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2024-10-04 17:52:30 作者: 王朝柱

  延安的一切對冼星海都是新鮮的,那山巔上的古塔,那布局有序的窯洞,那古樸的街道,那起伏綿亘的黃土高原,這一切一切都使他象到了另外一個世界。窯洞是很另橄的,空氣新鮮,光線明亮,很象南國的小洋樓,不同的是沒有天花板,只有石砌的彎形窯頂,不僅具有冬暖夏涼的優越性,而且在抗日的年代裡還是天然的防空洞。就說小米飯吧,看起來金黃可愛,活象雞蛋沙飯,可對吃大米飯長大的人來說,卻難於下口。然而只要堅持吃上一個時期,吃起來就覺得香了。

  冼星海到達延安不久,就被分配到魯藝音樂系任教。他感到最明顯的是人與人的關係變了,無論是教員、學生一律平等。他曾在《我學習音樂的經過》一文中曾寫到:「現在學校里生活得到改善,每星期有兩次肉吃,兩次大米飯或面吃,常餐菜多加一個湯(別的機關沒有)……。」

  一天清晨,蕭玲回魯藝看望冼星海。她穿過魯藝的大院,走到一座教師的窯洞前,整了整軍容風紀,先敲敲門,輕輕地提起腳跟走進內室。

  冼星海正叼著菸斗,盤腿坐在炕上的小桌邊,頭也不抬,聽到了開門聲,歉意地說:「對不起,請坐,請坐!我這就寫完了。」

  蕭玲站在窯洞中央,忍不住地笑了。

  冼星海聞聲住筆,轉過身來,看著蕭玲,半開玩笑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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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個理論家,怎麼忽地一下又變成表演大師了?對我又有什麼新的批評?」

  蕭玲故意地把嘴一嗦,裝得十分嚴肅地說:「大作曲家同志,新的意見沒有,還是……」

  「老意見!對吧?哈哈……」冼星海放下手中筆,。跳下炕來簡單地活動一下身軀,「蕭玲同志!我也是老意見。你現在是抗大的學員,任務就是學通革命理論;我是魯藝音樂系的系主任,除去創作以外,必須把學生教好,為抗日救亡輸送更多的音樂人才,用我們家鄉的一句各話說,就叫幹啥說啥,賣啥喊啥主。

  瀟玲生性好張一善辯,聽了冼星海這通帶有教訓口吻的話語,很是不服氣,說道:「我的作曲家同志,我再向你說一追,參加理論學習,不會破壞你的創作情緒,更不會影響你編寫音樂教材。用我的艦點來看啊,說不定還能幫你打開創作的思路,把教材編得更科學、更符合教學實際!」

  冼星海看著蕭玲那個認真的樣子,不禁笑了,深深吸了一口煙,品了品味道,說:「你不要這樣激動嘛,你的話或許是有道理的。從西洋音樂史上也不乏其例,比如大作曲家舒曼,本身就是一位理論家,音樂美學評論家。最近我在系裡參加了幾次同學們的理論學習會,收益不小。比方說吧,音樂與抗戰的關係,一直搞不大清楚,同學們的發言啟發了我。等我編完這幾份教材,訂個學習計劃,學就要見成效,就要象個學的樣子!」

  「不行里應當從現在就開始。」蕭玲從書包中掏出幾本油印小冊子,往冼星海的手裡一塞,幾乎是命令似地說:「這是毛主席的《矛盾論》、《實踐論》,這是你的好友艾思奇同志著的《大眾哲學》,讀完了我再給你去借!」

  冼星海看看手中的書,又瞧瞧生氣的蕭玲,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說:「看來只能遵命了:我試試看。」

  冼星海由此開始了系統的理論學習。由於他治學態度嚴肅,方法對頭,他的進步是快的,收穫也是大的。他曾有如下的記載:

  「我時理論學習慢慢地發生了興趣,我競發現了音樂上許多的問題過去不能解決的,在社會科學的理論上竟得,All解答。「一隻舉出『為什麼工農的呼聲有力,情感健康』這一點,過去我以為是因為他們受苦,但這回答我自己也未滿意。所以在吸收工人的呼聲及情緒入作品時,顯得表面化。現在我知道,勞動者因為是被壓迫者,被剎削者,他們只有擺脫這種枷鎖才有出頭一天。不然總免不了要由衰弱而滅亡。所以他們喲反杭就是求活,他們的呼聲代表著生命,代表著賓命的未來的力量……

