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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6:10:21 作者: [英]托馬斯·哈代著 劉榮躍譯

  在此刻的24小時前,淑就給裘德寫下了這封簡訊:

  正如我告訴你的那樣,明天晚上我就要離開了。理察和我都認為天黑後走不那麼扎眼。我覺得很害怕,因此你務必到梅爾徹斯特車站月台上來接我。火車快7點時到達。我知道你當然會來的,親愛的裘德,但是我太膽怯了,不得不求你一定要準時來。這件事自始至終他對我都非常好!

  好啦,車站見吧!

  淑

  她被公共馬車從山鎮上往下越拉越遠——她是那晚車裡的唯一乘客——看著身後不斷消失的道路,她的臉上現出了憂慮的表情,但絲毫見不著猶豫的樣子。

  她要乘坐的上行列車一看見信號後就停下來。像火車這樣一個強大的有機體竟會為了她——一個合法家庭的逃犯——而停住,這使淑覺得很奇怪。

  20分鐘後列車便靠近了梅爾徹斯特車站,淑開始收拾東西準備下車。火車靠著月台停下時有一隻手放到了門上,她看見是裘德。他立即進了車廂,手裡提著一個黑包,穿一套禮拜天和晚上下工後才穿的黑色西服。總起來說他是一個非常英俊的青年,眼裡充滿著對她的熾熱的情感。

  

  「啊,裘德!」她雙手握住他的手,極其緊張,激動不安,發出一聲聲無淚的啜泣。「我——我太高興了!我在這兒下車好嗎?」

  「不用,讓我進來,親愛的!我都收拾好行李了,除了這個提包我只有一個大箱子,箱子已貼上標籤託運了。」

  「可我不是要下車嗎?咱們不是要住在這兒嗎?」

  「不可能住在這兒的,這你還不明白呀?這裡的人都認識我們——無論如何很多人都認識我。我已訂了去奧爾德布里克漢的車票,這是你去那裡的車票,因為你的票只到這兒。」

  「我原以為咱們要住在這裡的。」她又重複道。

  「那根本不可能。」

  「啊!也許不可能吧。」

  「我來不及寫信告訴你我決定去的地方。奧爾德布里克漢鎮要大得多——有6、7萬居民——那兒誰也不知道咱們兩個的事。」

  「你已放棄這兒教堂的工作了嗎?」

  「是的。這事太突然了——你的信來得太出乎意料。嚴格說來我得幹完這周的活兒。可是我一再堅持要走,說有急事,最後他們也就放我走了。只要你一聲令下,親愛的淑,我隨時都會放棄工作的。為了你我放棄的已不只是工作了!」

  「我擔心讓你受到太多的損害,擔心毀掉你在教會的前途,毀掉你在工作上的發展,毀掉一切!」

  「我已不再把教會放在心裡。讓它去騙人吧!我不願做一個戰鬥的聖徒,他們站在一排又一排,仰望著天,渴望去那極樂世界。

  即使真有那個地方!我的極樂世界不在天上,而在這兒。」

  「唉,我似乎太糟糕了——這樣攪亂男人們的生活道路!」她說,聲音里也帶著他話語中包含的激情。但經過12英里的旅行後,她恢復了平靜。

  「他讓我走真是太發善心了。」她又開始道。「這是我在梳妝桌上發現的一封信,他寫給你的。」

  「是這樣。他並不是一個卑鄙的人。」裘德說,瞥一眼那封信。「我原先因為他娶了你便恨起他來,現在我真感到害臊。」

  「一般說來女人都愛產生一些怪念頭,根據這一點我想我應該忽然愛起他來的,因為他如此寬宏大量、出乎意料地就讓我走了。」她面帶微笑地說。「可是我這人太冷酷,或缺乏感激之情,或諸如此類,即便是他這麼寬宏大量也沒能使我愛上他,或使我悔恨,或想以妻子身份和他一起生活;儘管我確實喜歡他那種心胸開闊的性格,比以往更尊敬他。」

