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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6:10:33 作者: [英]托馬斯·哈代著 劉榮躍譯

  那是月末的一個傍晚,裘德剛在不遠處的公共大廳聽了關於古代歷史的演講,這時回到家。在他出去的這段時間淑一直只在屋裡,見他進來,她便把晚餐給他放到了桌上。平常這個時候她總要說說話兒的,可是現在什麼也不說。裘德先拿起畫報仔細看著,這時才抬起眼睛,看見她神色不安的樣子。

  「你不高興嗎,淑?」他問。

  她停了片刻。「有人給你留下幾句話。」她回答。

  「有人來過了?」

  

  「嗯,有個女人。」她帶著顫抖的聲音說,忽然停下手中活兒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盯住爐火里。「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對了!」她繼續說。「我對她說你不在家,她說她等你,我又說我想你也許不能見她。」

  「為什麼你要那樣說呢,親愛的?我想她大概想要刻一個墓碑吧。她戴著孝嗎?」

  「不,她沒戴孝,也不想要墓碑;我當時就想你是不能夠見她的。」她帶著責怪、懇求的眼光看著他。

  「可她是誰呢?她沒有說嗎?」

  「沒有。她不願意說出她的名字。不過我知道她是誰——我想我是知道的!她就是阿拉貝娜!」

  「天哪!阿拉貝娜來幹什麼?你怎麼會想到是她呢?」

  「哦,我也說不清楚。不過我知道就是她!我覺得很有把握——從她看我的眼神就看得出來是她。她是一個挺肉感、挺粗俗的女人。」

  「唔——確切地說我可不認為阿拉貝娜是粗俗的,除了她在說話方面外,儘管她也許由於在酒店裡做事開始變得粗俗起來了。我當初認識她時她可相當好看呀。」

  「好看!不過是的——她現在也很好看啦!」

  「我想剛才我聽見你的小嘴哆嗦了一下。好啦,快別把這事放在心上了,因為她對於我已微不足道,並且實際上已嫁給另一個男人——可她為什麼還要來麻煩我們呢?」

  「你肯定她已結婚了嗎?你有沒有聽到確切的消息?」

  「沒有——沒有確切的消息。可她正是為了這個才讓我和她離婚的。據我所知,她和那個男人都想過一種正當的生活。」

  「啊,裘德——那是的,是阿拉貝娜!」淑叫道,用一隻手捂著兩眼。「我真是太可憐了!不管她來做什麼,都似乎是一個不祥之兆。你不可能見她的,是嗎?」

  「說實在的我想我不能見她。現在和她談話,無論對她對我都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不管怎樣她已走了。她說過還會回來嗎?」

  「沒說。不過她走時顯得很不情願。」

  哪怕有一丁點兒小事淑都會坐臥不安,所以她晚飯一點吃不下去;裘德吃完飯後便準備去睡覺。他剛把爐灰耙出來,關好各扇門,爬上樓梯頂,便聽見了敲門聲。淑也剛走進她的房間,這時立即奔了出來。

  「她又來了!」淑十分驚愕地低聲說道。

  「你怎麼知道是她呢?」

  「上一次她就是那樣敲的門。」

  他們注意聽著,這時又傳來了敲門聲。屋裡沒有一個傭人,所以如果要去看來者是誰,就必須有一個人親自去。「讓我打開一扇窗子看看。」裘德說。「不管是誰,這麼晚了也是不可能讓進屋裡來的。」