  一九三九年春天,國民黨「大搞分裂,大搞磨擦,封鎖邊區,妄圖把延安人民困死、餓死。黨中央向全黨、全軍發出了生產自澎泊勺偉大號召;從此,一場轟轟烈吻之的大生產運動在延安根據地興起。

  一個星期天,蕭玲一早趕回魯藝著望冼星海。剛走進窯洞,大院裡的鐘聲響了,她聽後一怔,不解地問:「喂,今天是星期日,敲鐘幹什麼?」

  冼星海倒了一杯熱水遞給蕭玲說:「院領導決定,全院師生利用星期天上山開荒去。」

  「那你今天也要上山開荒去吧?」

  冼星海剛要啟口,這時魯人、馬可,扛著鐵鍬來到冼星海的窯洞門口。魯人樂呵呵地說:『星海!大家歡迎你上山開荒去。」

  冼星海指著炕桌上的譜紙、文稿,為難地說:「你們去吧!我今天還要趕編教材,實在抽不出時間來啊!」

  馬可沉吟一會兒,微笑著說:「星海老師!您上山去開荒不用帶鎬、帶鍬,背上小提琴給大家奏樂助威就行了。」

  冼星海聞聲些眉搖頭,不太高興地說:「編教材的任務很重,系裡要的又緊,我實在分不開身,過幾天再去開荒吧!」

  』魯人和馬可交換了一下眼色,便回到操場上。這時,一百多名男女師生已經站好。魯人站在隊前,喊了一聲:「齊步走!」隊伍唱著歌,邁著整齊的步伐出發了。

  蕭玲聽著這遠去的歌聲,心裡的火氣直往上玫,她很不高興地說:「你無論有多少理由,今天不去開荒是不對的?」

  冼星海卻坦然得很,心平氣和地說:『蕭玲同志,我並不反對開荒生產,可具體問題要具體對待嘛,比方說我吧……」

  「你是堂堂的系主任,又是編教材,又是寫交響樂,一句話,開荒生產是別人的事,和你沒關係!

  「話不能這樣說嘛!但從某種意義上講,象你們這些生長在大城市,從小沒吃過苦,又沒有參加過體力勞動的青年,開荒生產是很重要的一課!

  「開荒生產這一課,對你說來是不重要的里因為你出身好,會勞動,吃過苦,對吧?」

  也對,也不完全對!你必須承認一點,革命的分工不同,我編寫教材,寫《民族解放交響樂》,也是革命的需要吧?你總不能要求毛澤東同志,朱總司令也上山去開荒吧?」

  「我看可以要求毛澤東同志、朱總司令上山去開荒,」隨著這肯定地答話聲,夏童出乎意料地走進了窯洞。

  冼星海和蕭玲驚得一征:隨之異口同聲地喊了一句:「夏童冼星海快步迎上去,緊緊握住夏童的手說:「你這位老兄,,又是從哪兒飛來的?」

  夏童接過瀟玲端來的一搪資缸子白開水,把脖子一仰喝了個底朝天。把嘴一抹說:『簡單點講,前幾天從太行山八洛軍總部飛到了延安。今天,又從西北大放社飛到你這兒來了。作曲家同志,還歡迎嗎?』

