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1]，自勝者強。知足者富。強[2]行者有志。不失其所[3]者久。死而不亡[4]者壽[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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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1]力：肢體的力量，與下文的強相比。

  [2]強：此處意為堅持不懈。

  [3]所：適合自己的地方。

  [4]亡：指名聲消亡。

  [5]壽：指真正的長壽。

  【譯文】

  了解他人，是聰明，了解自己，是智慧。戰勝別人，只說明他有力氣，戰勝自己，才是真的強大。知道滿足的人才會富有。堅持不懈的人，是有志氣的。居住在適合自己之地的人，才能長久生存。死後名聲不泯滅的人，才是真正的長壽。

  【闡釋】

  本章是講個人修養。在形式上，好像一反常態，不再「正言若反」，而全部是正面提倡。

  老子最先提出「知人難」的論調。現代人也說「知人知面不知心」。確實，知人很難。

  我們又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但從發展的眼光來看，馬力和人心都永遠不可見。因為它們都會變。人心難知，因為人心易變，要想對一個人有深刻的洞知，最好知道變的因素，或者說，當你變化地看待一個人時，才是知人者明。

  知人已難，自知更難。人們總是明察別人臉上的黑痣，卻看不到自己臉上的瘡疤；可以放眼千里，卻很少看到自己的睫毛。「自知者明」，就是說能清醒地認識自己、對待自己，這才是最聰明的，最難能可貴的。人可以通過兩個方法認識自己。第一，同類對比，此時知人是自知的先決條件，當然知人不必是深刻的洞知。不過，認識越是深刻，越是具有變化的眼光，自知也越深刻。第二，跳出來看自己。第三，換位思考。自知以後才會實事求是。

  認識自己，是為了超越自己。明代哲學家王陽明說：「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我們都有哪些心中賊？不健康的情感、欲望和習慣等等，無處不在。心中賊的辯證說法是：自己的對立面。每個人心裡都有兩個自己。一個想為善，一個想為惡；一個想勤快，一個想偷懶；一個想抓緊，一個想放棄。不只凡人，聖賢也是如此。

  「強行者有志」，不是說有志向就固執地實現，而是堅持正面的志向。反面的志向當然是不能實現的。當把志向升華成理想時，就必須把「強行者有志」的「強」字，理解成「堅持」，而不是「實現」。理想和「道」特別接近。「道」不是用來實現的，而是用來堅持的。理想也是如此。按照老子的哲學，萬事萬物有其「有」的一面，也有其「無」的一面。所以當你「實現理想時」，只是實現了理想「有」的一面，卻永遠實現不了「無」的一面。

  不難發現，以上幾個觀點有某種遞進關係。人在社會上活著，就要知人，知人是為了戰勝別人。知人可以使自知，自知就能超越自己。一旦自知，就不會再去想戰勝別人。前進的路沒有盡頭，應學會知足。在知足中前進，就有了理想，有了精神依託，這就找到了「道」。歸依了大道，就不會妄動，就會守靜，就會安土重遷。「道」是那個死而不亡者。可見，不管人是否有意識回歸大道，最終都會回歸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