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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往墓地的土路上，黑色加長林肯轎車一顛一顛的，走得很慢。

  吳仁與趙慧各嘔吐一次。

  

  天陰，又一場大雪將至，像是兩人的心境。兩人重新認識對方，這是吵架的好處，平時憋在肚腸里的話一瀉而出，面對臭不可聞的一大攤，兩人這才發現，相互積怨竟然如此之深。

  兩人各懷一肚子心事。

  目前，兩人婚姻還有維持下去的必要。

  一路上，趙慧除了指路，沒跟吳仁說過別的話。吳仁第一次開這輛林肯，車況不熟，難免開得不順。若是擱在以前，趙慧早已對他橫加數落，罵上幾百聲「廢物」了，她忍在心裡。

  又一下大顛，趙慧頭撞到車頂，她沒吱聲。

  前面是一座矮牆圍起的荒山，墓地到了。

  吳仁問：「你買的墓地在這兒？」

  趙慧問：「怎麼了？」

  「這麼荒涼的地方，破破爛爛的，像個亂葬崗子。」

  「便宜。」

  趙慧下車拍打鐵門，嘭嘭嘭，回聲不斷。一群黑鴉驚起，在兩人頭上盤旋，嘎嘎地叫著，叫聲嘶啞。

  鐵門上，打開一扇一次只能通過一人的小門，趙慧與吳仁歪腰側身，依次入內。

  黑衣人開的門。一見到趙慧，黑衣人像是見到鬼一樣，連連後退，不敢靠近。趙慧覺得奇怪，這個黑衣人見到她，為何嚇成這個樣子？她沒多想，說：「我是來驗收墓碑墓穴的，剩下的一半錢我帶來了。」黑衣人倒退著進入接待小屋。

  昨天接待趙慧自稱是墓地經理的那個矮胖男人出來了，他手握一把驅鬼的桃木劍，身後跟著黑衣人。見到趙慧，他的表情與黑衣人一樣。

  趙慧問：「你們這是怎麼了，見我跟見了鬼似的？」

  經理不答，看著吳仁問：「先生，您貴姓？」

  吳仁說：「免貴姓吳。」

  「吳仁？」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經理像是又看見一隻鬼。趙慧問他：「是你發的簡訊，告訴我墓碑墓穴修好了，讓我來驗收？」經理答：「我沒發過簡訊。」趙慧問：「那是你們誰發的？」

  經理說：「沒人發過。」

  趙慧奇怪地問：「怪了。墓碑墓穴修好沒有？」

  「修好了。」

  「帶我去看看。」

  「您二位請。」經理與黑衣人沒有在前引導，而是遠遠跟著，保持十米以上的距離。桃木劍已經出鞘，指向趙慧的後背。

  山坡甬道上，趙慧邊走邊回頭，每次她一往回看，那兩人立即停步不前，舉止可疑。

  新修好的墓穴到了。穴口敞開，沒蓋上石板，穴坑做工粗陋，空間狹小，湊合著可以並排擠進去兩隻骨灰盒。

  墓碑上蒙著一大塊白布，看不見碑面上刻下的亡者姓名。

  陰雲低垂，風聲嗚咽。十幾隻昏鴉飛落到枯樹上，沒有生氣的鳥眼一齊看著吳仁與趙慧，它們來自陰間。

  吳仁雙手捏住大衣領口，風還是往裡鑽。

  趙慧對著墓穴，想心事，如果吳仁死了，她是否可以繼承吳氏集團、林肯轎車與城堡式別墅這一切？需要諮詢一下吳良律師。她問：「碑文刻好了嗎？」

  經理與黑衣人站在遠處。經理回答：「刻好了，包二位滿意。」

  「為什麼蓋著白布？」

  「按規矩，人死了，骨灰入坑，封上石板，才能揭開這塊白布。」

  趙慧說：「過來，揭開它。」

  經理原地不動，橫劍護身，問：「趙慧女士，我昨天見過您，您旁邊這位先生看著面生，他是您的丈夫吳仁？」

  吳仁答：「我是。」

  「二位，我有句話要問。」

  「問什麼？」

  「二位聽了別生氣，我想冒昧地問一句，二位是活人，還是死人？」

  「我們像死人嗎？」

  「這可說不好，今天天陰，沒出太陽，看不見二位腳下有沒有影子。」經理聽村裡的老人說過，鬼魂無影。

  趙慧不屑跟他廢話，去揭白布。

  經理勸阻道：「且慢，二位如果真是活人，揭開大不吉利。」

  趙慧皺著刷子似的濃眉，問：「怎麼個不吉利？」

  經理不知該從何說起，欲言又止：「昨晚，我接到一個電話，說是……說是……」

  「說什麼？」

  「說……說……您千萬別揭開看！」

  趙慧心裡氣惱，根本就不聽他的，一把扯下白布。

  白布落地。趙慧與吳仁同時眼珠子凸出，心臟停跳，嚇得魂飛天外。

  黑色碑面上，嵌著吳仁與趙慧二人頭像的燒瓷照片。碑文為夫吳仁、妻趙慧合葬之墓，夫妻卒於一月二十七日（昨日）。字體歪扭的陰刻文字刷上白漆，表示人已死了。

  夫妻二人頓覺魂魄脫離肉體，一縷煙似的往墓穴里鑽。

  天旋地轉，夫妻二人雙雙倒在墓碑前。

  經理一點點蹭過來，用桃木劍戳戳二人的身體，確認是活人。他怕出人命，不能不管，忙叫來幾個工人，將這對夫妻抬進接待小屋。

  緩過一口氣，趙慧拍桌子瞪眼地問：「這是怎麼回事？」

  經理一五一十地敘述事情經過。昨晚，墓地接到一個電話，說吳仁與趙慧夫妻二人不幸於當日暴亡，要求將碑文更改為二人姓名並發來二人頭像照片，限今天下午務必完工，急用。經理與來電之人談妥，加價一倍！墓地連夜趕工，剛立好墓碑，蒙上白布，吳仁與趙慧就到了，經理還以為白日見鬼啦。

  經理問：「二位是不是得罪誰了？這個詛咒夠狠的。」

  趙慧反問：「來電話的人是男是女？」

  經理說：「男的。」

  「聽聲音多大年紀？」

  「像是個老頭兒。」

  「他叫什麼名字？」

  「他沒講，我也沒問。」

  趙慧問來電號碼是多少。經理說，幸好他沒刪，還留著那個電話。他說著，找出來電號碼，把手機遞給趙慧看。手機屏幕上顯示是吳董事長的專用號碼。

  陰風乍起，圍著小屋轉，推動門窗，想進來。

  趙慧與吳仁嘔吐不止，吐出粉色泡沫。

  經理在想，加價一倍的錢跟誰去要？這筆買賣要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