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她見到可愛的外國人
2024-10-04 15:52:06
作者: [英]托馬斯·哈代(Hardy,T)著 劉榮躍,蔣堅松譯
2月16日。——整個冬天我們的生活都顯得枯燥乏味,我簡直沒有什麼要事可以記錄,因此中斷了日記。現在重新提筆,記錄一下親愛的卡羅琳下一步的問題。母親剛去世的時候她看來悲傷到極點,因此沒有明確回答弗斯特先生要拖延多久;後來,他們同意等他秋天來訪時討論此事;但由於他沒有來,此事就一直拖到了這周——這時卡羅琳懷著無比的天真和自信,給他寄去一信,不再迫使他確定時間,而是說她很願意自己確定,待他一來見她時他們就結婚。她現在有點擔心,唯恐讓人覺得是她自己又重新提出這個問題;不過她或許假定著,是他提出問題後就一直在等著回答,因此她只是在照自己所許諾的行動。事實上,這一切最根本的秘密是她有些憂愁了,因為近來他已沒有提到他們的事還擱著——總而言之,他最初迫不及待要娶她的那種熱情現在已明顯不存在。我認為他仍然像過去一樣愛她;我的確肯定他是那樣的,你看她有多麼可愛。當女人不在男人眼前時他們無不經常如此,變得粗心大意。卡羅琳一定要有耐心,並記住一位具有他那種才能的男人總是需要時間處理許多重要的事。說句公道話,我得補充一下她對這一點確實銘記在心,在此種情形下所表現出的耐心並不亞於任何姑娘。他希望最遲4月初來。唔,他來了我們就可見面啦。
4月5日。——我認為弗斯特先生信里的話是夠合情合理的,雖然卡羅琳對此顯得悶悶不樂。他現在千里迢迢趕到英國後又回去,實不值得;眼下大海如此狂暴,並且5月份時他無論如何都必須趕來,要在倫敦開展工作,那時他就能輕輕鬆鬆把我們帶到各處去了。當卡羅琳成為他妻子後肯定會更實際一些;可她現在還是個孩子,你無法滿足她那些想法。然而,時間會很快過去,為她準備嫁妝有許多事要做,而且現在就必須著手,以便有充分的時間把它準備好。卡羅琳決不能穿著半喪服[22]結婚,我相信母親知道了也不會願意的,可奇怪的是卡羅琳在這一點上如此倔強,而她平常是很聽話的。
4月30日。——這個月轉眼一飛而過。我們興奮不已——我和她——我也說不清為啥。10天後他真的要來了,他說。
5月9日,下午4點。——我太激動不安了,簡直無法寫東西,可在離開屋子前不得不寫點什麼。我之所以這樣激動得可笑,是因為一件預料中的事突然就要實現,這證明我也像卡羅琳一樣幾乎還是個小學生。
我們明白,弗斯特先生要明天才到來;不過他已經來英國了——剛到的。一切家務安排都落到我身上,父親以為弗斯特先生要再過24小時才會來到我們面前,便趕在信件發送時間前到較遠的地方參加一個獻祭儀式。所以我和卡羅琳拆開查爾斯的來信時激動萬分,信中說他畫室的工作處理得格外順利,在他寄出信後幾小時內就會趕來。我們把有蓬蓋的馬車派去接他指明的那班火車,像兩根剛上好的弦一樣等待著馬車輪子回來的第一聲。我們終於聽到礫石路上傳來輪子的聲音,面臨著誰先去迎接他的問題。嚴格說來是我的責任,可我覺得不好意思,情不自禁推卸著,一定要卡羅琳下去接他。然而她並不像平常等待某人來那樣走到門邊,而是在客廳里等著,心突突直跳。他看見門廳里靜靜的,房裡顯然沒什麼人,簡直沒想到就在此時,在這外表之下,有兩個滿懷興趣的女人是多麼富有生氣、激動不安啊。我站在上面樓梯平台後,樓下的人誰也見不到;我聽見他走過門廳——腳步聲比父親的還輕——又聽見他走進客廳,之後僕人關上大門到一邊去了。
兩個情人一定單獨在那兒有著多麼美妙的會面啊!卡羅琳穿著顯得陰鬱的喪服抬起可愛的面容,一定讓他多麼感動。我知道她哭得很厲害,因我聽見了;她的眼睛以後會紅紅的,不過可憐的寶貝,她無疑是快樂的。我寫這些話時能想像出她在告訴他啥——她唯恐什麼事又讓他來不了啦——她微笑而溫和地責備他拖了這麼久才來,諸如此類。他的兩隻皮箱這時被帶過樓梯平台送到他的房間。我不知是否該下樓去。
稍後。——我看見他了!並非像我原先打算的那樣和他見面,這使我感到難為情。他的皮箱剛拿上樓來我就從屋裡走出去準備下樓,就在下第一級樓梯時我瞥見下面門廳里有一樣東西,便一時停住,看清了那是一捆油畫布和棍子狀物——它們構成了一個素描蓬和一副畫架。與此同時客廳的門打開,兩個訂了婚的人走出來。他們正說著要去花園裡,他等了一會兒讓她戴上帽子。我本來是想等他們過去,不讓他們看見我,因他們似乎並不需要我作陪,可我已在樓梯平台上走得太出來,無法退回;他抬起頭,站在那兒盯著我——像沉浸在夢中一樣呆若木雞。因此我不是像應該的那樣下樓,而是站著不動,精神錯亂,尷尬笨拙,還沒來得及恢復神志走下去時,她已在叫他,然後他們一起經過花園的門出去了。之後我想也跟上他們,但改變了主意,回到這裡來草草記下這幾行文字。這才是我唯一應該做的……
