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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8:26:32
作者: 李振平
太平間的冷是讓人從心裡往外發出的那種冷。
儘管每個人徹底告別人世時都要到這裡小住一兩天,但是,沒有活人願意在這兒多待。甄帥辦事果斷迅速,他請太平間的工作人員為吳鋼的遺體潔身穿衣,放入結霜的冰櫃。他在小祭台上焚一炷香,雙手合十,默祝逝者早登極樂。一切費時不到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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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讓孟艷母子進太平間送別,理由是信兒太小,不宜過早了解死亡。
夜霧中,白色寶馬轎車向孟艷家駛去。
後排座位上,孟艷與信兒相偎相依,甄帥開車。在手術室門外,他一見信兒,就打心裡喜歡這個孩子。他不在乎血緣,信兒聰明,只要培養得當,長大後一定能成為他生活上的好兒子、生意上的好助手。孟艷是他心儀多年的女神,不僅貌美、氣質高雅,而且具有超群的商業頭腦與才幹。兩人婚後一起打理他的生意,不消幾年,福布斯富豪榜上很快就會出現他的名字。感情與利益並不矛盾,可以共生共榮。
甄帥此時的心情較為複雜,他對吳鋼飽受侮辱與傷害的一生抱有同情與悲憫。不過,吳鋼的死,可以免去分割夫妻共同財產、辦理離婚手續、父子訣別等麻煩事,使得他能毫無阻礙地接孟艷母子出國。想到這兒,他安排秘書辦一件事,為吳鋼購置一塊上等墓地。
甄帥暗自羞慚的是,他甚至感謝那個綁架信兒的人。
甄帥察覺到,從醫院出來,就有一輛老式大眾轎車遠遠跟在後面。白色寶馬轎車兩次加速,沒甩掉尾巴。甄帥長期生活在國外,習慣於凡事靠自己,他沒報警。
前方十字路口是綠燈,不管後面車輛如何鳴笛催促,白色寶馬轎車依舊慢騰騰地爬行。正要通過路口時,綠燈變黃燈為紅燈。白色寶馬轎車停住,占據這一車道為首的位置。甄帥通過後視鏡,看到尾隨的老式大眾與白色寶馬之間相隔兩輛車。他一踩油門,猛打方向盤,繞過路中央的隔離帶,掉頭往回開。由於前面有兩輛車擋住路,老式大眾轎車無法超越追趕。
白色寶馬轎車停在一家五星級酒店前。甄帥帶孟艷、信兒走進大堂,定了一個套間。他看著孟艷母子進入電梯,然後走出酒店,發動白色寶馬轎車離開。
甄帥將白色寶馬轎車開到孟艷家的樓下,鎖好車門,步行走出小區,打了一輛計程車回到五星級酒店。他謹慎小心地乘電梯上樓,感到無人跟蹤時,這才進入套間。
甄帥仔細地檢查門窗是否關嚴,拉上窗簾。孟艷母子沐浴休息,他和衣躺在外間的沙發上,雙手枕在腦後,吊燈懸在他的頭上。
一個穿黑色連帽外套的男人來到白色寶馬轎車旁,仰起頭往上看,孟艷家的窗戶黑洞洞的。
甄帥從小酒櫃裡取出一瓶為客人提供的威士忌,打開瓶塞,倒了小半杯。他想了一下,拿起手機發出一條簡訊:「吳義先生,我明天帶孟艷母子離開本市,隨後出國,不再回來,您不必送行。」
甄帥喝光杯中威士忌,放心地睡了。
刑警們一點也沒放鬆,小袁向畢隊長匯報:「孟艷母子離開醫院後,沒有回家,住進一家酒店。」
畢隊長點點頭說:「甄帥這個人很聰明。」
小袁不滿地說:「可是,甄帥打亂了我們的部署。」
畢隊長說:「用孟艷母子做誘餌,引吳義上鉤。在他行兇時當場抓獲,這是你直接請示局長後做的部署,不是我的。我對這種做法不贊同。這樣做,會置孟艷母子於兇險之中,萬一被吳義鑽了空子,會造成怎樣的後果?小袁,我們是警察,我們的首要責任是保護孟艷母子的安全。」
「畢隊,你說過,為了破案、抓罪犯,我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我說的不惜一切代價,是指我們面對國徽時的誓言,作為一名警察,為了人民的幸福安寧,時刻準備著奉獻熱血與生命。記住,是我們自己的熱血與生命,而不是拿孟艷母子作為犧牲品。」
畢隊長說話語氣極少這樣嚴厲。
小袁認識到錯誤,說道:「我請求去酒店保護孟艷母子。」
「不用去了,今夜不會有事。甄帥挑選的這家酒店採用全封閉鋼化玻璃幕牆,沒有外國大片中的專用工具,人無法從外面攀援上去破窗而入;套間房門是特種鋼製成的,如果使用暴力,需要十五分鐘以上才能破拆打開。甄帥這個人不一般,他對安全保衛工作很有經驗。」
「畢隊,你說對了。甄帥的生意五花八門,他的名下有一家東方安保公司,專為海外華商提供人身保護。」
「不說他了,說案子吧。」
