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6:16:44 作者: [加拿大]西頓(Seaton,E.T)著 馮瑞貞, 黎培榮譯

  抓捕野馬有好幾種方法。

  有一種方法叫做:槍彈擦傷法。用子彈射擊馬脖子,然後趁馬昏迷的時候捆住他的四肢。

  「我見過一百多個脖子被打斷的野馬,卻從來沒有見過一匹用擦傷法抓到的野馬。」狂人喬不無諷刺地說。

  有時候,如果地形允許,可以趁機把馬群趕進牲畜欄;

  有時候,如果你的坐騎擁有非凡的速度和耐力,你可以把馬群追得精疲力盡,然後趁機將其捕獲。不過,到目前為止,最常見的方法仍然還是:通過走路消耗馬群,從而戰勝馬群。雖然這個方法聽起來似乎很荒謬,但是卻切實可行。

  人們傳說,溜蹄步奔跑的時候,從來不會四蹄離地。很多離奇的故事都在講述他的步態、速度和風度。一次,持有「三角加一橫」(「▽+—」)商標圖案的牧場主老蒙哥馬利突然入住克萊頓地區的威爾旅館。他對溜蹄步的故事將信將疑,於是在眾多目擊者的見證下誇下海口,說,如果誰能夠把這匹野馬毫髮未損地裝進篷車,自己願意出一千美元的現金作為獎賞。消息一出,十幾個年輕牛仔躍躍欲試,準備在目前的合同期期滿之後就去掙這筆橫財。狂人喬對這樁大買賣早就心儀已久;不能浪費時間了,他把眼前的合同忘了個一乾二淨,叮叮噹噹地收拾了一個晚上,整理好了必備的捕獵裝置。

  透支已經過分透支的帳戶,耗盡過度慷慨的朋友的慷慨解囊,他終於組成了一支遠征軍, 這支隊伍包括:二十匹訓練有素的良馬,足夠三個人吃兩個星期的乾糧,三名隊員:他自己,他的搭檔查理,還有一名廚子。

  一切準備就緒,他們從克萊頓動身出發,發誓要通過長途步行拖垮那匹反應敏捷、健步如飛的野馬。第三天,他們就來到了安特魯普泉邊。此時正值中午時分,不出他們所料,那匹黑色溜蹄步正率領著嬪妃們從草原高處跑下來喝水,被他們碰了個正著。喬一直躲在馬群的視線之外,等待他們個個喝飽喝足,因為口渴的動物往往比喝飽的動物跑得更快。

  馬群剛喝完水,喬就騎著馬,悄悄向前逼近。走到離馬群半英里的時候,警覺的溜蹄步發現了他,領著他的隊伍向東南跑去,消失在一個長滿皂木的平頂山上。喬全速前進,一路跟蹤,等他再次看到馬群時,他返回駐紮地,命令廚師——現在他又成了司機——把馬車趕到南部的阿拉莫撒河谷。接著,他又向東南進發,追趕溜蹄步。追出一兩英里之後,他又看見了野馬,他悄悄逼近馬群,馬群又一次受驚,繞道跑向南方。他沒有尾隨馬群,而是抄近路慢跑了一個小時,來到他們的必經之路,結果又與他們近距離碰面了。他又一次悄悄走近馬群,馬群也又一次受驚逃走。就這樣反反覆覆,追趕了一個下午,馬群不斷地被逼向南方。不出喬所料,等到夕陽西下的時候,馬車已經離阿拉莫撒河谷不遠了。馬群再次出現在面前,喬又一次把他們嚇跑,然後回到馬車旁,和休息了一整天的搭檔交換角色,查理騎上另一匹馬,繼續慢慢追趕馬群。

  晚飯過後,他們按照預定計劃,繼續驅車前行,來到阿拉莫撒河上游的淺灘上,在這裡宿營過夜。

  

  與此同時,查理始終在追趕馬群。馬群跑得已經沒有先前那麼快了,因為這位追逐者並沒有要進攻他們的意思,馬群也漸漸習慣了他的陪伴。夜幕降臨以後,馬群更容易跟蹤了,因為其中有一匹母馬鬃毛雪白,格外耀眼,一輪新月也幫了不少忙。查理依靠馬的直覺選擇道路,悄悄地尾隨著那匹幽靈般潔白的母馬,這樣也就跟上了整個馬群。等到馬群在夜色中完全消失,查理跳下馬背,卸掉馬鞍,拴好坐騎,裹上毛毯迅速入睡了。

