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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5:26:57
作者: 莫然
裴府院內枯葉敗草,有些淒涼。裴俊和薛濤對桌飲酒,兩人的神情也有些悽然。
薛濤聽了裴俊的話,又驚又氣:陛下明知那狗太監要害死你,還是和稀泥?
裴俊痛苦地說:裴俊為官,只願上報國家,下安黎民。受點委曲又何妨?讓我苦惱的是另一件事,秋娘已被陛下封為秋嬪,不料我跟她,竟真的無緣……
薛濤忙說:皇帝奪走了你的情人,當道的太監想害你,你全都隱忍不發?
裴俊看了她一眼:天下不平事太多,你也會遇上。元稹他,已另娶旁人為妻!
薛濤震驚地站起來:什麼?他、他竟然真的這麼做了?
裴俊也站起來:不但如此,他知道你千里迢迢來京,卻託故不見……
薛濤悲滄地流下淚來:他怎能如此?即使他已娶妻,我也想見他最後一面!
裴俊想了想,堅決地說:姐姐,感激你送我進京,此事裴俊會替你作主。
天空晴朗,秋雲舒捲,草色泛黃,樹葉發紅,正值深秋賞菊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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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秋水,波平如鏡,明麗清和,蕩漾在暖暖的秋風中。
一群文人翩翩來到曲江池邊,其中有裴俊、元稹,白居易、杜牧和宋申錫。
韓愈也來了,他高興地對裴俊說:裴大人復任宰相,真是大快人心呀!
裴俊瞟了走在前面的元稹一眼:恐怕也有人不高興啊。
韓愈笑道:是吳元濟之流吧,若讓他們高興,國家就要分裂,百姓就要遭殃!
裴俊想了想:說到吳元濟,本官正要跟你談談淮西之事……
韓愈笑道:哎,今天是長安城裡的詩人聚會,不談國事啊!
裴俊也不禁笑起來,他回頭看了看,薛濤簡服素顏,正遠遠地跟著。
曲江邊上道路寬闊,兩旁衰草連天,恰如兩條翡翠帶。隱隱可見一行打著幟旗的儀仗隊,後面跟著一列禁軍。唐憲宗和杜秋娘坐在華貴的鸞駕上,被簇擁著緩緩而來。
唐憲宗高興地對杜秋娘說:今日長安城裡的詩人,要在曲江池邊聚會。朕喜歡詩歌,也欣賞這些詩人,故此帶著愛妃趕來,參加這個金秋賞菊盛會。
杜秋娘笑道:臣妾感激陛下恩典,讓臣妾也能跟詩人們同樂。
唐憲宗欣賞地看著她:愛妃也是個著名女詩人嘛!今日可有新詩?
杜秋娘忙說:臣妾心中無詩,卻讓陛下見笑了!
唐憲宗忙說:沒關係,你那一首金縷衣,便足以流傳後世!
杜秋娘不再說什麼,心裡卻在想:裴俊也算半個詩人,他今日會來嗎?
此時眾文人都聚在曲江亭上,遠處可見一池澄碧,四周菊花環繞,金光燦爛。亭上異常寬大,金縷畫屏,玉砌雕欄。中有一桌擺滿果餚,詩人們團團圍坐,飲酒品茶。
元稹笑道:今日的詩會,還是由本官來主持。請各位詩人們賜教。
韓愈便說:今日不同往日,裴相載譽歸來,請他第一個賦詩。
眾人齊聲叫好,元稹面有不悅。
裴俊也不推辭,起身吟道:危事經非一,浮榮得是空。白頭官舍里,今日又春風。
元稹有意挑刺:哎,今日是來賞菊,裴相絲毫不提菊事,倒也罷了。如何陰陽顛倒,竟在秋日裡,說起什麼春風來了?不行不行!
裴俊笑道:這是指本官的心情,與季節何干?
元稹還想說什麼,白居易搶先起身:裴相說得對,面對秋風而不吟才是詩情。樂天也來一首,系此前所作: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元稹連忙說:哎,打住打住!再吟下去,真成了春秋不分了!
杜牧也站起來說:學生不才,也來吟一首:深秋樓台物草空,天淡雲閒今古同。鳥去鳥來山色里,人歌人哭水聲中。
韓愈在旁邊笑道:好詩,不過呢,這歌與哭不分,也不對呀。我也來一首吧:君歌且休聽我歌,我歌今與君殊科。一年明月今宵多,有酒不飲奈明何?
