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2024-10-04 16:14:31
作者: (英)查爾斯·狄更斯 著;黃水乞 譯
黎明前大約兩小時。在秋天,這個時候可以名副其實地稱為夜闌人靜。便是在這一寂然無聲的時刻,費金仍坐在他的賊窩裡徹夜不眠。
地板上的一張床墊上躺著諾亞·克萊波爾。他伸展著身子,睡得很酣。老頭子的眼睛不時地朝他瞅上一會兒,然後目光又重新落到那根蠟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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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如此,他因如意算盤落空感到有失面子,對敢於與陌生人瞎扯的姑娘感到憎恨,對她拒絕將他供出來的誠意深表懷疑,對自己未能向賽克斯報復感到大失所望,對自己罪行的敗露,對毀滅和死亡的恐懼。與此同時,每一個邪惡的念頭和不可告人的目的正在他心中釀成。
他就這樣坐著,絲毫也不變換姿勢,也沒有留意時間的流動,直到街上的腳步聲似乎吸引了他靈敏的耳朵的注意。
「終於來了,」他喃喃道,抹了一把他那乾燥發燒的嘴巴,「終於來了!」他正說著,門鈴便輕輕地響起來了。他悄悄地爬上樓去開門,不久,回來時由一個用圍巾裹到下巴、腋下夾著一隻包裹的男人陪著。這個男人坐了下來,揭去了外衣,現出了賽克斯粗壯的身軀。
「好啦!」賽克斯將包裹放在桌上說道,「看管好這個包裹,盡你最大的力量看管好。搞到這玩意兒可真夠費勁的。我本來以為三小時以前就能到這兒了。」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賽克斯,」費金說著,將椅子挪近了一些,「它會使你比我還要氣憤。」
「是嗎?」搶劫犯以懷疑的神態回答道,「馬上講!快點,否則南希會以為我完蛋了。」
「完蛋!」費金大聲說道,「在她心裡,她早已對你做這樣的安排了。」
費金緊緊地盯著搶劫犯,示意他安靜,俯身於地板上的床墊前,想把睡覺的人搖醒。
「博爾特,博爾特!可憐的孩子!」費金說道,他帶著極大期待的神情抬起頭來,慢條斯理地並著力以強調的語氣說,「他累啦——因為監視她這麼久而累啦——監視她,賽克斯。」
「你這是什麼意思?」賽克斯的身子往後縮,問道。
費金不作回答,卻又俯身審視了一下睡覺的人,拉著他坐起來。
「再把那件事對我說一遍,再說一遍,好讓他也聽聽。」猶太人一邊說,一邊指著賽克斯。
「對你說什麼?」昏昏欲睡的諾亞怒氣沖沖地搖著自己的腦袋,問道。
「關於南希的事,」費金說道,他緊緊地抓住賽克斯的手腕,仿佛為了阻止他尚未聽清就離開房子似的,「你不是去跟蹤她嗎?」
「是啊。」
「她去見的一位是先生,一位是她以前找過的小姐。他們叫她交出所有的同犯,首先是蒙克斯,她照辦了;要她描述蒙克斯的相貌特徵,她也照做了;還問她我們在哪家客棧會合、經常去哪家客棧,她也說啦;而且問她從哪兒可以最有效地監視客棧,她也照說不誤;又問她人們什麼時候上那兒,她也說了。她全都說啦。她是在毫無威脅、一聲不吭的情況下告訴他們這一切的——她是這樣的,不是嗎?」費金大聲說道,幾乎快氣瘋了。
「對呀,」諾亞搖了搖頭,回答道,「情況正是如此!」
「關於上星期天他們都說了些什麼?」
「他們問她,」諾亞說道,當他更清醒些時,他似乎漸漸地明白誰是賽克斯了,「他們問她上星期天為什麼答應來又沒有來。她說她來不了。」
「為什麼——為什麼?把這告訴他。」
「因為她被賽克斯強行留在家裡。唔,她說除非他知道她上哪兒,否則她不能輕易地出門,」諾亞說道,「因此,她第一次去見那位小姐的時候,她——哈!哈!哈!她說那句話時我忍不住要發笑,確實如此——她讓他喝了鴉片酊。」
「她要受到煉獄之火的懲罰!」賽克斯猛然從猶太人的掌握中掙脫開來,「放我走!」
「我的意思是,」費金說道,表明他覺得現在一切偽裝都沒用了,「為了安全起見,別太過火了,要狡猾,賽克斯,不要太冒失了。」
賽克斯沒有回答,卻將猶太人已打開鎖的那道門拉開,猛然沖入寂然無聲的大街。
他沒有停頓、不假思索;不曾左顧右盼,不曾仰望天空,也不曾俯視地面,兇狠、堅定地直視著正前方,直到抵達自己的家門口。他掏出鑰匙輕輕地開門,悄悄地大步爬上樓梯,走進自己的房間,在門上上了兩道鎖,抬了一張很沉的桌子抵住房門,然後拉開床幔。
南希半穿著衣服正躺在床上。他將她喚醒。她帶著慌張和吃驚的神色直起身來。
搶劫犯坐下來注視了她一會兒,他的鼻孔張大、胸部劇烈地起伏著;接著,他抓住她的腦袋和喉嚨,把她拖到房間中央,再次往門上望了一眼,用一隻粗大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賽克斯,賽克斯!」姑娘極為恐懼,拼力掙扎,直喘粗氣,「我……我不叫也不喊……?一次也不……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麼?」
「你自己知道,你這個女魔鬼!」搶劫犯憋住氣回答道,「晚上有人跟蹤你。你說的每一句話都被人聽到了。」
「那麼,看在上帝的分上,饒我一命吧,正如我饒了你的命一樣,」姑娘緊緊地抱住他,說道,「賽克斯,親愛的賽克斯,你不會忍心把我殺了吧。哦!想一想就在今晚我為你而放棄的一切吧。你必須有時間想一想,免得你犯下這一罪行。」
賽克斯猛烈地掙扎著,以便自己的雙臂掙脫出來,可是它們被姑娘的胳膊緊緊地摟住,儘管他拼命用勁,但就是無法掙脫。
破門盜賊終於抽出一隻手臂,握住了他的手槍。他使出全身力氣,用手槍對著那張幾乎與他的臉相碰的、上仰的臉擊了兩下。
她身子搖晃了一下,倒下去了。鮮血從她額角上一道又深又長的口子湧出來,血流如注,幾乎使她的眼睛什麼也看不見。然而,她艱難地直起身來,跪在地上,從她懷裡掏出一條白手帕——羅斯·梅利的手帕——雙手十指交叉地將它舉起來,以她微弱的力量儘量朝上高高地舉起,然後低聲地祈求造物主的慈悲。
這是一幕慘不忍睹的恐怖景象。兇手跌跌撞撞地退回到牆角,用一隻手遮住視線,另一隻手抓起一根大棒,把她擊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