  天剛破曉,查理就起床動身,還沒跑出半英里,就發現了馬群,這當然得歸功於那匹雪白的母馬。見他漸漸逼近,溜蹄步發出一聲刺耳的嘶鳴,聽到號角聲,他的隊伍立刻集結成隊,飛奔而去。跑到第一個平頂山的時候,他們停下了腳步,轉頭回望,想要看看這位執著的追隨者究竟是誰,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他們背對天空,俯身凝視了一會兒,溜蹄步似乎覺得自己已經知道了來人的身份,也了解了他的意圖,於是他再次轉身離去,迎風抖動著鬃毛,像一顆黑色的流星,持之以恆地踩著均勻的溜蹄步伐,那些母馬緊隨其後,馬群像流水般傾瀉而出。

  此時,馬群正在向西繞行,同樣的遊戲又重複了好幾遍:逃離,追趕,趕上,再逃離。將近中午時分,他們通過了野牛崖上古老的阿帕奇瞭望台。喬此時正在這裡瞭望觀察呢。那股細細的長煙召喚查理回營休息,查理則掏出一面小鏡子,回應了對方的信號。喬精神抖擻地騎馬過來,換下查理繼續追趕馬群。而查理則返回營地吃飯休息,然後繼續沿著河岸,逆流而上。

  整整一天,喬窮追不捨,必要的時候,他還想方設法誘使馬群繞大圈,而他的馬車則可以抄近路。太陽落山的時候,他來到了維爾德渡口,查理正在那裡等待,給他帶來了食物和一匹精神飽滿的新馬。喬繼續心平氣和地慢慢追趕馬群。從傍晚一直追到午夜時分,見這些陌生人沒有惡意,那些野馬似乎漸漸適應了他們的陪伴;再說,持續不斷的奔跑使他們精疲力盡,他們疲於奔命,不可能隨時吃到肥美的牧草,不像那些追趕他們的馴馬,每天吃得草足飯飽。最重要的是,他們的精神始終處於緊張狀態,雖然這種緊張不太強烈,但卻對他們造成了明顯的影響。他們的胃口深受影響,不再想吃草,卻口渴難耐。只要遇到水源,喬總是儘可能地讓他們喝水,甚至鼓勵他們喝水。眾所周知,大量飲水對奔跑過度的動物會產生可怕的惡果;動物會四肢僵硬,腸胃氣脹。喬小心翼翼地看管著自己的坐騎,不讓他過度飲水。這天晚上,當他們紮寨露營的時候,喬和他的馬依然精神抖擻,而那群野馬卻早已精疲力盡。

  黎明時分,他輕而易舉地趕上了近在眼前的馬群。起初,他們跑了一陣,不過沒跑多遠,他們就放慢腳步,開始步行。這場戰役幾乎勝利在望,因為在「走路消耗」法中,最困難的階段就是前兩三天,因為那時候野馬精力充沛,很難時時趕上他們。

  整整一個早上,喬緊緊跟著馬群,不讓他們跑出視線範圍。十點鐘左右,查理在喬斯峰附近與喬換崗。那天,野馬群只領先四分之一英里,精神狀態比前一天相差甚遠。此時,他們又開始向北繞行。夜晚,查理騎著精神抖擻的新馬,一如既往地追趕馬群。

  第二天,野馬不再奔跑,而是耷拉著腦袋行走,儘管黑色溜蹄步竭盡全力,不時督促她們前進,他們與跟蹤者的距離還是不到一百碼。

  第四天和第五天與先前的情形差不多,馬群現在已經基本回到了安特魯普泉邊。到目前為止,一切都不出所料。整個追捕過程就是在繞一個大圈,馬群繞圈的時候,馬車卻在抄小路,繞小圈。野馬回到了出發地的時候已經筋疲力盡;而獵人們卻是精神抖擻,他們的坐騎也保持著旺盛的精力。獵人們始終不許馬群喝水,直到下午,他們才把馬群趕到泉水邊,讓他們喝個肚大腰圓。現在是套索專家們一展身手的絕好機會,因為突然暴飲是致命的大忌,他們會因此腸胃脹氣,四肢麻木,很容易被繩索套住,一一捆綁起來。套索專家們騎在草飽食足的馴馬背上,漸漸逼近野馬群。

  整個計劃唯一的疏漏之處就是:他們低估了黑色溜蹄步——這次捕獵行動的唯一目標。這匹黑色公馬似乎有著鋼鐵之身,他不斷奔跑,步態敏捷,精力充沛,和追捕開始那天沒什麼兩樣。他上下穿梭,來回奔跑,聚攏著他的隊伍,用喊聲和肢體催促她們趕快逃跑。但是,她們已經徹底繳械了。幾個小時前,那匹曾經在夜裡大力協助追捕工作的老白馬就退出了比賽,心跳停止。那些混血母馬似乎對獵人毫無戒心,馬群盡在掌控之中。然而,捕獵行動唯一的目標似乎還是那麼遙不可及。

