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馬溜蹄步 一
2024-10-04 16:16:38
作者: [加拿大]西頓(Seaton,E.T)著 馮瑞貞, 黎培榮譯
喬·卡隆把馬鞍扔到滿是塵土的地面,卸下馬具,叮叮噹噹地走進了牧場的屋子。
「什麼時候開飯?」他問道。
廚師看了看那塊沃特伯里牌鐘錶,擺出一副列車調度員的神氣回答說:「十七分鐘之後。」不過,這樣精確的報時似乎從來沒有應驗過。
「皮里克那邊情況怎麼樣?」喬的朋友斯卡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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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不好說,」喬回答說。「牲畜還馬馬虎虎,有很多小崽子。我看見那群野馬在安特魯普泉邊飲水;當中有一兩匹小馬駒;一匹黑色馬駒皮毛光滑,非常惹眼,是個天生的溜蹄馬。我跟著馬群追了一兩英里的路程,儘管他一直跑在大部隊的前面,卻從來沒有亂過步伐。為了找點樂子,我又逼近他們,在後面窮追猛趕。結果真是活見鬼,他的步態一點兒也沒有受影響。」
「你沒喝酒吧?」斯卡其疑惑地問道。
「行啦行啦,斯卡其。你最好把上次打賭欠我的錢還給我,只要你像個說話算話的男子漢,你還有機會勝出。」
「吧嗒,」廚師一邊叫喊,一邊把食物扔到了他們面前。第二天,他們更換了放牧的場地,野馬的事情也就拋到了腦後。
一年之後,他們又到位於新墨西哥地區的那片草原放牧,於是又見到了那群野馬。那匹黑色的小雄馬如今已經一歲多了,他四肢修長勻稱,身體兩側油光溜滑;不止一個牛仔親眼目睹過他的絕活——這匹野馬是天生的溜蹄步。喬就是這群幸運者中的一個,此時他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匹小馬,值得擁有。對於東部人來說,這個想法似乎既不驚人,也無創意;但是, 在西部,一匹未經馴服的馬只值五美元,一匹普通的馴馬卻可以賣到十五到二十美元。一般牛仔不會突發奇想,把野馬當做值錢的財產,因為野馬很難捕獲,就算不幸被抓,他們也不會被馴服,最多只是遭到囚禁的野生動物而已,毫無價值可言。很多牧場主都認為,看到野馬就應該立即射殺,因為野馬是牧場的累贅,他們不但毫無用處,還經常把馴養的馬拐走,這些馴馬一旦出走,很快就會愛上野外生活,從此一去就不復返了。
狂熱的喬·卡隆相信,他對於野馬幾乎是「了如指掌」。「我說得絕對沒錯兒,白馬沒有不溫柔的;栗色馬沒有不膽小的;棗色馬如果訓練得法,沒有不優秀的;黑色馬沒有不頑固的,好像中了魔咒一般。但是,只要黑馬有一副好蹄子,他就會像聖經里的先知但以理那樣,衝進洞穴打敗獅子。
如此說來,野馬是毫無用處的害人精,而黑色野馬則是廢物中的廢物。所以,當喬似乎主意已定,非要把那匹黑馬弄到手的時候,喬的搭檔對於這個想法很不理解,他「實在不明白喬為什麼想把一歲多的野馬趕進牲畜欄。」 不過,那一年,喬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所以計劃沒有實施。
喬是個牛仔,每月只有二十五美元的薪水,沒有休息時間。和大多數牛仔一樣,他渴望擁有自己的牧場,擁有牧場上的一切設施。他已經在聖達菲註冊了一個商標,上面印著一種有兇險預兆的豬圈圖案,這個商標是他自己牲口身上的專用商標。只要找到任何沒打烙印或者無人認領的牲畜,他都有權為其列印,從而收為己有。不過,到目前為止,只有一頭老母牛身上擁有他的商標。
每年秋天,當喬領到薪水,「口袋裡面脹鼓鼓的,」他都禁不住誘惑,和其他牛仔一起結伴進城,痛痛快快地消費一通。這樣一來,他的財產始終不過是一套馬鞍,一張鋪蓋捲兒和一頭老母牛。他一直憧憬著能突發橫財,這樣人生就會有一個良好的開端,生活也就富足無憂了。每當心中湧起這個念頭,他就會想起自己的那個吉祥物:那匹黑色的野馬,只要機會來臨,他就要一試身手。