他甚至比我預料的還英俊。我先前的感覺不錯——除了外貌他一定還有迷人之處,即便是那短暫的一瞥也讓我覺得如此。卡羅琳該多麼幸福啊。不過我當然必須下去把茶點準備好放在客廳里,以便他們回來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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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11點。——我已認識了弗斯特先生,並因此似乎變成另一個女人。我無法形容為什麼會如此,可與他談話好象使我開闊了眼界,打開了心靈,猶如站在高蹺上看到更加廣泛的景色。他長著不錯的充滿智慧的額頭,完美的眉毛,黑黑的頭髮和眼睛,生氣勃勃,聲音誘人。他的音質柔和——也許對一個男人而言太柔和了,但轉而一想我寧願它這樣。我們一直談論著他的藝術品:我以前從沒想到藝術還需要人們作出巨大的奉獻,或者滿懷愛心的獻身精神;或者說就藝術的範疇而論有兩條路供選擇,一條是庸俗的發財之路,另一條是具有崇高目標但因此長期並不為公眾賞識的路。他選擇了後一種道路,這對於理解他的人是毋庸置言的。卡羅琳被這樣一位男人選中真是有福,她不應為婚期不斷拖延感到悲哀,因為那也是不可避免的事。無論他是否發現她在智力和感情上都很豐富,與他的相當,我並不知道,但他好象有時候為她那些膚淺的看法感到失望。他真的深深地像自己無疑以為的那樣愛著她嗎,並且像他無疑希望在自己餘生都要鍾情於她那樣愛著她?
有幾分鐘我們單獨呆在一起,他告訴了我一件奇怪的事,說卡羅琳在她的談話和信件中幾乎沒怎麼提到我,以致他事先根本沒意識到我在家裡。不過,當然啦,她在信件和談話中主要說自己也是很自然的。我想正是由於他在一定程度上感到意外,我才發現他有兩三次注視著我,使我有些心煩意亂,因我近來很少與人交往;待我也瞥他一眼時,他才回過神來,有些慌亂地看向別處。幸好他這樣做了,才沒有注意到我自己的慌亂。這事也說明他並非是一個特別善於交際的人。
5月10日。——吃過晚飯後,在客廳里與弗斯特先生就風景畫的畫派問題又作了一番有趣的談話——父親已睡覺去了,留下我和卡羅琳交談。我並不打算與他說得太多,所以從書架上拿了一卷《近代畫家》[23]翻閱,讓兩個情人談他們的;可是他總要讓我聽聽,我只好把書放在一邊。不過我堅持讓卡羅琳和他交談,雖然她對於繪畫藝術的看法太簡單粗俗得可愛了。
明天,如果天氣晴朗,我們3人就去「威雷波恩林」,查爾斯將在那裡對他今晚所列舉的色彩原理舉出實例。我決心不要轉移他對卡羅琳的注意力,打算等我們進入密林里後我就落在後面,接著溜走,讓他們自己回來。我想他之所以對我殷勤,只是希望贏得一個與卡羅琳如此親密的人的好感,從而有可能使她對他也產生好感。
5月11日。深夜。——我無法入睡,無可奈何地點燃了蠟燭,拿起筆。今天發生的事弄得我心煩意亂,最初我並不打算寫下來,除了把它藏在心裡外無意告訴任何人。我們照事先計劃的去了威雷波恩林——卡羅琳、查爾斯和我——一起沿著綠色的小道穿過林子中央,查爾斯在卡羅琳和我之間。不久我發現,像往常一樣說話的又只有他和我,而卡羅琳則一邊溫順地在她的未婚夫旁走著,一邊自尋其樂觀察那些鳥兒和松鼠。我發現這個問題後一有機會就落在了後面,並從林中溜開朝另一方向走去,我知道可以從那邊的一條小路回家。不久以後我便來到這條路上,沉思著沿路回去,可是在一個轉彎處我突然碰上弗斯特先生,他靜靜站在那裡,一面若有所思地向我微笑。
「卡羅琳呢?」我問。
「就在前面一點。」他說。「我們發現你在後面不見了時,以為你可能弄錯了我們的方向,就分頭找你。」
於是我們又回去找卡羅琳,可怎麼也找不著她,結果我和他單獨在林里轉了一個多小時。回到家裡我們發現她找了我們一會兒就放棄了,已經先回家。本來我是不應該為這事感到不安的,假如不是我發覺她不在我們身邊時,他並非一心要找到她;我不知她遊蕩到哪裡去了,一次次表示納悶,而他卻只是回答說:「哦,她很安全;她告訴過我在林里任何地方她都知道回去的路。咱們繼續往下談吧。我向你保證,你想像不到我多麼看重與我如此欽佩的人在一起的這種難得的榮幸啊。」諸如此類。我真傻,表現出一點慌亂的樣子——我說不清為什麼沒有控制自己;我想他當時注意到了我並不平靜。樸實真誠的卡羅琳根本想不到發生的事;而作為我也並不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