  「如果他不是這麼心好,如果你違背他的意願就跑走了,我們的事也就不會這麼順利。」裘德咕噥道。

  「我絕不會那樣做。」

  裘德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的臉。然後他突然吻了她一下,並還要再吻。「不行——這陣兒只吻一次就是啦——求求你,裘德!」

  「這太殘酷了。」他回答,但聽從了她。「這樣一件奇怪的事也發生到我身上。」沉默一會兒後裘德又繼續道。「阿拉貝娜竟然給我寫信來讓我和她離婚——對她做一件好事,她說。她想要正正噹噹、合理合法地嫁給實際上她已嫁給的那個男人,懇求我成全她。」

  「你如何做的呢?」

  「我同意了。最初時我想,一定要讓她的第2次婚姻遇到麻煩,可我無論如何也不想傷害她。畢竟說來,她也許並不比我更壞!這兒的人誰也不知道那事,所以我覺得辦離婚手續絲毫也不困難。假如她想一切重新開始,我顯然不應該去妨礙她。」

  「然後你就自由了?」

  「是的,那時我就自由了。」

  「我們預定去哪裡呢?」她問,今晚上她說話顯得東一句西一句的。

  「我說過去奧爾德布里克漢呀。」

  「可是我們到那裡時會很晚了吧?」

  「嗯,我想到這一點了,所以早已發電報給那裡的『禁酒旅館』為我們訂了一個房間。」

  「一個房間?」

  「是的——一個房間。」

  她看著他。「啊,裘德!」淑低著頭,把前額靠在車廂角處。「我原以為你會這樣做,當時我是在騙你的。我並不是那個意思啊!」

  這下誰也不說話了,裘德帶著一副受了愚弄的表情盯住對面的座位。「唔!」他說,「唉!」

  他仍然默不作聲;看見他那麼為難的樣子,她把自己的臉貼著他面頰,低聲說道:「快別煩惱了,親愛的!」

  「哦——一點事兒也沒有的。」他說。「不過——你的想法我理解……你這是突然改變主意的吧?」

  「你無權問我這樣一個問題,我也不會回答的!」她微笑著說。

  「我親愛的人兒,你的幸福對我比什麼都重要——儘管我們似乎經常要爭吵!——你的心愿就是我的法律。我希望我不僅僅是一個自私的傢伙。一切都由著你了!」他沉思著,現出困惑的表情。「不過也許是因為你不愛我——而不是你變得傳統守舊了!在你的教導下,儘管我非常厭惡傳統守舊的東西,在這件事上我倒希望你是由於這個原因,而不是另一個可怕的原因!」

  此刻顯然是該淑坦然表明態度的時候了,但即便此時她也不能把自己的秘密——自己的心情——十分坦率地告訴他。「就把這看做是因為我羞怯吧,」她急忙含糊其詞地說,「看做是一個女人在遇到這種關鍵時刻天生羞怯好啦。我或許和你有一樣的感受,即如這之前你所想的那樣,從現在起完全有權利和你同居。我或許還認為,一個正當規範的社會某個女人孩子的父親,也正如她的某一部分內衣一樣是她私人的東西,誰也無權去過問她有關他的事。不過也許部分因為他那麼寬宏大量就讓我自由了,我倒寧願守舊刻板一點兒。假如我是從繩梯上逃出來的,他還帶著手槍來追趕我們,那情況可就不同了,我的行為也會是另一種樣子。可是不要逼我,指責我,裘德!就假定我沒有勇氣講明我的看法吧。我知道自己是一個糟糕的可憐蟲。我的性情可沒有你的那麼熱烈呀!」

  他只簡簡單單地重複說:「我只是想——我自然而然想到的事。不過如果我們不是情人,就不是吧。我敢保證,菲洛特桑以為咱們是情人的。瞧,這是他寫給我的信。」他打開了她帶來的那封信,念到:

  「我只有一個條件——就是你要好好地待她,體貼她。我知道你愛她,但即使愛有時也是殘酷的。你們是天生的一對:對任何一個不帶偏見的長者來說,這是顯而易見的。在我和她相處的短短日子裡,你一直是『暗中的第三者』。我再說一遍,你要好好地待淑。」

