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2024-10-04 18:24:56
作者: 李振平
兩人在門口吻別。
吳良前腳走,吳美後腳上樓去找艾主任。敲了半天,無人應答。
艾主任衣冠不整地來到一家私立醫院,來回在門外走了近一個小時,沒有勇氣進去。這家醫院設有專科門診,專門收治染上難言之病的患者,主任醫師姓梅,是艾主任的大學同學,不常來往。
西北風砭人肌骨。艾主任凍透了,他憋出一個主意。
有了想法後,艾主任整整衣服,打起精神,昂著頭,大步走進醫院。一路上,認識他的人跟他打招呼,他微笑回禮。
這個特殊專科在醫院西北角,位置較偏。走廊兩側的長椅上,坐著十幾名就診的患者,他們個個低垂著頭,眼睛看著地面,無一例外地戴著白色的大口罩。無人說話,格外安靜。
分診台前,艾主任對一名女護士說:「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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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護士很不客氣地說:「排隊,等著叫號。」
艾主任問:「請問梅主任在嗎?」
女護士說:「梅主任是專家,他的號這個月掛滿了,你找別的醫生看吧。」
艾主任說:「我不是來看病的。」
女護士說:「來這兒的都說是檢查身體的,沒一個說是看病的。」她大概一向用這種鄙視的態度對待來此就診的病人。
艾主任身為市立大醫院的主任醫師,在本市小有名氣,受人尊重,一向被人捧著。他心裡冒火,臉上笑,客氣地說:「我在市立醫院工作,跟梅主任是同學,我有個特殊病例,想請他會診,麻煩你幫我找一下。」
女護士忙站起來,態度恭敬地說:「對不起,您貴姓?」
「我姓艾。」
「愛滋病的艾?」
女護士打過電話,引導艾主任來到一間診室。穿白大褂的梅醫生在給一位年輕姑娘看病,他示意艾主任稍等。艾主任找了把椅子坐下。從側面看,那位姑娘年紀不大,二十出頭,身材相當不錯,長發遮臉,哭得跟淚人一樣。
戴副無框眼鏡、圓臉、待人和氣的梅醫生說:「你應當早點就醫。」
年輕姑娘說:「我……我……」
「不好意思,是吧?」
「嗯。還能治嗎?」
「治是能治,你來得太晚,耽誤了。這對身體各個方面,尤其是對內臟器官影響很大。得了這種病,就要抓緊治療,不能諱疾忌醫,稍不注意,可能會傳染給你身邊親近的人。」
「我下個月結婚,請柬都發了。」
「結婚絕對不行,找個理由,婚期往後拖一拖。」
「拖多長時間?」
梅醫生看了看化驗單,說:「這要看治療的情況,確認不具有傳染性以後,才能考慮結婚問題。你愛你的未婚夫吧,既然愛他,就要對他負責。」
年輕姑娘泣不成聲:「我沒臉見人,我怎麼辦呀,我不想活了……」
哭聲滿含痛悔與絕望。這種場景梅醫生見得太多,他不能像其他科室的醫生那樣去撫慰病人,他找不到合適的言辭。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這樣的話能對他的病人們說嗎?
潔身自愛的人不會成為他的病人。
哭了一會兒,年輕姑娘收起眼淚,補妝起身,對梅醫生說:「給您添麻煩了。」梅醫生對她說:「不要做傻事。」年輕姑娘走出診室,回眸慘然一笑,帶上門。
艾主任問:「她是怎麼回事?」
「你還是老樣子,對年輕漂亮的姑娘十二分關心。」梅醫生洗著手問,「市立醫院的大主任,今天怎麼有空到我這個小地方來?」
艾主任說:「一來看看老同學,二來有事相托。」
「護士說你有個特殊病例,請我會診?」
「我請你吃飯,邊吃邊談。」
「今天病人多,改天,我請你。」
「你我幾年沒見了?」
「五六年了吧。」梅醫生隨口應道。
「都忙,以後一年一聚。春節你帶老婆孩子到我家來玩,我熱情接待。」艾主任的語氣中缺少熱情。
艾主任不像是來敘舊的。上大學時,梅醫生為人古板,作風嚴謹,艾主任則有「唐璜」的美稱,兩人性格不合,交情不深。畢業後,梅醫生與同班女生結婚,至今夫妻恩愛如初,而艾主任仍是孑然一身。兩人同在一個城市生活工作,對於艾主任的風流韻事,梅醫生時有所聞。看到艾主任說話遮遮掩掩的樣子,梅醫生不由得想,莫非……
梅醫生說:「老同學,你我都是醫生,為患者保守秘密是醫生的職業道德,你說的那個特殊病例特殊在哪兒?」
艾主任說:「我有一位朋友,昨夜,他與愛滋病患者有過一次性接觸。這是他的尿樣、血樣,請你做個化驗,看看結果呈陰性,還是陽性。」
「這就是你說的特殊病例?」
「我的這位朋友是個有頭有臉的公眾人物。」
「懂了。」
「馬上做!」
「這麼急?」梅醫生問,他用探究的眼神看看艾主任。
「越快越好,我的朋友急於知道結果。」艾主任說。
梅醫生親自去化驗室。艾主任在診室里等結果,他不便在市立醫院做這種化驗,萬一走漏風聲,他就完蛋了。他坐不住,內心惶恐萬分,就像關在囚牢里等待是否被判處死刑的囚犯。時間過得很慢。梅醫生回來,艾主任搶過化驗單,結果是陰性。
他未被傳染!艾主任手在抖,心狂跳,樂得要瘋。如果不是在梅醫生的診室里,他將引吭高歌一曲。
他高興得早了。
梅醫生說:「這個化驗結果不能說明問題。」
艾主任問:「為什麼?」
「因為愛滋病有潛伏期,昨夜一次性接觸,不會這麼快在化驗單上表現出來,需要在一段時間內連續多次化驗、檢查,才能最終確定是否被感染而成為病毒攜帶者。據國外醫學報告,潛伏期最長可達十年以上。」梅醫生的話如同當頭棒喝。
艾主任被一棒子打得眼冒金星。同為醫生,他不是不曉得這點醫學常識,因為害怕,他亂了分寸。
分診台的女護士跑進來,她對梅醫生說:「剛才來看病的那個姑娘割腕自殺了。」
「人怎麼樣?」
「正在搶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