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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5:28:46 作者: 莫然

  延英殿內,唐穆宗坐在案後,杜佑坐在另一側,兩人在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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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佑朝唐穆宗拱手說:陛下,老臣想告老還鄉,頤養天年。還望陛下思准。

  唐穆宗擺手說:哎,朕可不能放你走。朕還有一個天大的恩惠要賜給你呢!

  杜佑有些惶恐:陛下待老臣一向很好,再有恩惠,老臣只好肝腦塗盡了!

  唐穆宗便說,要給他孫兒賜婚,把太和公主嫁過去。杜佑聽了瞠目結舌……

  唐穆宗笑起來:杜相別緊張嘛!朕也知道,為公主選駙馬不容易,前朝不是發生過打金枝的事嗎?那昇平公主還是朕的外祖母呢!但是金枝玉葉們還得出嫁呀!

  杜佑忙說:但老臣的孫兒一向頑劣,只會寫幾首歪詩,恐配不上金枝玉葉?

  唐穆宗忙說:哎,朝中的年輕官員,那宋申錫已娶妻,你孫兒便成了最佳人選。他才華橫溢,新近寫的「阿房宮賦」,朕喜歡,皇姑也喜歡,他們兩個正相配呀!

  杜佑仍是誠惶誠恐,猶豫不決。唐穆宗又說:杜相,這是聖旨,不容違抗。朕就再下旨,讓你孫兒杜牧世襲太子司儀郎的官職,這可是件光宗耀祖的好事呀!

  杜佑只好領旨謝恩。唐穆宗又說,將命人在昌化里建駙馬府弟,開鑿龍首池為恩沼。再選良辰吉日,皇姑出嫁那天,他也會御延喜門,送她登輿,大賜賓從金錢!

  當夜,杜府廳堂燈燭煌煌,杜佑老臉放光,得意地對杜牧訴說了一切……

  杜牧大為震驚,極不情願,著急地說,祖父,不可!太和公主原與裴大哥有婚約,比我大得多呢!杜佑不耐地揮手說,那是裴俊有負皇恩!皇姑只比你大四歲,尚屬天賜良緣。你與公主成婚後,陛下就會升你為殿中少監,駙馬都尉,這是光耀門庭的大好事啊,我杜氏遇此皇恩,也臉面有光啊!杜牧卻嘟噥著說,孫兒不願娶那老姑娘!她刁蠻無禮,只怕娶進門來便自恃尊貴,欺上壓下,不敬舅姑,不孝祖宗!那時孫兒怎麼辦?難道再來一次打金枝?當今聖上可不比德宗帝,只怕還會惹來滿門禍事呢!

  杜佑氣得一拍桌子說,越說越不像話了!你可知裴俊拒婚以來,公主改變了許多!她如今知書識禮,不復驕侈了。她還喜歡你寫的「阿房官賦」,定會與你閨房靜好。杜牧冷冷地說,孫兒不信。杜佑又一拍桌子說,不管你是否情願,這事兒就定下了!你父母死得早,杜家就剩你這顆獨苗苗,祖父早就想抱曾孫了,不由你不答應!

  杜牧很焦慮,但面對著一向尊長的祖父,卻又無可奈何。

  是日,一群詩人聚在天華館,喝酒聊天。宋申錫與杜牧也在內,後者愁眉不展。

  詩人們紛紛對他說:小杜,你那篇「阿房宮賦」,真是好文章!誰不誦讀啊?真是大快人心啊!今日能否再請小杜吟誦一遍?我等也都皆浮一大白!

  宋申錫笑道:哎,依我之見,這下半篇可比上半篇寫得好,你們聽聽!

  他用筷子敲著自己面前的酒杯,吟道:獨夫之心,日益驕固。楚人一炬,可憐焦土!嗚呼!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杜牧似乎來精神了,也起身拿筷子敲擊酒杯,激情澎湃地吟道:嗟夫!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

  他突然抓起筷子和酒杯往地上一扔,筷子酒杯都摔在地上,酒水四濺……

  他激昂地說:你們聽到了嗎?這便是這篇文章的聲音!然而這樣的文章,天下人都識得,朝中卻無人識得!他們連哀也不懂,又怎能鑒之?

  眾人都嚇了一跳,面面相覷。宋申錫笑道:小杜你喝醉了吧?怎麼如此發泄?

