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4-10-04 15:51:36 作者: [英]托馬斯·哈代(Hardy,T)著 劉榮躍,蔣堅松譯

  他不是從門口離開這裡,而是縱身躍過柵欄,向著樹林下的河邊走去。此時他獨自向前,第一次顯示出自己並非完全不值得她愛的表情來。他穿著高出膝蓋的長水靴,沒有繞道從一座橋上跨過弗羅姆——即前面提到的小河——而是直接來到發出低沉咆哮的地點,此刻只有這聲音才表明了小河的存在。他很快站在發出咆哮的瀑布邊,走進瀑布頂部;他對腳下的每一寸了如指掌,所以涉水過去時對每一步都很有把握,即使樹蔭將這兒遮得相當陰暗,一旦失足便會掉入下面的水池裡。不久他來到這片地的邊緣,繼續直接穿過這沖積而成的山谷,其主要的溪流有許多小溪和支流,以前是很難過去的,現在冬天也難以通過。有時他會從一根不比手寬的木板上越過一條深溝,有時又要費力地穿過一片針草,在這兒向右或向左走幾步他都有可能陷進沼澤里。終於他走過了這片水地到達另一邊堅實的地上,並來到後面高地上他的家——這是一座普通農舍,從它的背面傳來隱約的呼吸聲,打嗝聲,鼻息聲,馬籠頭的卡嗒聲,以及其它一座農舍所常見的特有的聲音。

  當尼古拉斯·朗在這房子上面的一間屋裡收拾旅行包時,克里斯廷·埃弗拉德小姐便坐在「弗羅姆-埃弗拉德莊園主宅第」的自己屋裡,面色蒼白而木然地盯著蠟燭。

  「我應該——我現在必須了!」她低聲自語。「如果我並沒有打算一做到底就不應該開始!我想這事存在於我們的家族中吧。」她是暗指一個情人不知道的事實:一個姑媽也有些像他們現在這樣曾秘密結婚。幾分鐘後她便寫了一張字條:

  親愛的比蘭德先生:

  你明天早上8點在教堂見我方便嗎?我指定這個較早的時間,因為它對我更適合一些。如果你來,會看見我在聖壇上。只需讓送信人告訴我方便或不方便即可。

  克里斯廷·埃弗拉德

  183-,10,13

  她讓人立即將字條給教區長送去,自己在房子的一扇小邊門旁等候著,直到她聽見傭人沿小路返回的腳步聲,然後走過去在通道里見到他。教區長為此給她寫了一行字,說他樂意去見她。

  次日早上下著濃霧,到處濕淋淋的,這對於兩個情人的計劃非常有利。那時弗羅姆-埃弗拉德宅第尚未改建和擴大,那條公共小路緊靠著牆下;有扇門直接由一間舊客廳——即被稱為的南客廳——對著這條通往村子的小路。克里斯廷即從這兒出來,沿著小路走了不遠後來到一片種植園裡的一條大些的路,由此可秘密進入教堂。她甚至避開教堂墓地的門,走到一個地點,這裡矮牆外的草地上升成一個土墩,使她得以爬上牆頂跳到裡面。她穿過濕濕的墓地,繞著溜到門口。他已在那兒,手裡拿著旅行包。他有些吃驚地吻她,好象以為她會在最後一刻放棄似的。

  

  雖然克里斯廷沒有放棄,但她也表現得並無多大熱情,不過是已產生的衝動推著她向前而已。他們一起沿走廊走過去,在這個時候和這樣的天氣,那些舊鉛條窗的深綠色玻璃只透入淡淡的光線。他們靜靜站在聖壇圍欄旁,可見克里斯廷的裙子隨著她的每一心跳顫動著。

  不久礫石路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比蘭德先生從前門過來了。他是一個文靜的單身漢,對克里斯廷彬彬有禮,最初並沒認出尼古拉斯是附近的一個農民(他住在鄰近的教區),向她走過去時並未對她異常的請求顯出任何吃驚。但事實上他是吃驚的——如今許多鄉下年輕女子都對教堂的裝飾和舉行的節日深感興趣,但在當時她們並不懂得。

  「早上好。」他說,接著更加機械地對尼古拉斯重複著同樣的話。

  「早上好。」她認真地回答。「比蘭德先生,我請你來見我——是我們,我想——是有重要理由的。希望你為我們證婚。」

  教區長驚得目瞪口呆,直盯住他們兩個而非其中一個,一時間既不動一下又不回答。

  「啊!」他終於說道。

  「我們已充分準備好了。」

  「我根本沒想到——」

  「這事一直很保密。」她平靜地說。

  「你們的證人在哪裡?」

  「在外面草地上,先生。等一下我可以叫他們。」尼古拉斯說。

  「哦——我明白——尼古拉斯·朗先生。」比蘭德先生說,之後又轉向克里斯廷問:「你父親知道這事不?」

  「我有必要回答這個問題嗎,比蘭德先生?」

  「恐怕是——非常必要。」

  克里斯廷開始顯得擔憂起來。

  「結婚證在哪裡?」教區長問。「因為從沒見過任何結婚預告。」

  尼古拉斯拿出結婚證,比蘭德先生看著,這樣過了幾分鐘——或至少他顯得如此,最後克里斯廷不耐煩地說:「我們已充分準備好了,比蘭德先生。你繼續進行好嗎?朗先生今天還得趕很遠的路。」

  「你呢?」

  「不,我不走。」

  比蘭德先生表現出堅定的樣子。「這事有些問題。」他說。「沒有你父親在場我不能為你們證婚。」

  「可你有權拒絕我們嗎?」尼古拉斯插話道。「我認為我們可以要求你滿足我們的請求。」

  「不,你們不可以!難道埃弗拉德小姐成年了?我想沒有。我認為她還差幾個月才成年。嗯,埃弗拉德小姐?」

  「我必須要回答?」

  「當然。不管怎樣你必須寫下來。同時我拒絕為你們舉行婚禮。讓我懇請你們兩個年輕人絕不要這樣草率,即使去某個陌生的教堂舉行婚禮,你們不會被發現。婚姻的悲劇——」

  「悲劇?」

  「不錯。這個悲劇充滿了危險和災難,最終會有一個演員喪命。如我所說,我不願一開始就成為這個婚姻悲劇的當事人,因為你們如此草率;我感到不得不讓你的父親當心,克里斯廷小姐。好好想一下吧,我求你了!記住這句諺語:『草率結婚後悔多。』」

  教區長的反對幾乎使克里斯廷對他大發雷霆。尼古拉斯懇求著,但怎麼也無法讓固執的教區長改變主意。她坐下思考,一會兒後勇敢地面對著比蘭德先生。

  「我明白我們的婚禮今天早上是不能舉行了。」她說。「你如能幫我一下,我就答應你絕不草率行事。請別對我父親提一個字這兒發生的事情。」

  「我同意——如果你們不私奔的話。」

  她看著尼古拉斯,尼古拉斯看著她。「你希望我私奔嗎,尼克?」她問。

  「不。」他說。

  於是大家說定後便分別離開教堂,尼古拉斯呆到最後關門。他回去時拿著那個裝得好好的、現在再也帶不出去的旅行包,這時兩個在草地上修補水桶的男人走近樹籬,好象他們一直警覺著似的。

  「你說過獲需(或許)要我們做沙(啥)吧,先生?」

  「好啦——別費心了。」他穿過樹籬時回答。「我畢竟不需要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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