  於是他回到自己臥室,抬起窗子的框格。此時勞動的人們已早早入睡了,寂靜的街上從頭到尾空空蕩蕩的,只有一個人影——一個女人的身影在幾碼遠的一盞路燈旁來回踱著。

  「誰在那兒?」他問。

  「是福勒先生嗎?」下面那個女人問,那聲音分明就是阿拉貝娜的。

  裘德回答說是。

  「是她吧?」淑從門口問道,嘴張開著。

  「是她,親愛的。」裘德說。「你想要做什麼,阿拉貝娜?」他問。

  「請原諒我打攪了你,裘德。」阿拉貝娜謙卑地說。「不過我先前來找過你的——如果可以的話,我今晚特別想見見你。我遇到麻煩了,又沒有人幫助我!」

  「你遇到麻煩了?」

  「是呀。」

  然後是一陣沉默。聽見這樣的懇求,裘德胸中似乎產生了一種為難的同情之心。「可你不是結婚了嗎?」他問。

  阿拉貝娜猶豫了一下。「沒有的,裘德,我沒有結婚。」她回答道。「他畢竟還是不干啦。我現在處境非常艱難。我希望不久再找個酒吧女招待的工作,可是這需要時間。而我現在確實很為難,因為突然間我不得不承擔起澳大利亞那邊的一個責任,不然我就不會來麻煩你了——請相信我。我想對你說說這事。」

  淑一直在那兒注視著,感到痛苦而緊張;她聽見了他們說的每一個字,只是一言不發。

  「你該不是缺錢了吧,阿拉貝娜?」他問,語氣顯然溫和下來。

  「今晚上的住宿我已找好,錢倒是足夠的,不過回去的車費可不夠了。」

  「你住在哪裡?」

  「還住在倫敦。」她正要說出地址,但轉而又說道:「我怕會讓別人聽見,我可不想把自己的詳細情況大聲嚷出來。我今晚住在王子旅店,如果你能下來和我一起往那裡走一會兒,我會把一切都向你解釋。看在過去的份上,請你下來一趟吧!」

  「可憐的東西!恐怕我必須要對她仁慈一些,聽聽是怎麼回事。」裘德萬分困惑地說。「既然她明天就要回去,所以不會有什麼關係的。」

  「可是你可以明天去看她啊,裘德!現在別去了,裘德!」門口傳來哀怨的聲音。「唉,那只是她給你設的一個圈套,我知道是的,她過去就是這樣!別去,別去,親愛的!她是一個感情卑劣的女人——從她的那副模樣我就看得出來,從她的聲音我也聽得出來!」

  「可是我得去。」裘德說。「別阻攔我,淑。上帝知道我現在是一點兒也不愛她了,可我不想對她太無情了。」他轉身朝樓梯走去。

  「但是她並不是你妻子呀!」淑心煩意亂地說。「並且我——」

  「你也不是呀,親愛的。」裘德說。

  「唉呀,你真的要到她那裡去嗎?別去吧!就呆在家裡!求你了,求你就呆在家裡吧,裘德,別去找她,既然她和我一樣都不是你妻子!」

  「哦,不對,說到這點上她倒比你更近於是我妻子。」他說,毅然地拿起了帽子。「我已經希望過你做我妻子,而且懷著約伯[123]那樣的耐心等待著,可是我看不出自己這樣克製得到了什麼。我當然會給她幫點什麼忙的,並且要聽聽她這麼急於告訴我的是什麼;這是任何一個男人起碼應該做的事!」

  從他的態度上她知道反對是無濟於事的。她不再說什麼,而是轉身像一個殉教者那麼順從地回到自己房間,聽見他走下樓去,打開門,再隨手關上。當一個女人獨自一人的時候,她是不會顧及到自己尊嚴的;淑也同樣如此,她急忙走下樓梯,一邊發出清楚的啜泣聲。她傾聽著。她完全知道阿拉貝娜說的她住的那家旅店有多遠。照一般的步行速度去那兒大約需要7分鐘,再返回來又需要7分鐘。假如他過14分鐘還不回來,那麼他就在路上逗留了。她看了看鐘,這時差25分11點。他也許會和阿拉貝娜一起進旅店去,因為他們到的時候還沒有關門;她也許會讓他和她一起喝酒,然後天知道什麼災難會降臨到他身上。

  她仍然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好象整個14分鐘時間幾乎剛一過門就又打開了,裘德出現在門口。