  然而,有件事情實在令人困惑不已。喬的夥伴們最了解喬的脾氣,假如他火冒三丈一槍斃了溜蹄步,他們一定不會覺得意外。沒想到喬絲毫沒有這個念頭。在追趕馬群的那一個星期里,他每天都在仔細觀察溜蹄步飛速奔跑時的步態,從來沒有發現過他四腳同時離開地面。

  這位騎手對這匹尊貴的野馬不由心生愛慕,這種景仰之情與日俱增,以至於到最後,他寧肯射殺自己最心愛的坐騎,也不願意對這匹非凡的野馬開火。

  喬甚至捫心自問,自己究竟該不該去領那筆不菲的獎金。這樣一匹優秀的野馬本身就是一筆財富,他可以繁衍一群參加比賽的溜蹄馬。

  不過,這匹戰利品至今還逍遙在外呢,該為這場捕獵行動畫上句號了。喬把自己最出色的坐騎牽了出來。這是一匹具有東方血統的母馬,在本地的大草原上長大。要不是因為她有一個古怪的嗜好,喬永遠都不可能把她據為己有。這一區域生長著一種名叫瘋草的毒草。大部分牲畜都不願接近它;但是,偶爾也會有個別動物想要嘗嘗鮮,結果不幸染上毒癮。

  這種毒草有點像嗎啡,動物一旦上癮,就總是渴望再次吃到它,儘管在兩次吃草的間歇階段,動物可以一直保持健全心智,但最後還是會發瘋而死。染上這種毒癮的牲畜通常被視作得了瘋草病。喬這匹得意坐騎眼睛裡閃著狂野的光芒,內行一看,就知道她是個癮君子。

  不過,這匹馬動作敏捷,身強體健,所以喬才在這個重要的決勝時刻選擇了她。本來,用繩索可以輕而易舉地套住那群母馬,可是現在已經沒這個必要了。獵人們可以把她們和那匹黑色領袖分隔開來,輕而易舉地趕回家,關進了牲畜欄。但是,那位領袖看上去依然桀驁不馴,精力充沛。喬為自己遇到了勁敵而欣喜,他驅馬向前,想趁機戰勝對手。在這次追捕活動中,他首次給自己的坐騎裝上了馬刺。他把套索拋向地面,解開上面的每個扭結,然後收攏套索,整齊地將它盤繞在左手掌上,接著,他用馬刺踢自己的坐騎,讓她直線前進,奔向領先四分之一英里的公馬溜蹄步。溜蹄步跑到哪裡,喬就追到那裡,雙方都使出了渾身解數,那群疲憊不堪的母馬左右各分一半,為她們留出一條跑道。這匹精神抖擻的母馬以最快的速度竭力奔跑,筆直地穿過開闊的平原,溜蹄步卻始終跑在前頭,而且一路都採用他那優雅的溜蹄步態。

  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喬又用馬刺踢了一下母馬,還對她怒吼了一聲,那匹馬幾乎飛了起來,可是雙方之間的距離卻連一英寸也沒有縮短。溜蹄步旋風般穿過平原,登上一片長滿皂木的平頂山,又從平頂山上橫穿而過,跳下平頂山,穿過一片鬆軟的沙地,又在草叢裡跑了一段時間。幾隻草原鼠受到驚嚇,吱吱叫了幾聲,然後趕緊躲了起來。喬一路追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雙方之間的距離竟然比以前更遠了。喬一邊大聲詛咒,罵自己太背運,一邊拼命催促母馬,不斷用馬刺踢她。最後,這匹精神無常的可憐母馬開始神情緊張,驚慌失措,她的眼珠開始胡亂翻轉,腦袋瘋狂地來回晃動,跑步根本不看地面,結果一腳踩進了獾洞,重重地摔倒在地,喬也從空中飛了下來。儘管傷勢嚴重,喬還是站了起來,想要再次爬上他的瘋馬。可是,她,那匹可憐的牲畜已經不中用了——她右側的前腿已經斷了。

  現在只有一個選擇。喬鬆開她的馬肚帶,徹底解除她的痛苦,把馬鞍帶回了營地,與此同時,溜蹄步一溜煙逃之夭夭,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這次行動並沒有一敗塗地,因為所有的母馬都已歸降,喬和查理把她們小心翼翼地趕進「L 加 F」(「L + F」)牧場的牲畜欄,得到了一筆不菲的酬金。但是自此以後,喬比以前更想擁有那匹公野馬了。他已經領教了那匹馬的非凡素質,從此越來越珍愛他,他唯一的念頭就是另想奇招,制定更好的計劃捕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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