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傑克我的刺蝟

  從前有個農場主，他不缺錢、不缺地，過著十分安逸的日子，但美中不足的是沒有孩子。每當他在臨近的集市碰到其他農場主的時候，他們都會拿這件事嘲笑他，問他究竟幹了什麼壞事才會斷子絕孫的。農場主生氣極了，他說：「我非要生個兒子不可，哪怕他是只刺蝟也成！」

  不久後他的妻子果真生了個孩子，不過駭人的是，雖然這孩子的下半身是個正常的男孩，但他的腰部以上居然是只刺蝟！就連他的媽媽第一眼看見他時都嚇了半死，她對丈夫說：「都是你！發什麼誓不好，居然詛咒自己的孩子是只刺蝟！」

  農場主說：「事到如今，哭哭鬧鬧的有個啥用？我覺得咱們得讓這小東西受洗，不過又有誰願意當他的教父或教母呢，而且我們該叫他什麼呢？」

  「還能叫啥，就叫他『傑克我的刺蝟』吧。」妻子說。

  

  於是他們把小傑克帶到教堂接受洗禮。牧師說：「這孩子滿身是刺，根本不可能躺在床上啊。」這倒是實話，農場主夫婦只好在火爐後為他壘了個草窩，小傑克就在草窩裡睡了八年。農場主很討厭他，總覺得他還不如死了的好。不過小傑克不但沒死，反而一天天地長大了。

  這一天農夫要到臨近的市鎮上去趕集，他問妻子想要些什麼。

  「給家裡買點肉和兩塊長麵包吧，」她說。然後他問女僕想要什麼，她說她想要一雙拖鞋和幾雙長襪。最後他問：「哎，傑克我的刺蝟，你想讓我給你帶點啥呢？」

  「爸爸，」他說：「一定要給我買個風笛。」

  等農場主回家的時候，他把妻子和女僕要求的東西交給了他們，然後走到火爐後頭，把風笛給了傑克。

  傑克拿到風笛後說：「爸爸，請你到鐵匠鋪去，給咱家的大公雞釘上鐵掌。我會騎著它離開這裡，以後再也不麻煩你了。」

  農場主高興極了，他慶幸自己終於能擺脫傑克這個累贅了，於是他按傑克的話給公雞釘了鐵掌。傑克騎到公雞的背上，趕著幾隻豬和幾頭驢子離開了家，朝森林進發了。

  到了森林後，他讓公雞馱著他飛到一棵很高的樹上，他在那兒一邊照看著他的豬和驢子們，一邊擺弄自己的風笛。日子就樣平平淡淡地過去，每年都有小豬和小驢降生，幾年之後，他已經有一大群豬和驢子了，他也學會了用風笛吹奏最美妙的音樂，但他父親一點也不知道關於他的事。

  有一天，有一個國王在森林裡迷了路，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動人的風笛聲，他驚訝極了，趕忙命僕人去看看聲音是從哪兒傳來的。僕人找了半天，最後對國王匯報說，他只看見一隻公雞棲在樹上，不過希奇的是，公雞的背上居然坐著一隻刺蝟。國王命僕人去問問那兩個怪物為什麼坐在樹上，並問問他們是否知道通往他的王國的路。

  僕人向傑克轉述了國王的話。傑克騎著公雞從樹上跳了下來，他表示原意指給國王回家的路，條件是國王必須寫下字據，答應無論他在回到家後碰到的第一個東西是什麼，都要把那件東西送給自己。國王想：「這件事倒是容易。反正這隻怪物不識字，我就隨便寫點什麼，給他開張空頭支票吧！」

  於是他拿出鋼筆和墨水隨便寫了幾行字。傑克按照約定為國王指明了道路，國王沿著這條路順利地回到了家。國王的女兒遠遠地看見了他，高興地向他跑過來，撲進父親的懷裡和他擁抱。國王想起他對傑克所做的承諾，於是他把先前遇到的怪事告訴了她。他說他在回來的路上被迫一隻怪物簽下了字據，答應他無論自己在回家後第一個碰到的什麼，都要將它賜給他。

  「不過你也別擔心，」國王說：「我看那隻怪物八成是個刺蝟精，他像騎馬一樣騎著一隻大公雞，而且會吹很好聽的音樂，不過我看他肯定不識字，看不懂我寫的字據，我也就不用給他任何東西啦！」

  公主十分高興，稱讚她的父親真是聰明機智，因為她無論如何也不想嫁給一隻刺蝟。

  與此同時，傑克仍然坐在高高的樹頂，一邊照顧著他的豬和驢子，一邊高高興興地吹著風笛。過了一段時間後，又有一位國王在森林裡迷了路，他和他的侍衛、隨從們在森林裡轉了半天也沒找到出路，因為這片森林實在太大了。後來他也聽到了傑克的笛聲，於是他命令一個隨從去尋找這個吹笛子的人。隨從循著聲音來到樹下，抬頭一看，看見了樹頂上的傑克和公雞。隨從問傑克：「你在上面做什麼呢？」

  「我在照看我的豬和驢子，有什麼需要效勞的嗎？」傑克回答。

  隨從說他們迷了路，希望傑克可以為他們指路。傑克騎著公雞跳下了樹，對那位老國王說，他願意為他們指路，條件是國王一定要鄭重承諾，在他回到家的時候，將他在城堡前遇見的第一個東西賞賜給他。

