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2024-10-04 16:29:14
作者: (英)簡·奧斯汀 著;王晉華 譯
伊莉莎白跟她的母親和姐妹們坐著,思考著她剛才聽到的那件事,拿不定主意她是否應該告訴她們。正在這時候威廉.魯卡斯爵士自己走進來了,他是受他的大女兒之託,前來將她訂婚的事告訴班家的。在他講述時,少不了對班家的恭維和對自己的道賀,因為班盧兩家就快要連親了,可聽的人不僅僅是感到驚奇,而且覺得難以相信。班納特夫人一味不客氣地說,他一定是弄錯了,一向任性和缺少教養的麗迪雅更是大聲地嚷嚷起來:
「天呀!威廉爵士,你怎麼會講出這樣的話來呢?難道你不知道科林斯先生想要娶的是麗萃嗎?」
只有一個宮廷大臣的善於討好和奉迎的秉性,叫威廉爵士能夠毫不生氣而又安然無恙地忍受這一切。雖然他懇請她們相信,他這一消息的權威性和真實性,可他還是極有禮貌並極有耐心地聽著她們不遜的言辭。
伊莉莎白覺得她有責任讓他擺脫這種尷尬的處境,於是走上前來,把她自己先前從卡洛蒂那裡聽到的消息說了一遍,以證明威廉爵士說的都是實情。為了能制止住她的母親和幾個妹妹的大驚小怪,她便熱情真誠地向他祝賀(吉英也很快參加了進來),說著這門親事可能帶來的種種幸福,科林斯先生的優秀品格以及哈德福郡和倫敦之間的方便往來等。
班納特夫人於威廉爵士在座的時候,還實在是不敢太造次,不敢說出太不敬的話來。可是待他一出了家門,她這一肚子的牢騷就一下子發泄出來了。首先,她還是固執地不相信確有此事;其二,她斷定科林斯先生是受了矇騙;其三,她堅信他們倆在一起絕不會有幸福;其四,這一婚事遲早會完蛋。不過,從整個事件中她又顯而易見地得出兩個推論:第一,伊莉莎白是這一惡作劇的真正源頭;其次,她自己受到了全家人最不公正的對待。在這一天所剩下的時間裡,她一直就這兩條喋喋不休。無論什麼也不能使她得到安慰,無論什麼也不能平息她的怒氣。整整一天的工夫也未能發完她的牢騷。有一個星期的時間,她見到伊莉莎白就沒好氣地罵,有一個月的時間,她跟魯卡斯夫婦說話都是粗聲粗氣,直到許多個月以後,她才原諒了魯家的大女兒。
班納特先生的情緒,在這件事上要安靜平和得多,他聲稱,他最近經歷的事情是非常令人賞心悅目的那一種。他說,發現他從前只認為不怎麼聰明的卡洛蒂.魯卡斯,竟像他自己的妻子一樣愚蠢,比他的女兒就更蠢啦,這真叫他得意!
吉英自己也承認她為這門親事感到有些吃驚。不過,她倒沒有多說她的驚訝之情,而是真心地希望他們兩人將來幸福。伊莉莎白向她說明,他們兩人之間不可能有幸福,可這話勸說不了吉英。吉蒂和麗迪雅可一點兒也不嫉妒魯卡斯小姐,因為科林斯先生只不過是個牧師而已。要說這件事也影響到她們,那也只是她們把它當作一條新聞在麥里屯傳布罷了。
魯卡斯夫人既然有一個女兒獲得了美滿姻緣,她當然不可能意識不到,她能以此對班納特夫人進行報復了。她現在到浪博恩拜訪得更勤了,說她是如何如何的高興,儘管班納特夫人那一臉的酸相和挖苦的話兒,也足夠把她那股高興的勁頭祛除得一點兒也不剩。
在伊莉莎白和卡洛蒂之間,現在有了一層隔閡,使她們兩人在這件事上都相互保持著沉默。伊莉莎白清楚,在她倆之間再也不可能有那種無話不談的真正友情了。她對卡洛蒂的失望感,使她開始更加充滿愛心地去關心她的姐姐,她深信,她對姐姐為人正直和淑雅端莊的品性是永遠不會懷疑的,她一天比一天地更為姐姐的幸福擔起心來,因為彬格萊到現在已經走了一個禮拜了,一點兒也聽不到他要返回的消息。
吉英早已及時給伽羅琳寫了回信,正在計算著她可能會收到回信的日子。星期二那天,科林斯先生事先允諾要寫的那封感謝信寄到了府上,信是寫給她們的父親的,信中寫了許多堂而皇之的感激言辭,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這裡住了有四年之久呢。在這般地卸下了他良心上的不安以後,他便開始使用許多熱烈的言辭來告知他們,他在獲得了他們的鄰居——可愛的魯卡斯小姐的愛情之後所感到的幸福,接著他又解釋說,僅僅是考慮到能與她團聚,他才願意來滿足他們想在浪博恩再次見到他的這一願望,他可能到達府上的日期是下下個星期一。