  「他真是一個好心人哪,不是嗎!」她說,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她又想了片刻之後,說:「他非常順從地就讓我走了——幾乎過於順從!為了使我旅途舒適,他作了如此體貼周到的安排,還主動拿錢給我,我從沒像當時那樣差不多就要愛上他啦。然而我沒有愛上他。假如那時我作為妻子有一點點兒愛他的話,即使現在我都會回到他身邊去的。」

  「但是你現在並不愛他,對吧?」

  「是呀——唔,一點兒不錯,我的確是不愛他的。」

  「也不愛我了,我有些擔心!」他煩躁地說。「也許任何人你都不愛了!淑,有時我為你感到苦惱時,我就心想你是無法有真愛的。」

  「你那樣說對我可就不好、不忠誠了!」她說,儘量離他遠遠的,神情嚴肅地看著窗外的夜色。她頭也沒回,帶著受了傷害的口氣又說:「我對你的喜歡,也許和一些女人對男人的喜歡不一樣。但是和你在一起我感到愉快,這種感覺是非常非常細膩微妙的;我不想再繼續冒險下去了——不想再試圖去加深這種情況!我十分明白,作為女人和男人,到這兒來本身就是一種冒險行為。可是作為我和你,我決意要信任你,相信你會把我的意願置於你個人的滿足之上。咱們別再討論這個話題了,親愛的裘德!」

  「當然,如果這使你自責的話……但你確實很喜歡我吧,淑?說你很喜歡我呀!說你對我的喜歡,有我對你的喜歡的4分之1,或10分之1,那樣我也就滿足了!」

  「我已讓你吻我,這已夠說明問題了吧。」

  「也不過才吻了一兩次呀!」

  「好啦——可別成了一個貪心的傢伙。」

  他仰身靠著,很長時間都沒有看她一眼。此時他又想起她所說的她過去的那段歷史,想起她也這樣對待過的那個可憐的基督寺大學生。他認識到,自己也可能成為第2個遭受如此殘酷命運的人。

  「這真是一次奇特的私奔行為!」他咕噥道。「也許你一直把我當做了工具去對付菲洛特桑。我向你保證這事看來幾乎是這樣——瞧你坐在那兒一本正經的樣子!」

  「好啦,你可千萬別生氣——我不讓你生氣的!」她哄道,轉身靠他更近一些。「你剛才確實吻了我,你知道;我承認我並不討厭你吻我,裘德。我只是還不想讓你再那樣做——想想看我們現在的處境,這你還不明白嗎!」

  只要她懇求他是決不會反對的(這一點她很清楚),他們握住對方的手安靜地並排坐在那裡,最後她又想到了什麼,如有所悟地說:

  「雖然你事先發了電報訂房間,我也是不可能去那家禁酒旅館住的!」

  「為什麼不可能?」

  「你非常明白啊!」

  「那好吧,肯定還有其它的旅館開著。有時我想,你由於那件愚蠢的醜聞而嫁給了菲洛特桑,從那以後你表面上裝著很有主見,其實你和任何一個我認識的女人一樣受到社會習俗的制約!」

  「精神上並不那樣。可是我沒有實踐自己見解的勇氣,這我已經說過了。我和他結婚也並不完全是因為那個醜聞,而是因為有的時候,一個女人喜歡被人愛,這種愛戰勝了她的良心;儘管她一想到殘酷地對待一個男人就極度痛苦,她還是鼓勵他去愛她,而她一點也不愛那個男人。然後,當她看見他難受時,她才後悔起來,於是又儘量去糾正錯誤。」

  「你不過是說,你只是和那個可憐的老傢伙逗著玩,並不當真,接著你就後悔了,為了補救你嫁給了他,儘管你那樣做讓自己痛苦得要死。」

  「唉——你要說得那麼殘忍,就算是有一點兒像吧!——再加上那件醜聞,以及你對我隱瞞了本該早告訴我的事!」

  他看得出她被他責怪得煩惱不堪、眼淚汪汪的,於是安慰她道:「好啦,親愛的,快別在意了!假如你願意,把我釘在十字架上我也心甘情願!我明白,無論你做什麼,你都是我的一切!」