  淑發出一聲輕微的欣喜若狂的叫喊。「啊,我就知道我信得過你的!——你真是多麼好啊!」她開始說道。

  「我在街上到處都找不到她,而且我又只穿了拖鞋出去。她已經走到前面去了,心想我太鐵石心腸,竟會全然拒絕了她的請求,可憐的女人。我回來換一雙靴子,外面下雨了。」

  「唉,可你為什麼要去為一個曾經對你如此不好的女人操那份心呢!」淑突然帶著嫉妒和失望說道。

  「可是,淑,她是一個女人哪,我以前還和她好過;在這種情況下一個人總不能太殘忍了吧。」

  「她現在已不再是你妻子了呀!」淑情緒激動、煩躁不安地大聲嚷嚷。「你一定不要出去找她!那是不對的!你不能去和她在一起,既然她現在對你如同生人一般。你怎麼能忘記了這樣一個事實,我親愛的、親愛的人!」

  「她似乎還是過去那個樣子——一個老犯錯誤、粗心大意、缺少考慮的人。」他說,繼續穿靴子。「不管倫敦那些法律界的傢伙們在玩什麼把戲,都改變不了我和她的真正關係。假如她跑到澳大利亞去又找了一個丈夫那陣子都是我妻子,那麼她現在也是我妻子。」

  「可她那陣子並不是呀!我就是這麼認為的!這太荒唐可笑了!——唔——你過幾分鐘就會直接回來,不是嗎,親愛的?她這人過去和現在都是那麼卑鄙,那麼粗俗,不值得你和她多說話!」

  「或許我也一樣粗俗,更加不幸!我深深相信,在我身上存在著人類所有弱點的病菌——所以我才認識到自己想做一個副牧師太荒謬了。我以為自己已經治癒了酗酒的毛病;可是我從來不知道,一個被壓制下去的惡習會以什麼新的形式從我體內爆發出來!我確實是愛你的,淑,雖然這麼久以來一直在討你歡心,而得到的回報卻是如此可憐!我用我身上一切最優秀、最崇高的品質愛著你;你那不受一切粗俗事物約束的品質令我振奮,使我在一兩年前做出我連做夢也辦不到的事,或任何男人都辦不到的事。一個男人要自我克制,強迫一個女人做她不願意做的事是邪惡的,談起這些大道理來倒是非常非常不錯。可是我倒喜歡那些有道德的人——那些曾指責我對待阿拉貝娜和其它事情的行為的人,也來這個聞到香卻吃不上口的位置上試試,幾個星期來和你這樣呆在一起——我想他們就會相信,我這樣處處依著你,同你住在這一座房子裡,彼此之間再沒有任何人——這確實是進行了一番自我克制的。」

  「是的,你一直對我很好,裘德;我知道你對我好,我親愛的保護人。」

  「好啦——阿拉貝娜已求我幫她。我至少得出去和她說說呀,淑!」

  「我不能再說什麼了!——唉,如果你一定要去,你就去吧!」她說,突然哭起來,那哭泣似乎要撕裂她的心一樣。「除了你而外我再沒有別人了,裘德,可你又要拋下我!我不知道你會這樣——我受不了啦,受不了啦!假如她是你的人那又另當別論!」

  「或者假如你是我的人。」

  「那麼好吧——如果我必須那樣我就那樣吧。既然你願意那麼辦,我同意你好啦!我會做你的人的。只是我原先沒這麼想過,我也沒想到過再結婚!……不過,是的——我同意,同意和你結婚!我真的愛你。我本該知道,咱們這樣住在一起你最終會取勝的!」

  她跑過去一下摟著他脖子。「我不讓你接近我,但也並不是一個生性冷漠、沒有性感的人吧?我相信你不會這麼認為的!你等著瞧好啦!我確實屬於你的,不是嗎?我讓步啦!」

  「那我明天就去安排我們結婚的事,或者你讓我多久辦我就多久去辦。」

  「好吧,裘德。」

  「那我就讓她走她的。」他說,溫柔地擁抱著淑。「我確實也感到去看她對你不公平,或許對她也是不公平的。她跟你不一樣,親愛的,向來跟你不一樣:我完全是站在公正的立場上才這樣說。別再哭了。好啦,好啦,好啦!」他吻了吻她的兩個面頰,又親吻她的嘴唇,最後拴上了前門。

