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2024-10-04 17:52:34
作者: 王朝柱
初春的陽光映照在巍巍的寶塔山上,也灑向清沏晶瑩的延河水中。隨著徐徐吹來的春風,河水泛起了層層波光。大地甦醒了,冰雪消融了,那剛剛披上一層淡淡綠裝的陝北大地,顯得那樣壯美。
冼星海和夏童沿著延河岸邊, 向毛主席的住地走去。
「星海,你快看啊,」
冼星海猛地拾起頭來,。看見不遠的山坡下有一排用石頭砌的窯洞, 門前有一片平展的坡地,『空地的盡頭有一位開荒人。他身材魁梧,穿著褪了色的軍裝,脖子上圍著一條半新的羊肚子毛巾,雙手揮動著一把鎬頭,熟練地舉在空中,又猛地落在地下,掀起一大塊黃土。冼星海濘立在原地,用心觀看開荒者。
夏童小聲說:「老同學,認出他是誰來了嗎?」
「那、那不就是毛澤東同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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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正是毛澤東同志。」
這時,毛澤東同志聞聲抬起頭,放下鎬頭,從脖子上取下毛巾擦了把汗,笑著說:「夏童同志,是貴客到了吧?」
夏童看著一邊擦汗,一邊大步走來的毛澤東同志,笑著回答說:「主席,是星海同志到了。」
毛澤東同志迎上前來,主動地伸出一雙大手,緊緊地握住冼星海的手,熱情地說:「歡迎你啊,人民的音樂家冼星海同志!」
冼星海頓時感到毛譯東同志那雙大手是如此有力,那微笑的面容是那樣和藹可親。他順口問道:「主席!您日理萬機,工作是那麼忙,怎麼也開起荒來了?」
毛澤東同志聽後先是一征,隨即又爽朗地笑了,操著很濃的湖南口音說:「開荒生產是黨中央決定的,我也是舉了手的,為什麼我就可以例外呢?」
夏童看著不知所措的冼星海,風趣地說:「主席!在開荒生產這個問題上,星海同志的見解,和您可有點不同啊!」
「噢,原來是這樣的……」毛譯東同志隨即笑了:「有分峨就好嘛!星海同志,快把你的不同見解說說看!」
冼星海窘態十足,很不自然地說:「您是主席,多考慮一些抗日救亡的天事,豈不更有意義嗎?」
「不,不!你這個意見我可不能同意。」毛主席不慌不忙地擺動著右手,和顏悅色地說:「星海同志!開荒生產是有戰略意義的。我們要完成抗日救亡的民族大任,第一個條件是有飯吃,第二個條件是要有衣穿。這糧食、衣服從哪兒來呢?向國民黨政府乞求嗎?他們希郭凳們早早地俄死、凍死,向邊區,』根據地的人民征派噸?不行旦老百姓夠苦的了,不能再增加他們的負擔。怎』麼辦呢?我們只能動手,生產自救,」
冼星海認真地聽著毛澤東同志的每一句話,對照自己的思想認識水平,發現毛主席是以民族的利益為出發點, 自己則是過分地強調個人在歷史上的特殊作用。因而感到十分慚愧。
毛澤東同志看著陷入沉思的冼星海,又非常幽默地說:「星海同志,我是主席,不但要帶頭開荒生產,而且還要求你們這些。藝木家,參加到開荒生產的行列中來,要超過第一個參加農業生產的詩人陶淵明。』他自己在詩中說:『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我相信你們魯藝的師生一定比他強得多!」
冼星海和夏童被毛澤東同志這有趣的用典逗笑了。冼星海初到時的緊張和窘態全都不翼而飛了。他象一位學然後知不足的學生,認真地聆聽師長的傳道、授業、解惑。
毛生席迴轉身來,邊走邊說:『我是湖南人,你們二位是廣東人,種水稻算得上半個裡手。在延安種穀子,可就變成十足的外行了。星海同志,你會打漁、種稻,再學會種小米,比起孔老夫子來就高明多了生 」
冼裏海漸漸地從毛澤東同志這深入淺出的話語中,悟出了開荒生產的歷史作用,以及作為藝術家參加這次開荒生產的重要意義。他心悅誠服地說:「主席,我懂了,回去以後,我一定帶頭開荒,爭當一名生產模範!」
「好,很好!這就對頭了。』毛主席滿意地點著頭,又寓意深遠地說:「作曲家種糧戴在歐洲有無先例?『我不知道,但在我國卻是破天荒的事情。當然,你在種糧食的同時石還要積極地生產精神的糧食。換句話說,人民更需要你寫的音樂!星海同志,為延安的開荒生產運動寫首歌子吧!」
這時,他們已經走到一座窯洞的門前,毛澤東同志往旁邊一閃,客氣地說:「請!進屋再談吧。」
這是一間供毛澤東同志會客、開小型會議用的窯洞。中間放著一張長條桌子,上邊鋪著藍色的土台布,擺著一把粗陶瓷的茶壺,十多個軍用搪瓷缸子。在長條桌子的四周,整齊地放著十多把楊木椅子。毛澤東同志以主人的身份請先星海、夏童落座。剛要端起陶瓷茶壺倒水,夏童忙按住茶壺,笑著說:「我來!我來……」
「這可不行!我們老祖宗的傳統,可沒有客人為主人倒水這一條。我看,咱們共產黨人也是要遵守這一條的!」毛澤東同志認真地說。
夏童猛地拎起茶壺,詼諧地說:『主席,我聽總司令說過,您要求我們的同志到一個新的地方工作,不能去當客人,要反客為主。這話可是真的嗎?」
『說過的!說過的……」毛主席點頭答說。
「主席,今天我也要反客為主了。」夏童邊說邊笑著倒水。
「哈哈,你的聰明用到我的身上來啦里 」毛澤東同志笑得是那樣開心,「星海同志,在倒水這個問題上,我就輸給了夏童同志一招。看起來, 一人都是很聰明的,如果能把很多人的聰明集於「身就好了!」
冼星海深有所感,極表贊成地說:「您說得太好了!我如果能集中三個不同流派的作曲家的長處,肯定可以為抗日救亡吶喊得更好一些!