  杜牧又頹然地坐下來:我沒醉,只是突然覺得,詩詞歌賦都沒用,何足掛齒?

  宋申錫注意地觀察他:你神情不對,遇到什麼事了?

  杜牧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出事了!出大事了!咱們到院子裡去說……

  兩人漫步來到天華館的庭院裡,這裡樹木高大,草葉花繁,靜寂無人。

  杜牧訴說了自己的煩心事,宋申錫聽了笑道:好事啊!還記得咱們在曲江船上說過的話嗎?原來你真要當駙馬了!杜牧瞪他一眼說,什麼好朋友?人家在火里,你在水裡!宋申錫忙說,哎,你的才華也配當駙馬,如何就水深火熱了?杜牧生氣地揮手說,可我不情願這門婚事!那太和刁蠻,又缺乏才情,我不想娶她。何況我心中早有人了!

  宋申錫有些吃驚,忙問是哪家名門閨秀?杜牧吞吞吐吐,欲說又止,說你也認識,她是個宮人。宋申錫更加吃驚,說宮女可不行,朝中官員不准與之婚嫁!杜牧苦笑道:她不是宮女,但比官女還麻煩。宋申錫立刻猜中說,我知道了,難道是秋娘姐?

  杜牧嘆道:你能猜中,才是我知音。我在鎮海初次見到她,她便以一曲「金縷衣」中了花魁。那時我雖年幼,已對她深深折服,驚為天人!多年來她和裴大哥婚姻不順,我也只把她當姐姐。可年齡稍長,不知不覺便對她更加傾心。卻不知她對我是何心思?

  宋申錫笑著說,還能怎麼樣?把你當小弟弟唄!杜牧不悅地說,那太和也比我年長,難道年齡相差幾歲,便不能做夫妻了?宋申錫忙說,但秋娘姐多年來放不下的是裴大哥,只怕還放不下先帝,豈能對你有意?杜牧不服氣地說,也可能會有意料之外?秋娘姐與裴大哥多年不見,或許那份深情已然淡漠?至於先帝就更不在話下。皇家哪有真情?宋申錫嘆道:看來你是執迷不悟了?卻不知秋娘姐是否有意?杜牧忙說,所以我才來找你商量,申錫,你看我有幾分勝算?宋申錫笑道:這我可說不好,你既然這麼執著,何不去問問秋娘姐?杜牧高興地說,我也這麼想!我正要去找杜秋娘姐……

  宋申錫皺起眉頭:我倒有些擔心,那公主怎麼辦?也許這不是一件普通的指婚?是有人故意做文章?何況秋娘姐是宮人,你爺爺肯定反對,你與她也是困難重重!

  杜牧慷慨激昂:這倒不怕,只要秋娘姐情願,我就跟她一起逃出京城!

  宋申錫又好氣又好笑:既如此,你不妨去找她告白。即使不成,也無遺憾了!

  皇官的宮市上,張了幾排雪白的帳篷,專供宮人做買賣。宮女、太監和十六宅的皇家親眷來往喧譁。杜秋娘獨自走來,神情閒散地四處看著。貨物鋪陳得琳琅滿目,有針線、首飾、紙筆、玩物。她走到一個小鋪子前,那裡擺著一些江南竹編,細用器物。

  杜秋娘拿起一個竹編的小籠子,讚嘆道:真是精巧,你自己編的?

  賣貨的婦人說:是從江南販來的貨。宮市每逢初一、十五才開,這不值幾個錢。

  杜秋娘卻愛不釋手:也許是鎮海的貨?編的真俊巧,我要了!

  婦人收了錢,不禁問道:一看你就是個識貨之人,你也是鎮海人?

  杜秋娘怔了怔,不願回答。她轉身欲走,卻見杜牧站在身後。杜秋娘驚訝地問:小杜,你怎麼來了?杜牧笑道:秋娘姐,你買這樣東西,定是思念你的家鄉江南了?杜秋娘也笑起來,說你這個鬼靈精!杜牧便幫她提著小籠子,兩人並肩走著……

  杜牧搭訕地問:這宮市倒挺熱鬧,貨物也齊全。杜秋娘笑道:都是宮人使了銀子,走了門子,才能進宮做買賣,還要被抽成。杜牧氣憤地說,朝廷混亂,連宮市都如此黑暗!杜秋娘笑道:小杜又發牢騷了!我看了你寫的「阿房宮賦」,真是好!杜牧嘆道:讀不懂的人,一樣是對牛彈琴!誰管什麼「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也不問什麼「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也!」杜秋娘欽佩地說,雖是一篇詩文,但縱觀尊意,卻屬正道。不料小杜年紀輕輕,便寫得這等好文章,今後必然青史留名,讓千秋萬世都來誦讀!