  次日早晨下著雨。

  「聽我說,親愛的,」早飯時裘德興高采烈地說,「今天是禮拜6,我打算立即去教堂聯繫結婚公告的事,以便明天就能先公布出來,不然咱們就要等一個禮拜。可以去做結婚公告了嗎?那樣就可省下一兩鎊錢了。」

  淑心不在焉地答應了他,而她此時正想著別的事。她的面容已不像先前那麼容光煥發了,而是變得抑鬱沮喪起來。

  「我覺得我昨晚上真是太邪惡自私了!」她咕噥道。「我那樣對待阿拉貝娜實在太不仁慈——或者還更壞。我對於她遇到的麻煩和她想告訴你的事毫不關心!也許她真是有正當理由要告訴你什麼事情吧。那樣的話我就更壞了,我想!當一個人有了情敵的時候,愛情也會有它邪惡的道德——至少在我是如此,假如別人不是這樣……我真不知道她的情況怎樣了?我希望她平安無事地回到了旅店,可憐的女人。」

  「哦,放心吧,她一點沒事的。」裘德溫和地說。

  「但願她沒被關在門外才好,回去時沒有在街上淋著雨。你不反對我穿上雨衣過去看看她是否進了旅店吧?我一早晨都掛念著她。」

  「唔——有必要嗎?你一點也不知道阿拉貝娜是怎麼能夠隨機應變的呀。不過,親愛的,如果你想去看看就去吧。」

  當淑感到悔悟的時候,她會順順從從、不受任何限制地採取一些表示悔過的苦行[124],儘管這些苦行奇特而無必要。這種去見各種非同尋常的人的行為——他們和她的關係並不屬於友好一類,別人遇到這種情況必然會避而遠之——是她本能的表現,因而她的要求也就沒有讓裘德意外。

  「等你回來的時候,」他又說道,「我就要準備去辦結婚公告的事了。你和我一起去嗎?」

  淑答應一起去,讓裘德任意吻她,她也用從未有過的方式回吻了他,然後穿上披風打著雨傘走了。時勢已經發生了決定性的變化。走時她還帶著悲哀的微笑說:「小鳥終於被抓住了!」

  「不對——只是歸巢了。」他讓她確信。

  她沿著泥濘的街道來到阿拉貝娜提到的那家小旅館,那兒並不太遠。她打聽到阿拉貝娜沒有離開,一時拿不準如何讓人去通報自己,以便讓被裘德先愛過的那個女人知道她是誰;最後她通報說她是從春街來的一個朋友——她說出了裘德的住址。她因此被請到了樓上,讓店夥計帶到一個房間,發現那就是阿拉貝娜的臥室,後者還沒起床呢。她剛要轉身退出,只聽阿拉貝娜從床上喊道:「請進來,把門關上。」淑便照著辦了。

  阿拉貝娜臉朝窗口躺在那兒,沒有立即轉過頭來。儘管淑現在覺得悔悟,可她也夠邪惡的,心想要是裘德來看看這個先被他愛過的女人在光天化日下的這副模樣才好。在燈光下,從側面看她似乎是很漂亮端莊的,然而這天早晨她的容貌顯然多麼不整;而淑從鏡子看到自己那麼容光煥發,嫵媚動人,因此舉止也生氣勃勃。但是最後她又想到,這是她身上所具有的多麼卑鄙的性感啊,她於是又討厭起自己來。

  「我只是想看看你昨晚是否平平安安回到旅店了,此外沒別的。」她溫和地說。「你走後我真擔心你會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

  「啊——真是太無聊啦!我還以為來看我的是——你朋友——你丈夫呢——福勒夫人,我想你這樣稱呼自己吧?」阿拉貝娜說,猛然一下又倒在枕頭上,失望地搖了搖頭,她臉上剛剛費力做起的酒窩也消失了。

  「的確我還不能被那樣稱呼。」淑說。

  「哦,我以為你可以的,即使他並不真正屬於你。體面就是體面嘛,一天24小時都是如此。」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淑態度生硬地說。「如果你說到那一點上,他現在是屬於我的了!」