元稹在旁邊嘆道:哎,亂套了,亂套了!都不行啊,成打油詩了!
白居易故意逗他:那么元老弟,你就來一首唄!
元稹似乎早有準備,也站起來說:好,元某就來一首:詩篇調態人皆有,細膩風光我獨知。月夜呤花憐暗淡,雨期題柳為歌奇。
裴俊故意說:元相,你這首詩也沒說秋色呀,菊花什麼的,通篇都是歌呀情的!看來元相就是個多情公子,不為花期而吟,只為情意而醉呀!
元稹得意地說:是呀,本官這一生,風流多情,只為詩情畫意而生。
裴俊突然指著亭外:說得好,你們看,這是誰來了。
眾人扭頭看去,都有些驚訝。只見薛濤一身素服,裊裊婷婷地走來,上了亭子。
元稹驚愕萬分,目瞪口呆,心想糟糕!這是裴俊設下的圈套,元某上當了!
薛濤走上亭子,給眾人盈盈行禮:薛濤遠道而來,特此赴會,共襄盛舉。
眾人深感意外,都說:原來是大才女薛濤駕到……她足不出川,此番如何前來?
薛濤笑道:小女子此番前來,只為獻詩一首。
眾人高興得紛紛說:好,太好了!
元稹卻臉色沉鬱,勉強點頭說,好吧,請賜教。
薛濤眼睛盯著他看,緩緩又深情地吟道:送友人:水國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蒼蒼。誰言千里自今夕,離夢杳如關塞長。
眾人又都紛紛叫好說,好詩!好詩!真教人傷感、傷懷。雖不提秋色,卻道出了心中的霜冷!哎,這友人指的是誰呀?
薛濤一直緊盯著元稹,眾人的眼光也漸漸投向了他……
元稹避無可避,心想真是來者不善呀!罷了,不如跟她挑明,讓她死了這條心!
他起身對著薛濤深深地鞠了一躬:薛校書,是元某對不起你。元某已經另娶,算是負了你。今日元某便當著眾人的面,給你陪不是了!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又都竊竊私語。杜牧和宋申錫的神情很是憤恨,白居易和韓愈看著元稹的眼神也似有不齒。裴俊卻臉色深沉凝重,只是沉默著,靜觀其變。
薛濤的神情也轉為悲愴,但她卻隱忍著,一言不發,稍傾,便悄然離開……
眾人都驚訝地叫起來,說她怎麼走了?元稹頹然跌坐在椅子上,嘆息不已。
裴俊卻追趕出去,薛濤似乎放下了心中的重負,走得很輕鬆。裴俊追上去對她說,姐姐,別走啊!別讓那元稹輕易便放手。薛濤對他淡然一笑說,我本想見他一面,如今已見上了,是我要放手。裴俊深感意外地說,沒想到姐姐竟如此大度!薛濤冷冷地說,不然又能怎樣?本就是一段露水情緣,朝生暮死,又何必恩恩怨怨地反覆糾纏不清?裴俊點點頭,又說,姐姐如今是何打算?要回西川嗎?我派人送你吧?薛濤笑道:不必了。我自有辦法,會搭驛車回川。兩人沉默了一陣,都不知說什麼才好……
稍傾,薛濤又緩緩地說:俊哥,我有一段話,想留給你:你是個大男人,不比我小女子。你一定要抓住自己的愛情和幸福,切莫把命運交到他人手裡!
裴俊深受啟發,正想說什麼,抬頭一看,卻見唐憲宗和杜秋娘攜手走來。他連忙拉著薛濤一起跪下:微臣拜見陛下!這是西川的薛濤,微臣便是被她所搭救!
唐憲宗意外地看著薛濤:你就是那個詩名遠揚的薛校書?朕也聽說過你!
薛濤低頭說:民女薛濤拜見陛下。民女不敢!民女慚愧。
杜秋娘在旁說:姐姐快起來,妹妹杜秋娘,對姐姐也是仰慕已久啊!