因為凱薩琳夫人,他補充道,完全同意他的婚事,希望它能儘快地舉行,他相信,對於這一點他可愛的卡洛蒂是不會有什麼異議的,他會儘早地選擇一個良辰吉日,使他自己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科林斯先生要重返哈福德郡,對班納特夫人來說,這已不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了。相反,她和丈夫一樣對這件事不住地抱怨起來。他竟會再到浪博恩來而不是去到魯卡斯先生的府上,這可真叫人感到奇怪了。這樣做既不方便又十分麻煩。在她健康狀況不佳的時候她討厭家裡有人來訪,而且戀人在所有人中,是最最不受歡迎的了。這些就是班納特夫人這些天來絮絮叨叨的事情,只是彬格萊先生一直不歸的這一件更大的煩心事兒,才叫她有時住了口。
吉英和伊莉莎白對這件事也是一直安不下心來。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沒有彬格萊的任何消息,這陣子剛在麥里屯傳開話,說是彬格萊整個冬天也不會再回到尼塞費爾德來了。這一傳聞大大地激怒了班納特夫人,每當聽人提起,她總要反駁說,這是最最惡毒的謠言,根本不可信。直至伊莉莎白也開始擔心——不是擔心彬格萊薄情——而是擔心他的姐妹們會把他給成功地支開了。儘管她也不願意對這樣一個能毀壞了吉英的幸福、能給她的戀人的忠貞蒙上了陰影的想法予以承認,可是她總是禁不住要往那個方面去想。她擔心有他的兩個不同意這門親事的姐妹和他的那個令人生畏的朋友從中作梗,再加上達西小姐的姣好迷人和倫教的享樂生活,這一切也許會把他對吉英的那份情意完全吞沒了。
至于吉英,她在這一懸而未決的情境下的焦慮,當然是更勝伊莉莎白一籌了。但是只要她覺得她需要隱瞞起來的感情,她是不會說的,所以在她自己和伊莉莎白之間,從來沒有提到過這件事。可是她的母親卻沒有這種細膩的情感來約束自己,她無時不在談到彬格萊,不在表達她盼望他歸來的著急心情,她甚至要吉英承認她是被人家給耍了,如果他不再回來的話。要能比較平靜地忍受這一切,需要吉英使出她全部的溫柔與和順。
科林斯先生在過了兩個星期之後,於星期一準時地返回了浪博恩,可是他這一次在班家受到的接待卻不像上一次那麼周到了。不過,他現在太高興了,也無須人家太多的關照。對班家來說,這男戀女愛倒是使他們有幸擺脫了他在家裡的許多糾纏。每一天的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在魯府上度過的,他回到浪博恩的時候,常常已經是全家人就寢的時間,他只簡單地為他的終日未歸行個道歉之禮,也就該去睡覺了。
班納特夫人現在的狀況實在是夠可憐的。只要一提及這門親事,總使她痛苦萬分,而不論她走到哪裡,准能聽到人們在談論它。一見到魯卡斯小姐,她心裡就生氣。作為將要對她取而代之的這所房子的未來主婦,她越發對魯卡斯小姐充滿妒忌和厭惡。只要卡洛蒂一來他們家,她就認定,她是來算計她多會兒就能成為這所房子的女主人的,一看到她低聲地和科林斯先生說話,她就以為他們是在談論浪博恩的財產,只待班納特先生一死,就要毫不留情地把她自己和她的女兒們趕出這所房子。她把這些傷心事都道給了她的丈夫聽。
「唉,親愛的班納特,」她說,「一想到卡洛蒂.魯卡斯將來竟會是這所房子的女主人,一想到我竟要不得不給她騰出位子,親眼看到她掌管這所房子,我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親愛的,不要胡思亂想這些不愉快的事情啦!讓我們往好處去想,讓我們自個兒來慶幸,我會長命百歲的。」
這一席話並沒有給班納特夫人多大的安慰,因此她沒有接丈夫的話茬,而是繼續訴著她的苦。
「我一想到他們兩人會得到這所有的家產,就受不了。要不是這繼承權的問題,我才不在乎呢。」
「你不在乎什麼呢?」
「我對什麼都不在乎呢。」
「讓我們來表示感謝,你還沒有落到那種不通情理的地步。」
「親愛的班納特,對這一繼承權的問題,我是永遠也不會感激的。哪一個人竟會有這麼狠心,從自己女兒的手裡把財產拿走而去送給別的人呢,我真不明白。尤其這一切都是為了這個科林斯先生!為什麼他要得到別人的財產呢?」
「我還是把這個問題留給你自己去想吧。」班納特先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