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4-10-04 15:53:23 作者: [英]托馬斯·哈代(Hardy,T)著 劉榮躍,蔣堅松譯

  的確,如此重大的事情所需要的是多想少說。他們執行這個計劃所做的第一件事即回到車站,巴普蒂斯塔從行李中取出一個裝有必需品的小箱——自從錯過船後她隨時都會用得著那些東西。當天下午他們便乘火車去特魯弗爾了。

  查爾斯·斯托(這是他的名字)雖然對事情總是不放在眼裡,但對於形象卻很謹慎;他們在一輛火車上,卻各在一處。他告訴了她可以在城裡什麼地方找到吃住,從遠處向她點一下頭表示這是臨時性的,然後去了自己住處,負責辦理結婚證一事。

  星期天上午她看見他穿過主教教堂的中殿。下午他們一起在田野散步,他說結婚證次日就會辦好,再過一天就能得到,然後婚禮最早可以選定在8點以後。

  他這次是在間隔了兩年後又向她求婚的,顯得倉促而狂熱。轉眼次日過去,最後的安排也已做好。他們同意第2天上午儘可能快地舉行完婚禮,以便立即趕到彭熱爾,及時乘上當天離開的船隻。在巴普蒂斯塔熱切的要求下查爾斯作了讓步,答應一口氣乘水陸兩種交通工具趕到里昂乃斯,不要在彭熱爾耽擱;她似乎擔心在任何地方逗留,因為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嚴重地不聽父母的話,心裡壓著沉重負擔,覺得事情一旦說出去家裡必然會鬧翻天。巴普蒂斯塔一上岸後就會面對自己所造成的困難,然而,她比自己的情人還寧願走這一步,儘管他這一次聽從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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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早上也像前幾天一樣明媚暖和。6點鐘就像到了中午一般,夏季在英國的那個地方常有這種情況。9點鐘他們成為了夫妻。婚禮舉行完後他們收拾好行李乘最早的火車離開,路上詳細討論著她見到父母時應該怎樣說,查爾斯對於如何措詞作了指點。由於她很焦急,他們出發得太早了,趕到彭熱爾時發現還有近兩小時那船才會離開。

  如上所述,巴普蒂斯塔在巨人鎮的家人聽到她親口講出意想不到的情況前,極不情願讓人看到自己與丈夫一起逛街;如果不是非常有可能,也多少有可能里昂乃斯的人會來這個海濱勝地遊玩,或甚至專門越過大海來找她。在她把想好的話於適當地點和時間說出前,遇上任何一個熟人,不得不回答關於她身邊這個陌生青年的尷尬問題,對於她都是一件想起就不安的事。所以他們沒有去看商店和港口,而是沿著海岸走了一小段路。

  上午這個時候的氣溫很高。他們爬上一些懸崖,坐在那兒環顧著聖麥可山和其它景物,查爾斯說他想到腳下的海灘去,跳入水中游一下泳。

  巴普蒂斯塔不太喜歡被單獨留下這個主意,她說那讓人感到沉悶。不過他向她保證他只游出去一刻鐘就回來,她只好同意。

  於是他就下去了,一會兒消失一會兒出現,還回頭看她。然後他繼續向前,又消失,直到她看見他像個小白點似的從擋住他的隱蔽處露出,走過泛著白沫的海水,進入波浪起伏的藍色大海。他一到水裡似乎就沒那麼想很快趕回來了,而是呆了很長時間;她離得那麼遠,既無法欣賞他的技術又無法指出他的不足,因此她便向別處看去,注視著靜靜的聖麥可山的外觀——此時它在灰暗的色彩中顯得十分美麗。

  她為啟程的時間感到焦慮,同時又擔憂著如何儘量處理好即將面臨的事情,所以她陷入沉思。現在是星期2,她晚上就要到家——他們會說太遲了;不過由於這次拖延純粹是意外,他們會認為她與黑德甘先生次日的婚禮仍然是可行的。然後將不得不讓查爾斯從後面走出來,把他介紹給他們。她想到要做那樣的事就可怕,幾乎後悔自己那天上午如此輕率倉促地結了婚。她父親會勃然大怒,母親會嚴厲責備她;也許查爾斯會氣憤地頂嘴,也許他們和父母的關係會永遠疏遠起來。顯然聖瑪麗亞島的人們並沒為她感到驚慌,否則就會有人趕來打聽她了。她曾在本周星期1寫過一封信,談到她打算離開鄉村小學的時間;朋友們因此會認識到她可能錯過星期6的船。她真的錯過了,結果這時就作為查爾斯·斯托夫人坐在了海邊。

