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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8:25:37 作者: 李振平

  猝不及防,就像在角斗場上頭部挨了重重一擊,他身子一晃,扶住門框。他神智喪失,頭腦里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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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拉著他坐到一把椅子上。他的左手多出一雙筷子,右手握住一隻酒杯,誰往他的杯子裡倒酒?耳邊,一個熟悉的聲音對他說:「兄弟,歡迎你來參加我跟劉淼的婚禮,吃!喝!呵呵,你的新嫂子肚子裡有了,做過B超了,是個男孩!」

  他麻木地喝酒,看守所里一年沒碰過酒,他一杯接一杯地喝。

  他聽不到周圍的聲音,看不見圍桌而坐的人,想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他的眼睛不離開劉淼,目光里只有疑問。

  婚禮快完時,他有了一分神志。

  他離席,到院子裡走走。他不知不覺走進一間紅房子,紅喜字,紅被褥,紅窗簾,滿目紅光。牆上,掛著一對新人的新婚照片。照片上,劉淼眼睛看著別處,吳禮沖她笑了一下。

  吳老太太跟蹤而至,說:「你怎麼跑這兒來了,這是你哥你嫂子的洞房,真沒規矩,出去!」

  他走在大街上,有了三分神志。

  路口,車流滾滾,行人如潮。鳴笛聲,喧鬧聲,街邊小店播放的流行歌曲聲,匯成一波波聲浪灌進他的耳朵,比平時放大十倍,吵得他煩亂欲狂。他的肩膀與一人相撞,對方跌倒了,他沒感覺,接著往前走。

  那人追上來,跟他不依不饒的。

  他的眼前出現一張長著大蒜頭鼻子的臉,豬拱似的嘴巴里說著什麼,唾沫橫飛。

  他不想惹事,繞開那個人。沒想到那人來抓他,揮拳就打。他錯步閃身躲過,這是自幼練功形成的本能反應。

  那人一拳落空,一腳踢向他的下襠。他倒退一大步閃開。

  那人怪叫一聲,縱身躍起,飛腳踹向他的面門。

  他一隻手抓住那人腳踝,五指收緊,隨著骨頭的碎裂,一聲慘呼,那人橫著摔到地上,雙手抱著腳,痛得滿地打滾,帶起一股塵灰。

  那人的嚎叫使他的心情得到一定程度的舒緩。這時,他有了五分神志。

  警車來了。不用抓,他也沒跑。圍觀人群自發地為他做證,證明那人三次對他進行攻擊,他是正當防衛。

  派出所里,做完筆錄,沒放他走。去醫院調查的警察回來說,那人腳踝骨碎成若干小塊,需金屬釘固定,半年以上只能躺著不動,構成重傷。

  他上午出的看守所,下午又回去了。

  還是那間囚室,還是老位子,他抱膝坐下。同一囚室關押的人小聲問他犯了什麼事,放出去喝頓酒,就回來了,忒快了一點。他不言不語,像破廟裡的泥胎。

  他因防衛過當,一審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收到刑事判決書,他表示不上訴。

  移送監獄服刑的那天,吳禮給他送來一些衣物,並對他說,他打傷的那個人殘了,如果不是靠著花錢上下疏通,他會判得更重。他明白吳禮說這話的意思。

  監獄裡,他常常一人盤腿獨坐,習練吐納氣功。他不違反監規,沒有立功表現。犯人們風傳他是散打冠軍,因單手捏碎一個人的腳踝骨判刑進來的,都怕他,爭著巴結他。

  每逢探視之日,犯人們與親屬見面後,都向他報告一些吳禮和劉家的消息:吳禮暴發了,生意做得很大,成為本市工商業界一顆耀眼的新星;劉淼父親病故,母親癱瘓,生活不能自理;劉淼極少走出劉宅的大門;劉淼生病住院,據說是重感冒轉肺炎,人瘦了許多;劉淼大著肚子,出來買菜……

  他心沒死,還在跳。他查到一個綽號「耗子」的同監犯人參與過宋代玉瓶走私案。

  這天,犯人們修整一條土路。中午吃飯的時候,他打個手勢,召來了「耗子」,兩人端著飯盆,坐到獄警看不到的土堆後面。

  他說:「問你幾句話。」

  耗子一臉討好的笑容:「您儘管問,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個字不敢瞞您。」

  「玉瓶是你運到境外的?」

  「您問的這事,是我。大哥,進來之前,我是跑長途貨運的司機,幫一個人往境外運過一個木箱子。被抓以後,聽警察說木箱子裡裝著一隻文物級的宋代玉瓶,就為這點事,判了我三年,我冤哪,早知道我該多要點錢。」

  他一隻手扣住耗子的肩井穴問:「那人長什麼樣?」

  耗子不敢叫痛:「那人渾身上下捂得嚴實,夜裡貨場上見過一面,光線太暗,看不清模樣。」

  「是男是女?」

  「像是女的。」

  「多大年紀?

  「說不準,聽說話的聲音是個老女人。」

  「就這些?」

  「我想想,那個老女人說話有口音。」

  「聽口音是哪兒的人?」

  「聽不出來,大哥,說句大不敬的話,那個老女人的口音跟您的特像。」

  他轟走耗子:「滾!」

  他想,與他口音一樣的老女人,還能有誰?只能是吳老太太。他向警方報告這一重要情況。

  他並不知道,在警方的審訊中,耗子做過同樣供述。警方已將吳老太太列為嫌疑人。面對警方詢問,吳老太太自稱從未去過什麼貨場,近期沒出過院門,一直在家二十四小時照顧癱瘓的劉淼母親,並提交了一份劉淼母親的親筆證詞。警方驅車趕往劉宅,去向劉淼的母親核實,在院門口,聽到一個不幸的消息……

  他是從吳禮口中得知這一喪訊的。吳禮到監獄探視,他見吳禮臂纏黑紗,以為吳老太太死了。吳禮面露悲色,說:前些天,大風大雪,劉淼母親凍死在院子裡,誰也搞不清楚她拖著癱瘓之身,爬到那裡去做什麼。吳禮又高高興興地告訴他一個好消息:昨天,劉淼生了,是個兒子,六斤七兩,取名吳仁。

  他滿嘴苦味兒。

  吳禮笑著對他說:「滿月酒你是喝不成了,我老婆劉淼說了,等你刑滿出獄,請你喝我們兒子的周歲酒。你不能不來,必須來。」

  他說:「這酒,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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