薛濤驚訝地看著她:你就是杜秋娘?果然天姿國色。
她看了裴俊一眼,裴俊卻轉過臉去。唐憲宗似乎看出點名堂,便對裴俊說:朕和愛妃也來參加這個詩會。裴愛卿,你先陪朕過去,讓她們兩個女詩人,在此多聊聊。
裴俊忙說遵旨。他陪唐憲宗走向亭子,卻不斷回頭看杜秋娘。杜秋娘也一直目送他,眼裡似有無限情意。薛濤觀察著這一切,便直率地說,你一直看著裴俊,你對他還有不舍。你雖做了皇帝的妃子,心裡卻仍有他,對不對?杜秋娘驚訝地看著她說,姐姐,不是這樣的。薛濤有些不悅地說,難道你已忘了裴俊,忘了你跟他的情意?杜秋娘只得說,姐姐,你誤會了!薛濤冷笑道:好吧,反正我明日就要回西川,你我言盡於此。
她轉身欲走,杜秋娘卻叫道:姐姐,你為何不多留兩日?讓我跟你好好敘敘?剛才聽得裴俊說,是你在西川救了他,我也該好好謝謝你。
薛濤冷冷地說:不必了。姐姐剛才是替裴俊打抱不平。妹妹所作「金縷衣」名滿天下,世人都知妹妹有折花之志,緣何卻做出這種貪圖富貴攀高枝的事來?
杜秋娘忙說,姐姐,真不是這樣的。其中另有曲折,妹妹卻不知該如何告訴你?
薛濤慨然說,這還不簡單?你我都喜歡寫詩,便以詩來言志吧?我先來一首:玉樹流光沐春風,錦心繡口本傾城。花開花謝不長久,只恐落紅照後庭。
杜秋娘笑了笑,也吟道:金裝玉裹入鳳城,萬千枝條滿宮傾。世間都知笙歌樂,卻羨荊釵與布裙。
薛濤很驚訝,怔了怔才問:當真如此?杜秋娘堅定地說,當真如此!薛濤想了想,便伸出一隻手給她,說好,那我們重新認識一下。杜秋娘高興地拉著她的手說,姐姐,你我必定是心同此心,情同此情。兩個女詩人微笑著,在秋陽下握手言歡。
與此同時,杜牧和白居易正陪著唐憲宗觀賞芙蓉園的菊花,這裡菊花盛開,池水如鏡,花架參差,曲徑通幽。兩人都在喋喋不休地跟唐憲宗說話。
白居易說:陛下,微臣早就聽說這曲江池,這芙蓉園,是京郊的大花園。皇家也多有資金注入,所以瑰麗輝煌,不可方物。陛下,你瞧這鶴舞羽翅,鹿含靈芝,禽獸花草,無不精奇,亭台樓閣,仿若人間仙境。就讓微臣陪著陛下,好好遊玩吧!
杜牧也在旁說:是啊,陛下,祖父雖有疾沒來,卻囑咐孫兒陪陛下遊玩。陛下請看,長廊盡頭便是南方才有的芙蓉花,深秋時節卻在京城開放,非皇家何能致此?
唐憲宗悠然自得地走著,心想朕又不是傻子,還不明白這一老一少就是在掩護剛回朝的裴俊,好讓他去跟秋娘見面。也罷,朕就當一回傻子,讓他們去把話說明白!
長廊外綠葉扶疏,繁花點點,半遮半蓋,甚是隱蔽。裴俊和杜秋娘從長廊兩頭走向對方,都是熱淚盈眶,激動萬分。他們面對面地站住了,欲伸手給對方,又停住了。
稍傾,杜秋娘含淚說:俊哥,你回來了,你安然無恙?
裴俊也含淚說:是的,我沒事兒,大難不死……
杜秋娘朝他走近一步,深情地說:我聽說你死了,可是我不相信。
裴俊也深情地說:我知道你在等著我,所以我不能死。
杜秋娘高興地嘆了口氣:很好,今日詩人聚會,俊哥,你可曾賦詩一首?
裴俊笑道:適才已經賦詩一首,但我眼下更有詩情畫意。
杜秋娘笑道:那我們就各自賦詩一首,如何?
裴俊點點頭,微笑著吟道:滿城馳逐皆顧我,故園閒行獨與君。若逢佳麗從將換,當時飛鞭亦從軍!
