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2024-10-04 18:22:38
作者: 李振平
「不具有!」白紙黑字,鑑定結論上的這三個字分外醒目。
畢隊長問:「這個鑑定是你做的?」
賈醫師答:「是我做的。」
「做鑑定的檢材呢?」畢隊長又問。做親子鑑定需要提供被鑑定人雙方的毛髮、唾液等含有DNA的檢材,這是常識。
「按吳董事長的要求,沒有保存。這份鑑定報告的底本也應當銷毀,是我私自留存的,所以我沒對兩位警官說實話。」賈醫師出的汗濕透了他裡面穿的毛衣毛褲。
「為什麼沒銷毀?」
「我擔心哪天出了事,解釋不清,惹來麻煩。」
「你擔心出什麼事?」
「我……我只是擔心,我這人膽子小,怕事,也沒什麼事,不會有事。」
賈醫師語無倫次,怕得發抖,他怕什麼?
賈醫師送走兩位警官,他來到院裡一處堆放雜物的小角落,給一個人打電話:「……出事了,兩個警察找到我這兒來了,市刑警隊的,一男一女,調查吳董事長親子鑑定那事兒,我該怎麼辦?喂,餵……」那頭電話掛斷了。
賈醫師六神無主,他一輩子謹小慎微,沒做過出圈的事。
警車上,小袁說:「孟艷身邊有第三個男人?」
畢隊長解開警服的領扣,用那份親子鑑定報告扇風,車裡空調溫度開得太高了。
如果真是這樣,孟艷的嫌疑再次突顯,不排除她與那位沒有露過面的「第三個男人」共同作案,實施了尚未查明的某種行為,造成吳董事長的失蹤。存在這種可能性嗎?幾天來,刑警們對孟艷的工作、生活與人際關係進行了全面調查,除了吳鋼與吳董事長,沒有發現她與其他男人有稍微密切的聯繫,這點應當歸功於吳董事長無微不至的嚴密防範。
畢隊長想起,他忽略了一件事,沒有過問那輛兩廂車查得怎樣了。孟艷初到吳氏集團時使用那輛車,只有她有鑰匙,且長期閒置在停車場。吳董事長失蹤案發後,那輛車被發現停在溫泉山莊回城山路出口以北兩公里的一處果園旁,車門沒鎖,車鑰匙留在車上。昨天上午第一次傳喚孟艷時,她堅決否認是她將兩廂車開到那裡的。
「第三個男人」用過兩廂車?他用車為了作案需要?他為什麼將車遺棄在那兒?
兩廂車內,除了孟艷與吳鋼的,沒有找到其他人的指紋、毛髮等生物痕跡。
「第三個男人」像個無形質的影子,真的存在?
信兒的生父到底是誰?
畢隊長給負責調查這輛兩廂車的刑警打去電話,回復是正在調看沿途錄像,畢隊長命令加快進度,一有結果立即匯報。
小袁說:「我覺得賈醫師有問題。」
畢隊長問:「什麼問題?」
「他的眼睛不敢看人。」
「嗯,還有呢?」
「我覺得這份親子鑑定報告也有問題,我相信孟艷不是那種亂七八糟的女人。」
「小丫頭,還有什麼想法全說出來。」
小袁說:「我在警校時,老師講過這樣一個案例,在一次體育比賽後的興奮劑檢測中,有人偷換送檢的尿液,以致服用興奮劑的運動員矇混過關。老師用這個案例告誡我們,鑑定是人做的,所以鑑定就有可能被人做手腳。」
畢隊長略一思索,說:「再次傳喚孟艷。」
因為孟艷身體不適,出於人文關懷,傳喚地點改在她家的客廳。
大沙發上,孟艷圍著一條厚毛毯,僅隔一天不見,她瘦了,皮膚暗黃,眉間掩不住一抹憂傷,與原先那個光彩照人的吳氏集團業務副總經理孟艷相比,判若兩人。吳鋼陪坐在她的身邊。
小袁做記錄。
畢隊長儘量放緩語氣問:「孟女士,發燒了?」
吳鋼代妻子回話:「高燒,三十八度九。」
「怎麼搞的,你這個做丈夫的一點不懂關心老婆。」畢隊長批評道。
「我沒照顧好,讓她受涼了。」吳鋼沒說今早接到快遞郵件後,孟艷赤足跑到樓上天台,在寒風中站了很久。
「信兒呢?」
「在他的屋裡玩遊戲,不會影響咱們談話,他很懂事。」