  「可他昨天不屬於你的。」

  淑臉上現出玫瑰似的紅暈,說:「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從你站在門口和我說話的那副神態看出來的。唔,好傢夥,你這事來得倒快呀,我想是我昨晚來訪促成了的吧——哈哈!可是我並不想把他從你身邊奪走。」

  淑看著外面的雨,看著那骯髒的梳妝檯布,以及鏡子上掛著的阿拉貝娜的假髮辮——她當年和裘德在一起時就戴著這樣的假髮。淑真希望自己沒來才好。在她們都沒有說話的當兒傳來了敲門聲,女侍給「卡特勒太太」送來一封電報。

  阿拉貝娜躺在那兒拆開電報,頓時她的愁容消失了。

  「我很感激你為我擔心,」等女侍走後她和藹地說,「不過你這樣做是沒有必要的。我男人發覺他畢竟離不開我,同意遵守他一直給我許下的諾言,在英國和我再結一次婚。你瞧瞧吧!這就是他給我的一個回復。」她把電報拿給淑看,但淑沒有去接。「他讓我回去。他在蘭貝斯街角處開的小酒店沒有我快徹底垮了,他說。不過,在我們按照英國的法律手續捏合到一塊兒後,他沾了酒就不能再像過去那樣拿我出氣了!……至於你,我要是你的話,就會哄著裘德立即去牧師前讓他把我娶了,早早辦完了事。我是作為一個朋友才這樣勸你的,親愛的。」

  「他每天都盼望著和我結婚。」淑帶著驕傲冷淡地說。

  「那麼看在上帝份上,就讓他和你結婚吧。結婚後同一個男人的生活更公事公辦一些,金錢能起到更好的作用。那時,你瞧,假如你們吵了架,他把你趕出家門,你就可以利用法律來保護自己,否則你是毫無辦法的,除非他用刀把你刺得半死,或者用火鉗打破你的腦袋。假如他離你而去——我是出於女人的一片好心才這樣說的,因為一個男人會作出什麼事來誰也不知道——你就可以得到幾件家具,而不會被別人看作是小偷。我將要和我那個男人再結一次婚,既然他願意,因為我們的第一次婚禮有點缺陷。我昨晚上給他發了封電報——這是他給的回覆——告訴他說我差不多要與裘德和好,這可把他嚇壞了,我想!假如不是因為你的話,我也許真的同裘德和好啦。」她笑著說。「那樣的話,從今天起咱們兩個的歷史又將是怎樣一番景象啊!如果一個女人似乎遇到麻煩,稍稍哄著他點兒,他就會成為一個舉世無雙的軟心腸傻瓜了!他過去對於鳥兒等等之類的東西就是這樣。不過也碰巧,我現在的情況與同他和好差不多——我不再怪你了。正如我對你說的,我勸你這事遲早把法律手續辦了。不然,你會發現以後的麻煩事兒多著呢。」

  「我已經說過了他在求我和他結婚——好讓我們自然的婚姻成為合法的婚姻。」淑說,顯得更加尊嚴。「之所以我同前夫離婚後沒立即和他結婚,那完全是我的意願。」

  「哈,不錯——你也像我一樣,是個二婚啊。」阿拉貝娜說,有些幽默地用指責的眼光看著來客。「你也像我一樣從第一個丈夫那兒跑開了,是嗎?」

  「再見——我必須走了。」淑匆忙說。

  「我也必須起床離開啦!」對方突然跳下床,動作那樣猛烈,連她身上柔軟的部位都抖動起來了。淑慌張地跳向一邊。「老天爺,我只是一個女人呀——又不是一個6英尺高的大兵!……稍等會兒,親愛的。」她繼續道,把一隻手放到淑的胳膊上。「我真的是想同裘德商量一件小小的正經事兒,像我告訴他的那樣。我上這兒來主要就是為那件事。我走的時候,他會趕到車站來和我談談嗎?你認為不會的。好吧,我會給他寫信。我原先並不想寫信談這件事,不過沒關係——我會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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