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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鋼掏出鑰匙，還沒插進鎖孔，房門就開了。

  信兒又甜又脆地叫聲「爸爸」。吳鋼親親他的小臉蛋，問：「媽媽呢？」信兒說：「媽媽在臉上畫畫哪。」梳妝檯前，孟艷化好淡妝，對鏡梳理著瀑布般的黑色長髮。吳鋼放下心。孟艷說：「我不會有事，為了信兒。」

  信兒拉著兩個大人的手，仰起小臉看看，他不理解這三天發生的事情。

  走進清冷的小屋，吳鋼反鎖上門，拿出離婚協議，兩頁薄薄的紙，重逾千鈞。

  他打開筆記本電腦，輸入甄帥的郵箱地址，噼噼啪啪寫了一封電子郵件：

  我是吳鋼，在婚禮上咱們見過面。由於遇到特殊的變故，有事相告。恕我冒昧地問一句，如果我與孟艷離婚，你是否願意接她到國外，娶她為妻，視她的兒子如同己出？你只需回復Yes或No。我是認真的，精神處於正常狀態。

  吳鋼的手指懸在鍵盤上，過了好一會兒，終於敲下Enter鍵，把郵件發送出去。

  國外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

  

  不到半分鐘，他就收到回復的電子郵件，不是Yes，也不是No，而是中文的「我願意」。

  這是他既想看到又怕看到的回覆。

  這就是他選擇的最後一條路。他的心在哭泣，與孟艷、信兒分開，他的心將隨之枯死。為了幫助吳仁與趙慧獨占吳氏集團，吳義已經公開走到前台。吳義心硬如鐵，做事不擇手段，徒弟遍及全國，是個惹不起的人。遠遠躲開吳義，才能確保孟艷與信兒一生平安。他能力有限，只有求助國外的甄帥。他為什麼不去尋求公安機關的保護？他不能，那樣他就必須交出收到的淫穢照片以及說出一段過去的秘密，不可避免地引發巨大的紛爭，從而給孟艷與信兒這對母子帶來更大的恥辱與危險。

  一切痛苦還是由他來承受吧。看著電腦屏幕上「我願意」三個字，他耳邊響起數年前那場婚禮上的管風琴樂曲聲。

  那是一場盛大的婚禮。

  富麗堂皇的王朝酒店門前，豪車雲集，交通堵塞，盛裝賓客魚貫而入。大堂里喜氣洋洋，紅玫瑰、紅地毯、紅雙喜字……匯成紅色的海洋。

  一支華麗的歌舞隊在台上助興表演。

  一張張圓桌旁，坐滿本市各界的頭面人物。吳董事長穿行其間，與來賓們挨個握手問好，聯絡感情。幾十隻攝像鏡頭圍著吳董事長拍照，他的形象明天就會出現在各路媒體上。他是婚禮的主角？

  鞭炮聲中，一輛紅綢與鮮花裝扮的喜車開來，一對新人下車。

  今天的新人是吳鋼與孟艷。

  這對新人身著大紅唐裝，踩著紅地毯，在拋撒的紅玫瑰花雨中，走進滿目紅色的婚慶大堂。孟艷挽著吳鋼的右臂，邁上禮台時絆了一下，吳鋼未及反應，吳董事長伸手扶住她。

  這對新人笑得勉強，由於緊張的緣故吧。

  這對新人比肩而立，各方面都顯得不大協調。孟艷氣質高雅，本就天姿國色，加上化妝師的妙手，更像西方神話中一位有名的愛神。吳鋼從農村出來不久，個子不高，相貌平常，沒有男人標誌性的鬍子，算是紅花旁邊的一小片綠葉吧。賀喜的客人中，有的為孟艷惋惜，有的對吳鋼心生嫉妒，他們共同的觀點是，好一朵鮮花插在「那個」上了。

  吳董事長撇開司儀，親自主持，他宣布：「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我的養子吳鋼與吳氏集團最優秀的部門經理孟艷結為夫妻啦。」

  掌聲響起，淘氣的孩子踩破兩隻紅氣球。

  吳董事長的聲音飽含感情：「十六年前，我回鄉探親，同族的人領著吳鋼來見我時，他沒有桌子高，又瘦又小，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我收養了他，待他如同親生骨肉。今天，他成家了，我這個做養父的，看到他長大成人，不禁百感交集，我的一片苦心沒有白費，我的眼淚是因為高興而流出來的。」

  掌聲如潮，所有來賓向博愛的吳董事長致敬。

  在司儀的安排下，這對新人向吳董事長一躬到地，以示感恩。

  董事長夫人劉淼雙膝風濕病犯了，沒上台。

  明天，隨著媒體的廣泛宣揚，吳董事長的無量功德將被全市百姓稱頌。

  婚禮進行到最重要的時刻。

  司儀問新郎吳鋼：「你願意娶孟艷為妻嗎？」

  吳鋼小聲答：「我願意。」

  司儀轉向新娘孟艷，問：「你願意嫁給吳鋼，讓他做你的丈夫嗎？」

  孟艷沒有回答。

  大堂靜下來。全體來賓的視線集中到新娘孟艷的身上，人人手中端著酒杯，等著她說出「我願意」，然後鼓掌，歡呼，痛飲一杯。

  司儀又問了一遍。孟艷頭垂在胸前，濃密的長髮遮住她的臉。

  一陣不滿擴散到整個大堂。新娘怎麼了？極少數不懷好意、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暗想，今兒的份子錢沒白交，有好戲看嘍。

  吳董事長大步走上前來，他略顯粗魯地抓住新娘孟艷的一隻胳膊，代替司儀問了第三遍。他側耳細聽，隨即哈哈大笑，朗聲道：「新娘子說她願意，她剛才太激動了，說不出話來。」

  大堂內笑聲四起。

  新郎新娘交換戒指。

  年輕來賓中有人起鬨：「親一個，親一個……」

  歌舞表演再次開始，為這對新人及時解了圍。一位女中音唱起「紅莓花兒開」。叼大菸斗的吳智不錯眼珠地看著四名伴舞中的陶蜜兒，陶蜜兒朝他拋了一個飛吻。

  兩個節目間隙，吳智與陶蜜兒湊到一起，各端一杯紅酒。

  陶蜜兒問：「你是吳家二少爺？」

  「告訴你個秘密。」吳智一甩長頭髮，指指不遠處的吳董事長，說，「看見那個人了嗎，我從小沒叫過他爸爸，我在背後對他的稱呼是吳董事長，你說我算不算是吳家的二少爺？」

  吳智玩世不恭的樣子，令陶蜜兒心動，她說：「我喜歡你這樣的男人。」

  陶蜜兒豐腴誘人的身體、不愛動腦子的神態以及香噴噴的汗水味兒，讓吳智激動，他說：「我在夢裡見過你這種女人。」

  兩人碰杯，叮噹一聲。

  吳董事長領著一對新人，向每桌的每位客人敬酒，一來感謝他們的光臨，二來請他們今後對吳鋼與孟艷多多關照。

  旁邊的圓桌上，趙慧怨言：「你爸偏心，咱倆結婚的時候就沒有這麼大的場面，你還是長子呢。」

  吳仁怕人聽見：「你少說兩句吧。」

  「孟艷去了兩次洗手間，我跟過去看了看，她吐了。」

  「那又怎麼了？」

  「怎麼了，她肚子裡準是有了。」

  「你又在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