畢隊長說正事了:「告訴兩位一個好消息,吳氏集團數據中心升級改造工程虛報造價五百萬一事已經查清,合同上吳董事長的簽字不是偽造。」
孟艷輕輕點頭說:「謝謝。」
畢隊長又說:「我們還查清,吳董事長提走了那五百萬現金。」
吳鋼馬上追問:「對誣告的人怎麼處理?」
畢隊長暫不回答這個問題。為了給孟艷一個「主動」的機會,他問:「孟女士,那五百萬的下落,你能給我們提供一些線索嗎?」
小袁以為,孟艷會推脫說她不知道。
在畢隊長犀利的目光下,孟艷說:「我知道那筆錢在哪兒。」
「在哪兒?」
「在這間客廳里。」
客廳一角,立著一個金屬拉杆箱。
孟艷對吳鋼說:「你把那隻箱子拉過來打開。」
吳鋼對妻子言聽計從,起身拉過箱子,麻利地打開。箱子裡整整齊齊碼放著一捆捆百元新鈔,五百萬現鈔散發著特有的油墨味兒。愛錢的人說這種味兒很香。
畢隊長問:「怎麼會在你這兒?」
孟艷說:「吳董事長放在我這兒的,讓我替他保管。」
畢隊長委婉地問:「這麼大一筆現金,吳董事長放心地交給你,你跟吳董事長不只是一般工作關係吧?」
孟艷保持鎮定:「畢警官,請有話直說。」
畢隊長說出一組數字:「408。」
聽到麗水家園26號樓的房號,孟艷眼裡的光暗下去,變成兩隻黑洞,她喃喃地說:「你們還是都知道了。」
畢隊長問:「吳董事長失蹤兩天,你為什麼還去408?」
孟艷軟弱地說:「告別。」
畢隊長以為她的意思是與「過去」告別,沒有追問下去。他錯過一次提早破案的機會。
小袁插話,問:「昨晚你在河灘上燒的什麼東西?」
「過去,我的過去。」孟艷說。
小袁想起,在拉麵館,畢隊長曾說過,孟艷一把火燒的不是本案物證,燒掉的是她的過去,一段不願為人知的過去。
畢隊長問:「吳董事長說沒說過,這五百萬他要拿來幹什麼用?」
孟艷短暫停頓一下:「沒說。」
畢隊長聽出來,她有所隱瞞。孟艷可以痛快地交出五百萬現金,為什麼迴避交代這筆錢的用途?傳喚進行到最難的階段。難在難以出口,畢隊長考慮如何提出誰是信兒的生身之父這個問題,同時儘可能減少對吳鋼與孟艷的傷害。他說出兩句毫不相干的話:「吳先生,我們查到你十八歲時病歷。信兒很可愛。」
吳鋼聽懂了,他慘然一笑,說:「畢警官,謝謝你照顧到我的自尊,不必往下說了。信兒的生父是吳董事長。」
客廳里的空氣為之一窒。
吳鋼說:「我有個請求,為了信兒,請保守這個秘密。」
畢隊長說:「我以頭上的警徽保證。」
小袁說:「我也是。」
小袁眼眶發潮,她對吳鋼產生深切的同情,而對那位吳董事長增添了幾分厭惡。
畢隊長把親子鑑定報告放到茶几上,看著孟艷。
「這是假的!」孟艷說,不等畢隊長發問。
「你怎麼證明它是假的?」畢隊長問。
「除了吳董事長,我沒碰過別的男人,我起誓。」孟艷小聲說,她不去看吳鋼。
「因為這份報告,你與吳董事長有過一次爭吵,吵得很兇?」
「嗯。他說我有外遇,這些年一直在欺騙他,後來,他冷靜下來,同意重做鑑定。」
「去的哪家機構,或者醫院?」
「他沒說。在他失蹤之前,他帶信兒到醫院采的血樣,他帶走了。」
「新的鑑定結果出來了嗎?」
孟艷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信兒的生父是不是吳董事長?在沒有確切的鑑定結論出來之前,對於孟艷與吳鋼的一面之詞,畢隊長目前不能斷定真假。畢隊長的手機鈴響,負責調查兩廂車的刑警向他匯報:通過調看沿途錄像,查找了十幾個小時,總算在畫面中看到一個人開著兩廂車在街上跑,時間是吳董事長失蹤當天上午九點。由於風雪太大,畫面不清。
畢隊長說:「直接說結果,開車人是誰?」
「開車人的身份……無法辨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