  國王說：「好吧。」然後為傑克寫下了字據。傑克騎著公雞，帶領國王他們走出了森林，不久之後，老國王也順利地回到了家。

  老國王有一個非常漂亮的獨生女兒，她遠遠地看見父親回來，高興地跑過來，撲進父親懷裡，滿心歡喜地和他擁抱、親吻。然後她問老國王為什麼耽擱了這麼久才回家。老國王說他在森林裡迷了路，如果不是一隻怪物為他指明出路，也許他永遠也到不了家了。那隻怪物一半像人、一半像刺蝟，騎著一隻大公雞站在大樹頂上，吹奏著動人的音樂。他也告訴了公主他是如何和怪物簽下字據、同意把在城堡門口遇見的第一個東西賜給他的。老國王傷心極了，因為很顯然，他在城堡門口第一個遇見的就是他的獨生女兒。但公主卻安慰他說，不管傑克什麼時候來，她都願意跟著他走——因為她太愛父親了，為了老父親，她什麼都可以承受。

  這時傑克仍然在森林裡照看著他的豬和驢子，它們的數量越來越多，最後整座森林都裝不下它們了。傑克決定不再在森林住下去了，於是他給父親捎了個信，讓他把村子裡所有的馬廄、豬圈和院子都打掃乾淨，因為他要趕著一大群豬回來啦，叫村民們快快磨刀吧，到時候大家想殺哪只殺哪只。傑克的父親十分驚訝，他還以為傑克早就死了呢。沒過幾天，傑克騎著他的公雞，趕著一大群豬進了村子。他告訴村民們想殺多少殺多少。大家高興極了，全都操著刀衝進了豬群，殺豬剁肉的聲音在好幾里地外都聽得見。

  傑克對他的父親說：「爸爸，讓鐵匠再給我的公雞釘一次鐵掌吧，我好騎著它離開，而且我答應你，只要我活著，就永遠不再回來。」父親正愁沒辦法擺脫這個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怪物的兒子，於是他高高興興地去給公雞釘了鐵掌。然後傑克騎著大公雞，前往他遇到的第一個國王的國家。那個國王早已命令他的士兵們，對騎公雞、吹風笛的人格殺勿論，絕不能讓他進入王宮。所以當傑克騎著公雞出現的時候，衛兵們都端著刺刀向他衝過來。傑克雙腿夾緊公雞，公雞馱著他飛過城門，直接飛到了國王的窗外。傑克沖國王喊道，如果他不把答應送給自己的東西交出來，他就把國王和公主統統殺掉。國王只好墾求他的女兒跟傑克離去，說這樣才能保住他們的性命。

  於是這位公主穿上了一套白色的衣服，國王送給她一輛六匹馬拉著的馬車、幾個衣著華麗的僕人和一大筆錢作為嫁妝。她哭哭啼啼地登上馬車，跟著傑克走了。國王在心裡暗自祈禱，希望這輩子再也不要見到他們。不過事情和他希望的恰恰相反，他們走了沒多遠，傑克就把公主身上的華貴服飾都扯了下來，然後用自己的刺刺遍她的全身，說：「你們背信棄義，這就是報應！你回去吧，我跟你沒什麼可說的了。」說著，他把公主和她的車駕統統趕了回去，從此她一輩子都生活在恥辱和嘲笑之中。

  然後傑克騎著公雞、吹著風笛來到他遇見的第二個國王的國家。老國王早已經傳下命令，說如果騎著公雞、吹著風笛的人來了，衛兵們必須對他舉槍敬禮、人們必須夾道歡迎，於是傑克被隆重地迎進了王宮。

  當老國王的女兒第一眼看見傑克時，她也嚇了一大跳，因為他的長相實在太古怪了。然而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事到如今也沒有轉寰的餘地了。於是她熱情地歡迎了傑克，他們馬上訂了婚。晚宴的時候，傑克就坐在公主的身邊，和她同桌飲食。

  等到晚上睡覺的時候，公主很怕傑克會親吻她，因為她擔心他身上的刺會扎到自己。不過傑克要她不要擔心，因為他絕不會傷害她。他請求老國王派四個衛兵守住他臥室的門口，然後要求他們生起一堆大火。他對士兵們說，等他準備上床的時候，他會蛻下自己刺蝟的外皮，放在床邊，這時衛兵們要馬上衝進來，將蛻下來的皮扔進火中燒掉，然後一直守候在火邊，直到那層皮全部燒為灰燼為止。

  衛兵們各自領命。等十一點的鐘聲敲響的時候，傑克走進了他的房間，蛻下了外皮放在床邊。然後衛兵們沖了進來，迅速抓起刺蝟皮扔進火里，將它燒得一乾二淨。就這樣，傑克終於從魔法中解脫了出來，從頭到腳都變成了人的樣子，但他的皮膚卻黑糊糊的，仿佛被燒焦了一樣。

  老國王派來了他的御醫，御醫用名貴的藥水仔細搽洗了傑克的身體，並塗抹了藥膏。傑克的皮膚漸漸變白了，不久變成了一個英俊非凡的小伙子。公主喜出望外，第二天他們就舉行了盛大的婚禮，老國王還把王位繼承人的位子賜給了他。

  幾年後，傑克和他的妻子回到故鄉看望他的父親，老農場主已經認不出他了，他說自己可沒福氣有這麼優秀的兒子。他倒是曾經有過一個兒子，但那個孩子生來就渾身長滿了刺，活像一隻刺蝟；而且早在多年以前，他就離開了這裡，到外面的世界闖蕩了。傑克把自己的故事告訴了他。老父親高興極了，他跟著兒子和兒媳去了他們的王國，從此，他們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選自格林兄弟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