  「我是個毫無原則的非常壞的女人——我知道你心裡這樣看我!」她說,極力眨著眼把眼淚擠掉。

  「我心想並且也知道你是我親愛的淑,無論我們在哪裡,無論現在和未來怎麼樣,都不能把我和你真正分開!」

  雖然她在許多事上都老於世故,但在另外一些事上又像是一個多麼幼小的孩子,因此裘德的話使她心滿意足,等到達旅行終點時兩個人已言歸於好了。奧爾德布里克漢是北威塞克斯的一個郡城,他們到時已快10點鐘。由於那封電報填寫方式的原因,她不願去「禁酒旅館」住,所以裘德又去打聽另外一家;一個青年自願幫他們找,把他們的行李用車運到了前面一些的「喬治旅館」——原來這就是裘德和阿拉貝娜分開若干年後,上次碰見時曾一起住過的旅店。

  然而,由於他們是從另一扇門進去的,加上他又心事重重,所以他最初並沒有認出這個地方來。他們都訂到各自的房間後,又走下樓去吃晚夜餐。趁裘德一時不在,那個待女對淑說道:

  「我想,太太,我記得你那位親戚,或朋友,或不管什麼,以前曾來過這兒一次——也像是這麼晚了,和他妻子——至少那個女人決不是你——情況也正和你現在一樣。」

  「哦,是嗎?」淑說,感到一些噁心。「不過我想你一定是弄錯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呢?」

  「大約一兩個月前吧。那是一個漂亮豐滿的女人。他們就住的這個房間。」

  裘德回來了,他坐下吃晚餐,這時淑顯得悶悶不樂,一副十分難過的樣子。「裘德,」他們那晚在樓梯口分手時,她滿懷哀怨地說,「我們現在怎麼不如過去那麼開心愉快了呢!我不喜歡這兒——我忍受不了這個地方!我現在也不如先前那麼喜歡你了!」

  「你看起來很煩躁不安,親愛的!為什麼會變得這樣?」

  「因為你帶我到這兒來太殘酷了!」

  「為什麼?」

  「你不久前才和阿拉貝娜來過這兒。瞧,我都說了!」

  「哎呀,唉——」裘德說,環顧四周。「不錯——是這家旅店!我真的不知道,淑。唔——這並不殘酷,因為我們還和過去一樣,只是兩個親戚住在一家旅店裡。」

  「你們是多久以前到這裡來的?快告訴我,快告訴我呀!」

  「就是我在基督寺和你見面,我們一起回馬里格林的頭一天。我對你說起過我碰見她的事。」

  「是呀,你說過你見到她了,但是你並沒有把情況全都告訴我。你只說你們見面時彼此都很陌生,在上天的眼裡已根本不是夫妻,而並沒有說你和她已和好了。」

  「我們並沒有和好。」他憂愁地說。「我無法解釋,淑。」

  「你一直在欺騙我,你——我最後的希望!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件事的,永遠不會!」

  「但是按照你自己的意願,親愛的淑,我們只是朋友而已,並不是情人!你實在太前後矛盾了,這陣又——」

  「朋友也會有嫉妒心的呀!」

  「我真弄不明白。你對我什麼也沒承認,可我就得向你承認一切。畢竟說來,你那時和你丈夫的關係是很好的。」

  「不對,我沒跟他好過,裘德。哦,你如何能這樣去想呢!你欺騙了我,即使你不是有意的。」她感到萬分屈辱,他不得不把她帶進她房間裡,關上門,以免讓人聽見。「你們住的也是這個房間嗎?是的,從你的表情上我看得出就是這個房間!我不要住在這裡面!啊,你又得到了她,太不可信任了!我還為你跳過樓呢!」

