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2024-10-04 16:24:58
作者: [俄羅斯]托爾斯泰著 喬振緒譯
「真不像話!」等律師收拾好自己的文件包,聶赫留道夫和律師一起走進接待室時,聶赫留道夫說道。「這麼清楚的案子,他們卻故意吹毛求疵,把上訴否決了,太不像話了!」
「案子是在原來的法庭上弄糟的。」律師說道。
「連謝列寧也主張駁回上訴,太不像話了,太不像話了!」聶赫留道夫繼續說道。「現在可怎麼辦呢?」
「咱們把狀子遞給皇上,趁您在這兒,您就親自遞上去,我給您寫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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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身材矮小、胸前掛著數枚星式勳章的沃爾夫走進接待室,他走到聶赫留道夫跟前。
「親愛的公爵,有什麼辦法呢,沒有充足的理由。」沃爾夫聳了聳他那又瘦又窄的肩膀,閉了幾下眼睛,說道,然後就去他需要去的地方了。
謝列寧緊隨沃爾夫之後,也走進接待室,因為參政員們告訴他說,他過去的一位朋友聶赫留道夫在這裡。
「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他走到聶赫留道夫跟前,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從他的眼神看出,他並不是很高興。「我真的不知道你在彼得堡。」
「我也不知道你已經當上了檢察長……」
「是副檢察長,」他糾正說;「你怎麼到參政院來了?」他有點悶悶不樂地看著朋友問道,「我知道你在彼得堡。但是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我到這裡是為了尋求公正的,希望能救出一個本沒有罪而被判有罪的女人。」
「哪個女人?」
「就是剛才審理過的那個案子。」
「是瑪斯洛娃的案子,」謝列寧立刻就想起來了,他說道,「上訴的理由很不充分。」
「問題不是上訴不上訴,問題是那個女人根本就沒有罪,卻被判了刑。」
謝列寧嘆了一口氣。
「這很可能,不過……」
「這不是可能,而是已經成了事實……」
「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當時我是陪審員,我知道我們的錯誤出在什麼地方。」
謝列寧沉吟片刻。
「當時就應該聲明呀。」他說道。
「我聲明了。」
「那審判的記錄里應該有呀,如果和上訴書一起交來就好了……」謝列寧一向忙於公務,很少出入社交界,所以關於聶赫留道夫的風流韻事,他聽都沒聽說過;聶赫留道夫也發現謝列寧不知道他和瑪斯洛娃的關係,所以他也就決定不把他們的關係告訴謝列寧。
「是,不過現在已經很清楚了,當時的判決是毫無道理的。」聶赫留道夫說道。
「參政院可沒權力說這話。如果參政院認為法院的判決不公正,就撤銷了法院的判決,那麼人家就會說,參政院斷案是沒有根據的瞎斷,進一步還會說,參政院這麼做就是破壞斷案的公正性,而不是維護斷案的公正性,」謝列寧一邊回想著剛才的案子,一邊說道,「這樣一來,陪審員的決定不也就失去任何意義了嗎!」
「我只知道一點,這個女人沒有罪,不應該受到懲罰,判她有罪是不公正的,可是現在拯救這個女人的最後一點希望也沒有了。最高權力機關批准了法院的不合法的判決。」
「參政院沒有批准,因為參政院並沒有審查案件本身,」謝列寧眯縫著眼睛說道。「你一定是住在姨母家吧,」他又補充說,看得出,他想換個話題。「昨天你姨媽告訴我說,你在這兒。伯爵夫人邀我和你一起到家裡聽一個宣道士講道。」謝列寧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是的,我聽過了,但我沒聽完就走了,我最厭惡這種人了。」聶赫留道夫很生氣地說道,他是生謝列寧的氣,因為謝列寧改變了話題。
「你為什麼要厭惡這種人呢?他只不過是代表了一種宗教思想,雖然這種宗教思想帶有片面性和宗派性。」謝列寧說道。
「他講的那些東西簡直怪誕極了,荒謬極了。」聶赫留道夫說道。
「不能這麼說,其實這要怪我們,我們對我們的教義了解得太少了,我們往往把一些基本的宗教信條當做我們的新發現。」謝列寧說道,他好像急於向自己的老朋友闡述自己的新觀點。
聶赫留道夫用吃驚的目光仔細看了看謝列寧。謝列寧沒有垂下眼睛,從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來,他不僅不高興,而且還很不友好。
「難道你信那些教會信條?」聶赫留道夫問道。
「當然信了。」謝列寧死眉瞪眼地看著聶赫留道夫,回答說。
聶赫留道夫嘆了一口氣。
「真不可思議!」他說道。
「不過,咱們以後再談吧,」謝列寧說道。「我馬上來,」他對畢恭畢敬走到他跟前的法警說。「我們還會見面的,」他出著長氣說道,「你什麼時候在家?我飯前七點鐘總在家,我住在希望街,」他把自己的門牌號碼也告訴了聶赫留道夫,「我們好久沒有見面了。」他臨離去時,又是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如果我還有時間,我一定去看你,」聶赫留道夫說道,他覺得,謝列寧曾經是他很喜歡的和最要好的朋友,可是現在,通過他們之間的這個簡短的談話,他突然變得陌生了,疏遠了和不可思議了,就差變成仇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