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2024-10-04 18:21:04
作者: 李振平
靠近洗手間的座位,一對青年男女起身,相擁著走出紅莓酒吧。
吳良躲在這對情侶左側,擋住那三個女人的視線,成功逃到酒吧外面。一陣寒風颳過,他縮起脖子,摸摸空空的口袋,走向公共汽車站。
他將進口服裝合同有關材料中剩下的幾件關鍵證據全部交到刑警隊。他要整死丁香,以出心中惡氣。
他回到律師工作室。
馬路對面,露天燒烤攤的炭火又紅又旺,攤主大聲吆喝,誘人的羊肉串香氣隨風飄來。
吳良的肚子與口袋一樣空,只能咽口唾沫。
小攤上,吳義坐著小馬扎,手裡攥著一把羊肉串,腳旁放著一瓶高度二鍋頭。他解開外套拉鏈,吃得滿嘴流油,白酒還剩半瓶。他朝吳良一招手。
「吳部長。」吳良走過馬路。
「來兩串,喝一口。」吳義說。
「我……」吳良不好意思說他沒錢。
吳義遞過羊肉串與白酒瓶。他交了錢,讓攤主再烤五十串。
吳良不再客氣,接過羊肉串,蹲在地上,一口一串地吃起來。為了驅寒,他喝了一大口白酒,一股熱流傳遍全身。在這兒碰見吳義,不可能是巧合。吳良五根羊肉串下肚,問:「吳部長,您找我?」
吳義說:「吳律師,咱們認識幾年了?」
「有幾年了。」
「關係處得怎樣?」
「不錯。您是吳氏集團創業的老功臣,您是吳董事長的親叔伯兄弟,您是我的長輩。在吳氏集團里,除了吳董事長,我最敬重的人就是您。」吃著吳義的羊肉串,喝著吳義的酒,吳良滿嘴好聽的話。
「我托你個事。」
「請您吩咐。」
「吳董事長的遺囑是你寫的?」
「您問這個幹嗎?」
「遺囑里說沒說,遺產有我一份?」吳義又要了一瓶二鍋頭,他與吳良用酒瓶碰杯,說,「我老了,無兒無女,孤老頭子一個,奔六 十的人,總要有點依靠。」
吳良感嘆,錢這個東西魔力太大了,就連平日表面上對錢財最不動心的硬漢吳義,也來打聽遺囑的內容。誰不見錢眼開?除非不是人。他說:「吳部長,遺囑的內容我不能說,吳董事長指示,必須五位繼承人同時到場,才能開拆、宣讀,否則遺囑無效。您別為難我。」
「五個繼承人?都是誰?」吳義問。
「這兒的羊肉串真香。」吳良對攤主說,「再多撒點孜然、辣椒麵兒,烤得再嫩點兒。」
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吳義問:「吳律師,你忙得沒顧上吃晚飯吧?」
「別提了,我今天讓女人坑了,坑苦了。」
「咱爺倆吃著,喝著,聊著。」
羊肉串的竹籤子扔了一地,白酒兩瓶見底。吳義頻頻勸飲,吳良來者不拒,不大工夫,醉了。
他對吳義的稱呼改為「義叔」,他發著滿腹牢騷:「義叔,您評評理,我追求心愛的女人,我有錯嗎?我有罪嗎?不違反刑法哪一條吧?那個女人反而下黑手整我,我寒心哪,我心痛呀,痛如刀絞。」
「她是誰呀?」吳義問。
「丁香公司總裁,丁香。」
「她能看上你?」
「我看上她了。我就像這羊肉串,被人放在火上烤,烤得吱吱響,我心裡難受哇。」吳良喝多了,酒在肚子裡折騰,神志有些模糊,他需要向人傾訴,「義叔,我跟您透露個秘密,驚天大秘密,您別對旁人講。」
「喝。」
「喝!丁香的母親叫丁苦菊,沒文化的鄉下老太太,這老太太一輩子沒嫁人,未婚,從哪兒冒出個女兒?這裡面名堂大了。」
這些情況吳義聽胖經理說過。
「您知道嗎,丁苦菊跟吳董事長是老鄉,是幾十年的老相識。嘿嘿,十有八九還是老相好,這倆人至今還在偷偷來往。」吳良差點咬斷竹籤子,他說,「義叔,我只告訴您一個人,我敢斷定,丁香準是吳董事長跟丁苦菊的私生女,吳董事長所說的五位繼承人其中之一就是丁香。」
「不可能。」吳義不信。
「太可能了。」吳良想哭,吸吸鼻子說,「丁香再繼承吳家的一大筆產業,更看不上我了。」
「好女人有的是,再找。」吳義安慰他。
「丁香有錢,有錢有什麼了不起的,有錢就能隨便拿人當猴耍?」吳良想起今日連遭丁香三次戲弄,酒往上涌,恨聲道,「看不起我,你也沒有好日子過。惹急了我,我略施小計,讓你吃牢飯,破產,變成跟我一樣的窮光蛋。義叔,我沒吹牛,您信不信?」
「喝酒吧。」吳義哄小孩似的說。
「您不信?您也看不起我?」吳良自尊心受了傷害,他說,「您還記得吧,幾年前,丁香公司向吳氏集團賣過一批假的進口服裝。哼!假冒註冊商標,銷售偽劣產品,合同詐騙,丁香犯的罪多了,夠判她幾年刑的。我手裡有證據,我向刑警隊舉報了,看她還能得意幾天。等她進監獄的那天,我要去探視,看看她穿囚服的樣子,我要教育她老老實實接受改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將來刑滿釋放,我讓她到我家做小時工、保姆,賞她一碗剩飯吃。」吳良越說越痛快,一塊羊肉噎在嗓子眼兒,他咳嗽起來。
吳義拍打他的背,說:「小心點,你不怕丁香報復?」
「我不怕,我怕過誰?」吳良氣昂昂地說。
「丁香知道是你舉報的?」
「那個女人鬼精鬼精的,她可能猜出來了。」
想到丁香一眼看穿他的戲法,吳良懊悔不已,他的手段再高明些就好了,結果弄巧成拙。小風一吹,酒勁上來了,他覺得天旋地轉,嘴一張,吃的羊肉串、喝的白酒全部噴出來,穢氣熏天。
吳義單手挾著他回律師工作室。
馬路中間,吳良不走了,還要回到攤上再喝。
吳義說:「給你帶了一瓶。」吳良把整瓶白酒搶過去,抱在懷中,嘴裡胡言亂語,一會兒叫「我的女神」,一會兒說「我沒想害你」,一會兒又喊「你狂什麼狂,總有一天,你跪下來求我」……
裡間臥室,吳義扶他躺到床上。
吳義點著一支煙,塞到他的手裡。臨走前,吳義的腳把地上的酒瓶碰倒了,白酒汩汩向外流淌。
烤羊肉串的小攤上,吳義邊吃喝,邊與攤主閒聊。
吳良律師工作室的窗戶上,閃現一點火光。
街上,車輛不多,行人稀少,都以為那是室內的燈光映到窗玻璃上。
那點火光由小變大,窗縫飄出一縷青煙。
攤主說:「老哥哥,你看,是不是著火啦?」
「不會。」吳義不在意地說。
床上,紅色火苗引燃枕巾,燒到吳良的臉。他痛醒了,一翻身,掉到地上,睜眼一看,室內燃起熊熊大火,濃煙嗆人,分不清東南西北。他往外跑,先撞上牆,再撞上柜子,門在哪兒?
他張嘴要喊「救命」,一股濃煙嗆入喉管。
大火封死逃生之路。
昏迷前,他想:我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