這就需要我似學習:學習!永無休止地學習: 口毛澤東同志沉吟頃許,一認真地求教說:「星海同志,你是音樂褥的專家,我是一個真正的音盲,至多算是一個音樂的愛好者。從唯物辯證法的觀點看,萬事都有規律可循。我想請教你這樣一個問題:從西洋的音樂史來看,一位藝術家所取得的成就的大小,應當和他建立本民族的藝術學派有關吧?」
「是的!很有關係。冼星悔思忖片刻,不安地說:「格林卡的偉大,就在於他把俄羅斯的音樂從歐洲,尤其是從德國的音樂學派中解脫出來,開創了俄羅斯的音樂學派。波蘭的蕭邦,匈亞利的李斯特,捷克斯洛伐克的德沃夏克等人的歷史功績,也是終生為創建本民族、本國家的音樂學派而奮鬥。我在巴黎音樂學院的恩師杜卡斯教授,同樣也是因為與同輩大師德彪西、拉威爾一齊倡導、創建了法國近代音樂史上的印象派,而聞名於世的!」
「對,對里這就對了。』毛澤東同誌喜形於色地說:『星海同志;藝術上的流派,恐怕是要受著時代、民族、地域等條件所制。約的、作想過沒有?如河通過艱苦的創作實踐,建立起科學的、民族的、為廠』大的工農兵所喜聞樂見的中國音樂學派。」
冼星海深沉地思索了一會,點點頭說:『這是一個很大的課題,不過,您的話戶友了我,在今後的創作實踐中,要有意識地為建立中華民族的音樂學派而努力!』
「井!很好。理論是實踐的總結,同時又給實踐以指導。無論怎樣說,一種學派的誕生,總是要建立在最廣泛的社會實踐上的。沒有歐洲的工業革命,不會誕生馬克思主義,沒有資產階級的革命,恐怕藝術上也不會完全確立各種不同的民族流派。」
冼星海和夏童聽後折服地點著頭。
毛澤東同志沉吟了一會,語調有些低沉地說:「由於中國民族資產階級的軟弱,使得中國的民主革命很不徹底,最後,只好把領導革命的大權交給我們無產階級。這在藝木上也應當有所反映吧?」
冼星海覺得這個問題提得很重要,也很新鮮,但是一下子又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毛澤東同志驀然起身,揮動著雙手,十分形象、生動地說:
「星海同志,舉個例子說吧,五四新文化運動之後,中國文壇大致出現了這樣三大派人:「以胡適為代表的,認為外國的月亮比中國的口;以林好為代表的,認為中國古代的一切文化皆好;還有以魯迅為代表的,要創建中國新時代的人民大眾的文學。民粹派很快會消亡的,儘管它在一部分知識階層還會有地盤。但是,象胡適他們那些舶來文化卻會很有市場。這些舶來文化是半殖民地社會造成的,也是我們繼承魯迅傳統,創建無產階級新文化的大敵! It們如何持久地向這些舶來文化作戰呢?」
冼星海完全明白了毛澤東同志的話意,他思索片刻,斬釘截鐵地說:「要努力創作人民大眾喜愛的文藝;二,要花大氣力培養無產階級的文藝隊伍,才能真正創建為工農大眾所需要的。中國音樂學派!」
「完全正確!」毛澤東同志高瞻遠矚地說:「中國要革命,必須引進馬克思主義。要創建中國音樂學派,恐怕也要引進西洋的音樂技術,但一定要反對藝術上的教條主義!我希望學西洋音系的人,不要頂禮膜拜洋人,單純地做西洋音樂的傳聲筒、翻譯員,要立志借鑑西洋音樂的技術,創建中國的音樂學派!
冼星海聽了毛澤東同志的教侮,猶如登上高山眺望平川一大海,頗有豁然開朗之感。對如何駕馭音樂這隻小船,航行在中國藝術的海洋中更加有了信心,全身也就更加充滿了力量這時。
八石盆 二衛員走進來詢問要不要準備飯菜?毛澤東同志談興極濃地說:
「要多準備兩份飯菜,另外,還要多加一盤炒肉絲,一個雞蛋湯。
冼星海有些難為情地說:「少主席!這樣我就不安了,今後……
「我饞了就來主席家做客,夏童匆忙接過話茬說。
毛主席寓意深長地笑著說:「看起來,政治家和藝術家是不一樣!夏童同志,你若再充當一次旁聽者……。
「您就不准我吃那盤炒肉絲,對吧?」
夏童這即興的趣談,把毛澤東同志和冼星海逗得大笑。少頃,他們三人又在充溢著歡聲笑語中隨意地暢談著。
窯洞漸漸地黑下來,冼星海點著那盞小油燈,室內亮起來了,他的心也更加敞亮了。他坐在炕邊,裝滿一菸斗旱菸葉,對著如豆的燈火點著,一面大口地抽著煙,一面冷靜地回憶著毛澤東同志談話的重點。冼星海打心裡贊成毛主席的見解,然而如何自覺地按照這種理論去創建科學的、民族的、為廣大的工農兵所喜聞樂見的中國音樂學派,心中還沒有底。
滿天星斗,萬籟俱寂,夜已經很深了。冼星海沒有一點困意。他悄悄來到院中,沐浴著微帶寒意的春風,他的頭腦雖然越發清醒了,可是卻感到身負的擔子更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