牛仔們趕著牛群繞道南下,來到加拿大河邊。秋天的時候,他們又返回唐卡羅斯山丘,喬再也沒有見過溜蹄步,不過他經常聽人談起過這匹野馬,因為他現在已經快三歲了,精力充沛,朝氣蓬勃,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論對象。
安特魯普泉位於一個地勢平坦的大草原中央。遇到漲水時節,它會向外漫延,流到一個四周長滿莎草的小湖泊里;到了枯水時節,它就會萎縮成一個寬闊的黑泥塘,泥塘上閃爍著道道白光,說明那裡的土壤富含鹼性,泥塘的正中央是一個小水洞,那裡就是泉水的源頭——泉眼。這個泉眼既不吸納外來水源,也不向外分流,水質相當優良,是方圓幾英里唯一的飲水區。
這片平地,也就是北方人所說的大草原,是那匹黑色野馬最心儀的覓食區,也是很多流動的馬群和牛群的放養地。這些牲畜大都打了「L + F」牧場的印記。這家牧場的經理兼股東名叫福斯特,擅長冒險投資。他認為在這個牧區放養良種馬非常划算,就冒險把十匹混血母馬放養在這一帶。這些母馬身材高大,四肢勻稱,眼睛明亮,相比之下,牛仔們騎的矮種馬看上去身形萎縮,模樣可憐,好像因飢餓而退化,變成了異類生物。
在這十匹母馬當中,有一匹被拴在馬廄里隨時聽命,剩下的九匹在小馬駒斷奶之後,便想方設法逃了出去,在牧區里遊蕩。
馬有一個與生俱來的傑出本領,他們能夠識別道路,找到最好的覓食區。那九匹放養的母馬當然也不例外,他們向南奔跑了二十英里,來到安特魯普泉邊的這片大草原。等到那年夏末,福斯特帶人去圍捕他們,卻發現他們九個和一匹烏黑的公馬打成一片,那匹公馬對她們呵護有加,其親密程度遠遠超出了普通夥伴關係。他繞著母馬群一會兒騰躍,一會兒轉圈,活似一個行家能手。他烏黑閃亮的皮毛與後宮嬪妃們金色的外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群母馬性情溫順,本來可以輕而易舉地趕回家去,但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那匹黑色公馬情緒變得非常激動,母馬群也深受感染,似乎個個狂躁不安。他四處飛跑,驅趕馬群,帶著她們全速向前狂奔。
很快,牛仔們騎的矮種馬就被他們甩得不見了蹤影。
這情形讓人火冒三丈,兩個牛仔最後都拿起了獵槍,準備伺機射死那匹「該死的公馬」。但是,他們根本沒有機會下手,十匹馬中有九匹都是自己家的母馬,他們很可能傷及無辜。忙活了一整天,工作卻絲毫沒有進展。溜蹄步——除了他會是誰——始終帶著他的嬪妃們一起奔跑,最後消失在南方的沙丘背後。
偉大投資就這樣破產了,福斯特和他的同伴騎著疲憊不堪的矮種馬打道回府,為了換取心裡的些許安慰,他們一路上發誓要報仇雪恨。
最令人惱怒的是,經歷過這麼一兩次追趕廝殺,那些母馬一定會變得像野馬那樣不服馴養,可是大家似乎又想不出解救母馬的妙策良計。
在低等動物中,雄性究竟是靠英俊的外表,還是靠非凡的勇氣去吸引雌性的敬仰和愛慕?對於這個問題,科學家們各執己見。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無論是憑藉異性的仰慕,還是依靠自己的勇氣,具有非凡天賦的野生動物總是能夠橫刀奪愛,妻妾成群。眼前這匹偉大的黑馬,抖動著漆黑的鬃毛和尾巴,撲閃著一雙綠幽幽的大眼睛,在整個牧區四處馳騁,招蜂引蝶,他的嬪妃隊伍不斷壯大,到最後,這個團伙的成員數至少達到了二十個。這些母馬大都是各個牧場溜出來的下等矮種馬,其中也包括那九匹出色的混血母馬,她們自成一組,格外引人注目。所有目睹過這個馬群的人都說,那匹精力充沛、好愛吃醋的公馬始終把這群母馬聚攏在自己身邊,嚴加看管。母馬一旦加入這個團伙,就再也不會回到主人身邊了。牧場主們很快就意識到,他們遭遇的這匹野馬,正在給他們帶來無盡的災害,所有其他損失的總和恐怕也抵不過這匹野馬帶來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