  「可是淑,她畢竟還是我的合法妻子,如果不——」

  她一下滑下去雙膝跪在地上,把頭埋在床里哭泣起來。

  「我還從不知道有如此不合情理、占著茅坑不拉屎的人。」裘德說。「你不讓我靠近你,可又不讓我靠近任何別的人!」

  「哎呀,你真不理解我的感情!為啥你就不明白呢!為啥你這樣粗俗呢!我為你跳過樓的呀!」

  「跳過樓?」

  「我無法解釋!」

  他確實不很了解她的感情。不過他還是了解一點兒,因此他對她的愛也並未減少。

  「我——我從那時候到現在還一直以為你除了我外,就不喜歡任何人了——世界上任何人也不需要了呢!」淑繼續道。

  「那倒是真的。我過去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裘德說,和她一樣苦惱不堪。

  「但你一定經常想到她!或者——」

  「沒有——我用不著那樣——你也不理解我的——女人們都不理解!你幹嗎要這樣莫名其妙地發脾氣呢?」

  她從被子上抬起頭來,噘起嘴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假如不是因為那事,也許我就照你的意見去禁酒旅館住了,因為我已開始認為我確實是屬於你的!」

  「唔,那件事無足輕重!」裘德冷冷地說。

  「我當然曾認為,既然許多許多年前她自己離開了你,她實際上就絕不再是你的妻子了!我還曾覺得,你和她分離以及我和我丈夫的分離,都使婚姻不復存在了。」

  「我不說則罷,一說總要指責她,而我又不想這樣做。」他說。「不過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這事無論如何都會把我們的事情解決了的。她已經和另外一個男人結了婚——真正嫁給他了!我直到我們在這兒見面之後才知道。」

  「和另一個人結了婚?……真是罪過——世人這樣看待的,但又不相信。」

  「好啦——現在你又恢復正常了。不錯,那是一種罪過——儘管你不那麼認為,但又不得不帶著可怕的心情去承認。我可絕不會去告發她!她顯然良心上感到痛苦,所以才催促我和她離婚,讓她合法地重新嫁給那個男人。因此你也看得出來我不可能再去見她了。」

  「你見到她的時候,真的對此事一無所知嗎?」淑站起身問道,變得更加溫和起來。

  「一點不知道。總而言之,我認為你是不該生氣的,親愛的人兒!」

  「我沒生氣。不過我也不會去禁酒旅館住了!」

  他笑起來。「沒關係的!」他說。「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非常快樂!這可超出了世間稱為我的這個可憐蟲應該得到的呀——你的精神,你超凡拔俗的身體,你可愛、甜美、迷人的幽靈——它們已遠非肉體,所以我來摟你的時候,幾乎認為我的手像繞過空氣一樣繞過你!原諒我這麼粗俗——正如你所說的!請記住,當我們真正互不相識時彼此以表兄妹相稱,那不過是一個陷阱而已。我們父母之間的敵意,倒激發我對你產生了興奮之感,這種興奮甚至比對一個新朋友的新奇還強烈。」

  「念念雪萊《心心相印》那首詩里優美的詩句吧,好象它們就是對我說的!」她懇求道。他們站在那裡,她把身子向他傾過去一些。「你不知道那幾行詩嗎?」

  「我幾乎什麼詩也不知道。」他沮喪地回答。

  「是嗎?你聽下面是其中的幾行:

  在高高的天上有一個生靈,我的靈魂

  常在夢幻般的漫遊中與之相遇。

  有一位超凡拔俗的高貴天使,

  隱身於那光輝燦爛的女人之體……

  「啊,這說得多麼像呀,所以我不念下去了!不過你說那就是我吧!快說那就是我吧!」

  「那正是你,親愛的,確確切切像你呀!」

  「現在我原諒你了!好吧,你可以再吻我一次——可別吻得太久啦。」她小心翼翼把手指尖放在臉頰上,他照著她的要求吻了一下。「你確實很喜歡我,是嗎,儘管我沒有——你知道的?」

  「是呀,親愛的人兒!」他嘆口氣說,然後和她道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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