  杜牧笑起來:也不盡然,總不如白樂天,能寫出「憶江南」這樣的名篇。

  杜秋娘不解地看著他:白樂天那首詩卻無關治道,只是尋常百姓喜歡罷了!

  杜牧想了想,試探地問:那麼姐姐想不想回到江南,做個尋常百姓來度日?

  杜秋娘有些吃驚:你怎麼會問這個?這可能嗎?

  杜牧慷慨地說:有何不可能?姐姐在深宮十幾年,難道還想繼續呆下去?何不激流勇退,回到江南去逍遙快活!若姐姐情願,小弟必將追隨,在所不辭!

  杜秋娘更加吃驚:小杜,你說的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杜牧想了想,堅定地說:好吧,小弟便向姐姐坦承:小弟對姐姐傾慕已久,自打在鎮海一面,窮十幾年未能相忘!我想姐姐對這宮中已無留戀,而小弟這種京官,也沒什麼做頭,不如你我攜手同去江南,賞風月,寫詩篇,快活此生,也算一段佳話!

  杜秋娘很感動,想了想,才說,真沒想到你是這番心思。但我曾是先皇的女人,這身份不可能離開皇宮,跟任何人在一起,那都是大不敬!杜牧忙說,明著走不行,難道就不能逃走?杜秋娘搖頭說,那更不行了!天下之大,你能逃到哪兒去?江南也是王土,哪怕天涯海角,自會有人追索。而你卻會白白落下罪名,讓我也於心不忍!杜牧激昂地說,這沒關係,只要我們相愛,水裡火里都在一起。杜秋娘連忙打斷他說,就是這一點須要說明。我心裡,始終只有你裴大哥!杜牧這才無言以對……

  杜秋娘又嘆道:小杜,聽姐姐一句勸:好男兒要心懷家國天下,豈能兒女情長?姐姐也不欲因兒女私情,讓國家損失棟樑之材!你才華橫溢,富有正義感,只做個逍遙快活的詩人,豈不可惜?國家危難、朝廷用人之際,你又怎能躲開?

  杜牧怔了怔,也嘆道:小弟知道姐姐說得對,我也曾想為國家出力,治亂興亡。但聖上昏庸,宦官當道,藩鎮作亂,外夷不服,我一個小京官,又能做什麼?

  杜秋娘正色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何況你在朝廷為官,總有施展之日。

  杜牧很不甘地說:就算如此,那你我之事,又該如何?

  杜秋娘笑道:你已知我愛的是誰,今生今生,我的心只屬於你裴大哥!

  杜牧泄氣地說:看來我這個才子,抵不過那個忠臣了。秋娘姐,我會放棄……

  杜府廳堂,一卷黃澄澄的聖旨擺在桌案上,杜佑焦急地等候著。杜牧垂頭喪氣地走進來。杜佑顫巍巍地指著他:孫兒,你今日去哪兒了?還是祖父替你接的旨!

  杜牧看了看桌案,堅決地說:稟祖父,孫兒永遠不會接旨!杜佑大吃一驚,杜牧又清晰地說,孫兒不願娶太和公主,請陛下收回成命!杜佑震驚地指著他說,你大膽妄為,竟敢抗旨?杜牧堅定地說,孫兒是要抗旨!當年裴大哥就不願娶公主,今日孫兒也不情願。請祖父諒解,孫兒想娶的人不是她!孫兒固然不能如願,但也不能勉強自己!

  杜佑大發脾氣,直拍桌子:你、你瘋了!你知不知道這樣做,輕者會被扣個污辱家門,對皇室大不敬的罪名,重者便會給我杜氏滿門,帶來滅頂之災呀!

  杜牧更加激憤地說:即使如此,我也不願娶公主,當什麼破駙馬!祖父,孫兒自己的婚事,為何不能自己做主?為何你非要逼著我,娶一個不相干的女人?那我這輩子還能自由自在,逍遙快活嗎?不,這不是人過的日子,孫兒死也不肯!

  杜佑氣得指著他,卻說不出話來,突然兩眼一翻,就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杜牧驚慌地大喊: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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