「是。技術部門正在對銅佛上有無放射性殘留進行檢測。從吳氏集團建築工程公司院牆與幼兒園後牆上提取到的兩枚足印也已經送交技術部門,這兩枚足印跟吳義足印的比對結果很快就會出來。畢隊,你想什麼呢?」
畢隊長說:「我在想,吳董事長失蹤與吳義到底有沒有關係,我們至今沒有找到吳義在這件案子上的犯罪證據。」
小袁說:「二十三號那天風雪太大了,沿途監控錄像都是混沌一片,難以分清馬路上的車型,車牌號都被污泥遮蓋,所以短時間內查找不到吳義那輛老式大眾轎車的行蹤。但是,根據這幾天調查收集的情況,我認為,按照合乎邏輯的推論,吳董事長失蹤極有可能是吳義與劉淼共同所為。一切源於三十年前,吳董事長盜取玉瓶,栽贓給吳義,趁機霸占劉淼,間接害死劉淼的父親,造成劉淼母親不明不白的非正常死亡。因此,吳義與劉淼多年來心中的仇恨越積越深。以吳董事長的遺囑作為導火索,最終引爆了淤積三十年的仇恨。吳義與劉淼於二十三號下午,在遺囑宣讀之前,兩人同車前往西山方向,聯手除掉了吳董事長。」
小袁腦海中想像著這樣的畫面:
寒風呼嘯,大雪滿天,溫泉山莊回城山路上,兩道車大燈光柱劃破夜空,逐漸靠近。
老樹後,飄出白衣女鬼打扮的劉淼。黑色加長林肯轎車急剎車,在距她一寸遠的地方停住。這時,吳義從老樹後現身。吳董事長見狀下車,倉皇逃竄。
吳義追上去,伸出虎爪似的大手,掐住吳董事長的脖子,令他窒息。吳義將吳董事長五花大綁,扔到老式大眾轎車的後排座上……
畢隊長看著她不說話,像是在沉思。
小袁提醒說:「畢隊,你還記得吧,二十三號的生日宴會上,劉淼的頭髮與衣服被雪打濕,鞋子沾滿污泥,神色極為疲憊,像是剛冒雪跑過很長的路。」
畢隊長若有所思地說:「我有種感覺,有人故意將我們的偵查方向引導到這幾天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上,使我們放鬆了對吳董事長失蹤本身的偵破。」
小袁說:「吳義是塊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我認為,可以把劉淼作為突破口。」
說曹操,曹操到。這時,門衛打來電話,說一位姓劉的老太太找畢隊長。
小袁忙出去迎接。劉淼拄著拐杖,像是一支風中搖曳的殘燭,老得不成樣子,看不出她只有五十幾歲。畢隊長請她坐,給她倒一杯溫水。畢隊長沒急於問話,讓對方喘口氣。
劉淼坐穩,開口就說:「二十三號下午,我去過吳董事長失蹤的案發現場附近。」
小袁精神一振,以為她是來自首的。
「那天,吳禮對我說,我母親給他託夢,說她在陰間饑寒交迫,讓我們趕緊燒些紙錢、送幾件寒衣。吳禮有事去不了,下午三點,吳義開車接上我,一同去老墳園燒的紙。溫泉山莊回城山路上那株老樹後面,就是老墳園,我的父母都安葬在那裡,現在改建成綠地,父母的骨殖就地深埋了。大約四點半,我與吳義燒過紙,趕回來參加董事長吳禮的生日宴會。」
「有人證明嗎?」
「有。回城時吳義開的車在山口與一輛農用三輪車撞上了,開農用三輪車的人叫范大同。」
小袁想起來,最先發現被遺棄的黑色加長林肯轎車並報案的村民就叫范大同。她立即找出范大同報案時使用的手機號,在電話中向他核實。
范大同證實,劉淼說的沒錯。范大同還說,兩車剮蹭責任在他,姓吳的老哥哥沒讓他賠錢。他親眼所見,那輛老式大眾轎車朝城裡開走了。他的農用三輪車在溫泉山莊回城山路上跑了二十分鐘後,他發現路邊的林肯車並報案。
按照范大同的證詞,二十三日下午五點零一分至十分,吳義、劉淼與其乘坐的老式大眾轎車不可能出現在吳董事長失蹤案發現場。
小袁慍怒:「你為什麼今天才說?」
劉淼解釋說:「因為我與吳義的特殊關係,我不願意有人知道我與吳義在一起,以免引起誤解,招來流言蜚語。」
畢隊長問:「還有別的原因吧?」
劉淼答非所問:「我剛才去了醫院,看我的兒子吳仁,他病得很重。」
迄今為止,在二十三號下午三點至五點的行蹤上,本案大多數嫌疑人出於不同原因說了假話。他們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一個裝秘密的小保險柜。
畢隊長著重強調問了一句:「那天是吳董事長讓您在下午三點去老墳園燒紙的?」
劉淼點點頭:「是的,是他催我去的。」
小袁做完筆錄,遞給劉淼說:「這是筆錄,請你簽字。」
劉淼簽字後,問:「我可以回家嗎?」
畢隊長說:「我派車送送您吧。」
「不用了。」
「吳義在外面等著接您?」
劉淼悲憤地說:「吳義瘋了,我永遠不想再見到他。」
畢隊長對劉淼的際遇很是同情,扶著她走出刑警隊的大門,外面的確沒有老式大眾轎車的影子。
回到辦公室里,小袁問:「就這麼簡單,輕輕鬆鬆幾句話,吳董事長失蹤案中,吳義、劉淼的嫌疑就被排除了?」
丁香成為唯一的嫌疑人。
1月29日晚2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