，萬玉城下令，凡見面目可疑者，就地脫褲檢查。

  頭幾個屠熊會會眾正是在花滿樓門口被抓獲。當時正是下午，三個操外地口音的漢子無所事事在街上溜達，都城守衛軍的士兵把他們攔下。三人說，又要檢查是嗎？說著熟練地脫了衣裳，光著上身，抖著肩膀前後讓士兵過目。

  士兵說把衣裳穿好，把褲子脫了。」

  三人面面相覷，說人來人往，不太好吧。」士兵把他們團團圍住，晃了晃刀。

  本章節來源於𝑏𝑎𝑛𝑥𝑖𝑎𝑏𝑎.𝑐𝑜𝑚

  第一個人脫了褲子，一邊屁股刺著一個「者」字，另一邊刺著一個「能」字。

  士兵說你屁股上刺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那人說我娘給我刺的，她說能者為師，能者多勞，這是我娘在鼓勵我呢。」

  另外兩個人也脫下了褲子，士兵說你們的娘還真能想到一塊兒。」

  三人被帶走，當天晚上就被砍了腦袋。日後，陸續抓到數百屠熊會會眾。

  屠熊會中，只有兩個人屁股上沒字，那就是會主唐慕天和左使左昭陽。

  唐慕天在都城擺攤算卦兼賣糖葫蘆，左昭陽在大街上賣醬牛肉。即使這樣，兩人也因為來路不明被脫褲檢查。

  這天夜裡，兩人偷偷碰了個面。唐慕天說昭陽，你的主意把兄弟們都坑苦了。」

  左昭陽說誰能知道，這麼隱秘，居然走漏了消息。」

  「事已至此，怎麼向張福堂交代？」

  「我們跑吧，天大地大，哪裡容不下咱們二人。」

  「天大地大，大不過張丞相的巴掌。」

  兩人硬著頭皮趁夜色來見張福堂。門人說丞相在後花園釣魚呢。」

  「勞煩通知一聲，說鐵嘴糖葫蘆來見。」

  過一會兒，門人來說兩位請進吧。」

  門人領著走了很久，來到後花園，門人指了指門，扭頭走了。

  借著月色，二人看到後花園兩側低矮白牆圍抱，連接處拱起一個圓門。進了圓門，後花園一片空曠，園中間平地鑿出一個大圓池子，池中水滿與地持平，池子正中豎著一根細長圓形石柱，只見一人盤腿端坐石上，身披蓑衣，頭戴草帽。這個身影手持細長竹竿彎挑半空，竹竿盡頭，一根漁線垂下，在月光下若隱若現。

  唐慕天站在石下，大聲說丞相，鐵嘴糖前來拜訪。」

  二人看見石上那人緩緩站起，收起魚竿。在月亮中脫去蓑衣，縱身一跳，扎進水中。不一會兒，從水裡露出頭來，游到岸邊。月光下濕淋淋亮閃閃白胖身子，正是左丞相張福堂。

  「你們二人還有臉來見我？」

  唐、左二人跪在地上，說我倆前來謝罪。」

  張福堂在前面走，唐、左二人低頭跟著。

  張福堂停下，唐、左二人看見地上一張小方石桌，桌上一塊毛巾，四盤菜，一壺酒，三個酒盅。

  張福堂撿起毛巾，擦了擦身子。左昭陽說丞相好身體，時近中秋，風涼，別吹壞了身子。」

  張福堂扔了毛巾，說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冬天我也這樣。」

  張福堂把毛巾平鋪地上，一屁股坐下，對二人說月朗星稀，人生幾何。坐下，喝杯酒。」

  二人盤腿坐下，張福堂斟酒，二人不敢端杯。

  張福堂說事情，我都知道了，先別說話。喝酒。」

  二人端杯乾了。

  張福堂邊伸手在身上打蚊子，邊看著唐慕天說小唐，你斷生死，曉陰陽，料事如神。可這每回每次，你都沒算出來？」

  「回丞相，時至今日，我也不敢隱瞞了。我算卦準的事，都是我編出來騙人的。」

  左昭陽看著唐慕天，瞪大了眼睛，說會主，你如何說出這等話來，枉費昭陽跟你一場。」

  張福堂死死盯著唐慕天，說唐慕天，當日，萬喜年當著大王和我，說你在他軍中算了好幾卦，卦卦都准，驚為天人，可有此事？」

  唐慕天瞪大了眼睛，一臉茫然說小的在老家，不想種地，撿了本古書胡亂翻了翻，給人算過幾卦，也是運氣好，碰對的多，碰錯的少。鄉下人愚鈍，信了小的。後來越傳越神，居然有人說小的是半仙，小的也不知如何是好。後來小的被人捧得不知天高地厚，上山造了反。那姓萬的派去大軍，小的到處逃命。再後來，就是丞相您救了小的。小的無以為報，只願為丞相賣命。依著丞相指示，小的四處召集人馬，來到都城，原本想在天冷會上，殺了大王，宰了萬喜年，也算報您一場知遇之恩。可惜，走漏了風聲……」

  張福堂厲聲說沒問你這個，我只問你，萬喜年說你在他軍中號稱半仙，還為他卜過一卦，可有此事？」

  「沒有啊，小的自小腿瘸，地都不想種，哪裡還曾從軍？那萬喜年，別說給他算過卦，小的連面都沒見過。」

  張福堂猛地從地上站起，大聲說唐慕天，你為何沒早說？」

  「丞相也從來沒問過啊。」

  張福堂說你們來我這裡，後面沒人跟著吧？」

  「沒有，只有我們二人。」

  這時，園子外面突然亂了起來，眾多人聲嘈雜，越來越近。

  左昭陽大喊會主，肚子疼。」

  唐慕天扭頭看見左昭陽臉色發白，嘴角流出鮮血。他也感覺腹中好像有東西要炸開，從下往上躥到嘴裡，他張開嘴，一口血噴到地上。

  他抬頭找張福堂，說這是怎麼回事？」

  張福堂早已光著身子跑在通往園外的路上。

  他剛跑到門口，萬玉城領著大隊士兵闖了進來。士兵們人手一支火把，把園子裡照得透亮，照得張福堂渾身閃亮。

  萬玉城走過來，笑眯眯地說福堂伯伯，您能告訴我池子邊躺著的兩個人是誰嗎？」

  張福堂不說話。

  士兵們押著一絲不掛的張福堂往外走，萬玉城突然想起一事，問張福堂福堂伯伯，小侄還有一事想不通。上回問您，您說是個秘密。」

  張福堂一愣，說很簡單，柱上吊一個懸梯，我游到柱前，爬上去，上面有衣裳，穿好，把懸梯收起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