  她又回到眼前,視線從聖麥可山的景色中轉移開,四處尋找著丈夫的身影。就她所看見的,他已不在海里了。剛才他還穿著衣服。她移動幾步後,看見了他的衣服擱著的地方。但查爾斯並不在旁邊。

  巴普蒂斯塔再次迷惑不解地看著水面,仿佛她在被捉弄似的。任何地方都見不到象男人頭部的小點狀物。這時她感到驚慌起來,當注意到在丈夫游泳處過去不遠的一小片水域時,她的驚慌有增無減,因那裡的水面與周圍的不同,就像草地中的一片粗糙污穢的植物與其餘那些細緻鮮嫩的植物不同一樣。別處的水呈波狀,那兒的則呈蟲蛀狀,凹凸不平,她從自己對海水的了解中立即明白有兩股水流在那裡匯聚,使那片水非常混亂。

  她兩腿發抖,慌慌忙忙往下走。下去的路太長了,在到達他那堆衣服前,她忽然想到畢竟最好先跑去求助。她趕緊從側面往陸地方向跑,遇見一個男人,不久又遇見兩個。她對著他們大喊:「我看有個游泳的先生遇到危險了。我見不到他啦。求你們幫幫忙,馬上去救他好嗎?」

  她沒有想到轉身把確切的地點指給他們看,而是用手大致指了一下方向,就繼續往前跑,一心想著再找些人來。她模模糊糊地覺得自己已把警報傳得夠遠了,就轉過身拖著腳步回去。還沒到達那個可怕的地點她碰見其中一個男人。

  「我們啥也沒看見,小姐,」他說。

  她來到海灘,發現潮水已退,而查爾斯的衣服也無蹤無影。她跑去請來的其他男人也不見了,他們一定從別處走掉,因她並未見到他們離開。由於啥也沒發現,他們大概以為她的恐慌是沒有根據的,所以放棄了尋找。

  巴普蒂斯塔一下癱倒在近旁的石頭上。查爾斯脫衣物的地方此時已是海水。毫無疑問他被淹死了,他的屍體被水流卷了下去;而他事先放在高潮線內的衣物大概漲潮時也被沖走了。

  她一時不省人事,後來產生一種奇異的感覺,大惑不解,幾乎變得呆若木雞。再也見不到他本人了,因此她和他最後3天的生活似乎已被吞沒,他的形象在她心目中也奇怪地消逝,退隱得遠遠的,越來越奇特,越來越漂渺。他們見面、結婚得太突然,事前毫無考慮,充滿冒險,使她簡直不相信自己在這樣一個輕率的戲劇性事件中扮演了角色。在她與查爾斯共同生活的整個短短的幾天裡,她記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們在上個星期6偶然相遇,他狠狠地責備她——可以這麼說——從而使她遭遇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後果。

  查爾斯·斯托即使在他的熱情中,也包含著一種殘忍和專橫——這就是他的性格特徵。作為情人他顯得有點像個暴君;說他最終迫使她與自己結婚,或許也可說是千真萬確的。這些回憶,使得他與她的生活更加顯得格格不入;在一段時間內她會為此事傷心地哭泣,悔恨不已,之後便會把這樣的往事淡忘了。最後,這個困惑的年輕妻子又想到了她正在回家的路上,班輪再過45分鐘就要啟航了。

  除了手中的陽傘外,她所有的東西都存放在車站,正等著她繼續旅行。

  她看了一下那個方向,完全像平常一樣顯露出不動聲色的狀態,便默默地往前走了。

  她先直接向車站走去,但突然轉身來到一家商店,給她聽見查爾斯提到的唯一親戚寫了一封匿名簡訊,說他已被淹死。她偷偷把信寄出,害怕地看看四周,仿佛被最近發生的事嚇壞了;之後她朝著車站走去,好象被一個幽靈跟蹤似的。

  她來到服務處領取上個星期6存放的行李和就在這天上午才存放的箱子,把它們都放到船上,自己也上了船。一切很快辦完了,不過在巴普蒂斯塔對自己的行為得出任何確切的結論前,整個過程幾乎都是機械的。

  就在啟航的鈴聲響起前她聽見碼頭上傳來談話聲,使她最後的一點疑慮也消除了——如果還有任何疑慮的話——她現在成了查爾斯·斯托的寡婦。談話斷斷續續,但她很容易把它們連貫起來。

  「一個男人淹死了——游得太遠——是個外地人——船里的人——看見他下去——無法及時趕到那兒。」

  目前得到的消息並不比這番話確切多少,不過我們很可以說這話是對的。過於自信的查爾斯太冒險,游得太出去了,致使體力不支,在沒有救助的情況下被淹死,他那喪失生命的軀體此刻正漂浮在明淨的大海里。而他的衣物則在漲潮時被輕輕托起,衝到附近一個隱蔽處,直到一兩天後才被經過的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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