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年輕的妻子
2024-10-04 15:52:30
作者: [英]托馬斯·哈代(Hardy,T)著 劉榮躍,蔣堅松譯
從安格勒布到霍姆斯托克的路,總的說來很平坦,只有一處有個陡坡,十分特別。農夫們從集鎮回家,一路駕馬小跑,來到這兒只好趕著馬慢步而行,爬上不長的斜坡。
次日傍晚,太陽仍然明亮,一輛漂亮的新兩輪馬車(車身檸檬色,車輪紅色),被一匹身強力壯的母馬拉著,沿平坦的公路向西蜿蜒行進。趕車人是一個正值壯年的自耕農,臉颳得非常乾淨,略帶紅色——一位興旺的農場主,他從鎮上順利做完買賣回家時,便常常帶著這種光彩的表情。他旁邊坐著一個女人,比他小許多歲,的確差不多是個姑娘。她的氣色也很好,不過與他的截然不同,溫和細膩。
很少有人走這條路,因它不是大路,礫石路如長白帶一般向前伸去,空空如也;只有一個幾乎不動的小黑點,不久變化成一個男孩子的身影。他正像蝸牛一樣地走著,不斷回頭——他走得如此之慢,也許帶著一捆重東西是個藉口,如果不成為理由的話。當一彈一跳的馬車在坡底慢下來時,那行人只在前面幾碼遠。他一隻手放在臀部撐著一大捆東西,轉過頭去直看農場主的妻子,一邊與馬並行,一邊好象要把她打量個仔仔細細。
低矮的太陽明亮地照在她臉上,使其每一表情、變化和輪廓清清楚楚——從彎曲的小鼻孔到眼睛的色彩。農場主對男孩老在一邊似乎生氣,但沒讓他走開;因此他一直走在前面,眼睛始終盯住她,直到他們來到坡頂。這時農場主便趕著馬向前小跑,現出寬慰的樣子,明顯全然不把男孩放在眼裡。
「那個窮小子把我盯得真緊!」年輕的妻子說。
「是呀,親愛的,我看見了。」
「我想他是這個村的人吧?」
「是這附近的人。他大概和母親住在一兩英里遠的地方。」
「他肯定知道我們是誰?」
「哦,對。你得有點準備,最初時讓別人盯著看,我漂亮的格特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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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不過我認為,那個窮孩子看我們時,也許是想我們幫他載一下那沉重的東西,而不是因為好奇。」
「哦,不。」她丈夫立即說。「這些鄉下少年只要把東西扛上了背,1英擔[28]是沒問題的,再說他的東西也是看起來大,實際沒那麼重。瞧,再過1英里我就可讓你看到咱們遠處的房子啦,假如天不是很黑的話。」車輪轉動著,像先前一樣捲起塵埃,直到一座白色的大房子出現眼前,後面是一些農場建築和乾草堆。
與此同時男孩加快了步子,在離白色的農舍約1英里半時轉向一條小路,朝著更貧瘠的牧場爬上去,走向母親的小屋。
她在外邊的牛奶場擠了一整天奶後已回家,夕陽里正在門口洗洋白菜。「把網兜提著一下。」男孩走上來時她直接說道。
他把身上的東西放下,抓住網兜邊;她一邊把濕淋淋的菜葉放進去,一邊繼續說:「喂,看見她了?」
「嗯,看得很清楚。」
「像個小姐嗎?」
「嗯,不止呢。完全是個小姐。」
「年輕嗎?」
「嗯,她已是個大人,那樣子完全是個女人了。」
「當然。頭髮和臉啥顏色?」
「頭髮是淡色,臉像活洋娃娃一樣標緻。」
「那麼眼睛呢,不像我的黑吧?」
「不——有點藍,嘴很好看,紅紅的,笑時露出白牙。」
「她高嗎?」女人機敏地問。
「我沒看見。」她坐著的。
「那你明天上午去霍姆斯托克教堂,她一定在那兒。去早些,注意她進去,回來告訴我她是不是比我高。」
「好的,媽媽。可你為啥不自己去看呢?」
「我去看她!現在她從我窗口過去我還不會看她一眼呢。她當然是和洛奇先生一起。他說啥或做啥了?」
「和平常一樣。」
「沒理你?」
「沒有。」
第2天母親給孩子穿上一件乾淨的襯衣,讓他去了霍姆斯托克教堂。這是一座古老的小建築,門剛打開他就到了,是第一個走進去的。他坐在前邊自己的位子上,看著所有教區居民一個個進來。富有的農場主洛奇幾乎最後到;年輕的妻子陪伴著他,靦腆地走過通道——她是一個端莊的女人,這樣初次出現時自然如此。人們全都盯住她,沒注意到男孩凝視的目光。
他回到家,沒進屋子母親就問:「怎麼樣?」
「她不高,很矮。」他回答。
「哈!」母親滿意她說。
「但她很漂亮——很漂亮。實際上很可愛。」農場主的新妻所具有的青春活力,顯然給有些冷漠的男孩也留下了印象。
「這正是我想要聽到的。」母親說。「現在把桌布鋪上。你捕到的野兔很嫩,不過注意別讓人抓住了。——你還沒告訴我她的手咋樣呢。」
「根本沒看見。她老戴著手套。」
「今天上午她咋樣穿戴的?」
「戴一頂白色女帽,穿一身銀色長裙。衣服擦過靠背長凳時發出很響的沙沙聲,使她很不好意思,臉更紅了,把裙子拉著不讓碰到凳子。可她入座時衣服弄得更響。洛奇先生好象很高興,背心露在外面,金色的大圖章像君主的一樣掛著;但她好像真後悔穿著這件噪雜的長裙。」
「她後悔!不過這下好啦。」
男孩只要一碰見這對新婚夫婦,母親就詢問他,因此他時時作些這樣的描述。雖然羅達·布魯克只需要走兩英里,就可輕易見到年輕的洛太太,但她從不到那座農房的地點去。她每天在洛奇外面的第2個農場的牛奶場上擠奶,也從不談這個最近的婚事。租洛奇的牛的牛奶場主,深知這高個子擠奶女工的經歷,懷著富有男子氣魄的仁慈,總不讓場裡的閒話鑽進羅達耳朵,使她生氣。但在洛奇太太剛到的日子裡,人人無不想到這個問題;羅達從兒子的描述和擠奶工們的隻言片語中,對毫無意識的洛奇太太產生一種想像,使之像照片一樣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