  「次迎,歡迎!」冼裏海捶了夏童一拳說:「看你說的有多輕鬆,你這個樂觀勁啊,還是象個二十來歲的毛小伙子,」

  「革命者永遠是年輕嘛,」夏童做了一個怪像,伸出右手的食指說:『作曲家同志!不要忘了,我比你大一歲喲!』」

  『對,對嗯完全正確……」冼星海打量著身穿灰色戎裝,精神煥發,身材壯實的夏童感慨地說:。從現象上看,你可顯得比我年輕多了。

  『如今我是丘八大兵,你是作曲家, 當然我會年輕一些!可是我在結婚這個問題上,卻比你整整晚了半年。」夏童幽默地說。

  「你愛人是誰?我們認識嗎?」蕭玲驚奇地問。

  「認識,認識,應當說是你們的老熱人啦。」夏童突然收住話音,故弄玄虛地說:「就是當著你們二位的面,周副主席有意介紹的那位姑娘。」

  冼星海沉思頃許,搖了搖頭,不耐煩地說,「別賣關子啦,快說吧,不讓你補喜酒喝!」

  夏童象宣讀委任狀似地大聲說:「本人的忠誠伴侶叫李「好!天生一對,可謂是同志加夫妻。老夏同志,』你一定是沒吃飯吧?我給你收拾點吃的去。」

  夏童急忙攔住蕭玲,半開玩笑地說:「我是吃過飯來的,不用再費心啦里何時星海同志親自開荒種出了小米,你們再請我吃延安的小米飯吧!」

  蕭玲嘆了口氣,有意旁敲側擊地說:「老夏同志,那你就硬著俄肚子,喝西北風吧,」

  「不會的,不會的!萬事都會變的……」夏童順餚蕭玲的話音又說了一句。」

  冼星海聽出了蕭玲和夏童的話意,勉強地笑了笑,也有意地把話題一轉,問道:「老夏同志,朱總司令好嗎?」

  「好,好極了,」夏童講了許多朱總司令戰鬥在太行山上的故事。冼星海和蕭玲聽得入了神。夏童接著又說:「我離開太行山的時候,朱總司令對我說:見了星海同志代我致意、問候!感謝他為太行山上的軍民寫了一首好歌子一一《在太行山上》」

  「這可是真的?,冼星海驚奇地問。

  「真的!我豈敢假傳聖旨。有一次總司令帶著我們上山開荒生產,還唱這支歌。」

  「什麼?總司令也上山開荒?……」冼星海情不自禁地發問說。

  「對,對里他也是我們開荒生產的總司令嘛!」

  夏童說完之後,。信事從炕桌上拿起一本《大眾哲學》翻了翻。只見滿頁都是眉批、旁註、紅槓槓,他微笑著說:「星海,你也開始研讀這類書籍啦?」

  「剛剛開始!」冼星海著著得意的蕭玲,有些不太好意思:「起初,還是她強加給我的!不過,近來我是越讀越有興味。」

  夏童從口袋裡取出一本法文小冊子,在手中掂了掂,非常幽默地說:「看起來啊,還是愛情的力量大,星海,你還認識這本書嗎?」

  冼星海湊近一看,難為情地笑了笑:「認得!是《共產黨宣言》。」

  「對!』是法文版池《共產黨宣言》:」夏童感慨地說:「當年在巴黎求學的時候,你拒絕讀這本書!這次來延安匯報工作,聽說你在研讀哲學,我就想起這件事來。蕭玲同志,今夭就拜託了,還是從老祖宗寫的書讀起為好。」

  『蕭玲接過書一看,搖了搖頭說:「星海! 咱是土包子,不認識這法文書,還是由你自己保存吧,你不是常對我說嘛,學習靠自覺,他人是替代不了的。」

  冼星海接過《共產黨宣言》說:「我從現在開始讀!」

  夏童是理解這句話的分量的,鄭重地問:「星海同志,加入組織了嗎?」

  「沒有里不過……」冼星海簡單地講述了組織上對他的關懷,以及他自己迫切地希望早一天加入組織的心情後,信心十足地又說:「放心吧!我會按照《共產黨宣言》的要求,積極地創造條件,爭取早一天加入到組織中來!」

  「我深信不疑!等著這一天的到來。」夏童緊緊地握住冼星海的雙手,十分嚴肅地說:「老同學!人民對你寄予了很大的希望,毛主席也非常關心你的進步。」

  「這,這會是真的嗎?!」冼星海驚愕地問。

  「是真的!昨天,我向毛澤東同志匯報完工作以後,他知道你我是老相識,要我帶你去見他,要向你請教有關音樂方面的一些問題!」

  冼星海聽後怔住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言自語地說:「什麼?毛澤東同志還要請教我!」

  「對!是真的要求教你。」夏童商量著:「如果沒有其他的事,咱們現在就走吧!」

  「好!好……」

  蕭玲一把抓住冼星海的手:『作曲家同志,見了毛主席可要虛心點!最好問問你該不談士、山開荒生產。」

  「主席那麼忙,哪有閒功天談這些小事。」

  「誰說開荒生產是小事?毛主席雜自說的,是關係我們生死存亡的大牢!」蕭玲反駁著冼星侮。

  夏童笑著說:「不要再辯論了,眼下去主席家做客是大事裡星海,咱們走吧。」

  冼星海點了點頭,跟著夏童大步走出了窯洞。蕭玲追到門口,望著冼星海和夏童遠去的背影。暗自激動地問:。「主席!您找星海能談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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