杜秋娘聽得熱淚漣漣,她也吟道:雁在長天無歸期,朝雲暮雨復相思。仰看狂風拂花落,便是伊人斷腸時!
裴俊感動地摟住她,杜秋娘也溫柔地倚在他懷中。兩人沉默一陣,裴俊才說,今日是在詩人的安排與掩護下,我才能跟你單獨一敘。秋娘,我要向你道歉,我離開京城時當真誤會了你!杜秋娘有些意外地問:那你是怎麼悟出的?裴俊說,去西川前,我先去了羅浮山,見到了老師。杜秋娘掙開他的懷抱,驚訝地問:老師怎麼說?
裴俊嘆道:他教誨我,開導我,說我跟你註定沒有姻緣之份,卻能攜手輔助君王。我當時很羞愧,說我離開朝廷,身處邊陲,再無入朝勤王的可能了!老師卻讓我別灰心,說重新入朝治國也並非沒可能。我當即答應老師,若再入朝,必不負老師期望。杜秋娘感動地望著他說,你真是這麼想?裴俊激動地說,是啊,朝廷需要有能力有擔當的人來治理,百姓也需要有人來幫他們重建家園。秋娘,我責無旁貸。
杜秋娘感動地說,你這樣想就對了!俊哥,你須站在朝堂上,才能為國為民出力。不讓國事盡落奸人之手,比如突吐承璀,他實在當誅!裴俊點頭說,你放心,我會盡力去做。杜秋娘又說,陛下是好皇帝。但天下尚未太平,兵連禍接,朝廷也頗多內耗。我決定按照師命來輔助他。俊哥,我們各自要走不同的路,以後只能兩不相擾了!
裴俊苦笑著抱住她:我已知你的心意,我雖心有不甘,但會成全你。
杜秋娘在他懷中說:俊哥,我知你受了委曲,我也覺得對不住你。但我們要走好自己選擇的路,才能真正對得起彼此,也不辜負我們為此而做出的犧牲,你說是嗎?
裴俊悲嘆不已,繼而又深情地對她說:是的,我必不辜負你!
長廊外,白居易和杜牧遠遠站著,唐憲宗卻獨自站在廊下,偷聽這番談話。他欣慰地不斷點頭,似乎心裡的石頭也落了地。他在想:既如此,朕也會不辜負了他們!
回到皇宮,唐憲宗便去含元殿找太后商議。他說:秋嬪是兒臣最愛的女人,兒臣想立她為後,跟她一生一世永做夫妻,白頭攜手,共赴夕陽。母后覺得可有不妥?
太后吃驚地站起來:何止不妥,哀家堅決不同意。皇后乃一國之母,茲事體大,有關國體,若有失偏頗,出了差池,天下人都不會認可,反而亂了朝綱,壞了國體!
唐憲宗有些不悅:這又奇了,此乃皇家之事,跟天下人有何相干?
太后憤憤地說:皇家事也是天下事,哀家才知道,這女人竟是李錡的小妾,也是罪婦之身!她能受到皇兒寵幸,已是天大的恩寵!再立她為後,萬萬不可!
唐憲宗堅決地說:她如何成為李錡的家眷?兒臣不清楚。但她曾幾次救了兒臣的性命!兒臣對她感激不盡,也深愛她。兒臣的後位非她不可,決不願再立別人!
太后忙說:自古以來,皇帝的女人必須毫無瑕疵,至少要保持貞操、貞節啊!
唐憲宗冷笑道:我大唐從不講這些!前朝那些著名女子,則天皇帝、楊貴妃、韋皇后,還有太平公主,誰去管她們的貞操和貞節?她們還不是名垂青史?
太后氣得指著他:可是,立後乃國之大事,怎能憑君王一人的好惡來決定?!
唐憲宗氣憤地往外走:好吧,兒臣明日會在朝堂上,提出這件事。
太后望著他的背影,心想皇兒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難道就因他並非哀家親生?
次日早朝,群臣聚集。唐憲宗高坐在宣政殿上,笑著說:今日有一事,朕想在朝堂上提出。秋嬪溫婉賢淑,端麗聰慧,且深明大義,頗得朕心,朕欲封她為皇后。
眾臣一聽,盡皆譁然,都在小聲議論。裴俊也有些愕然,隨即鎮定下來。元稹卻吃驚而憤憤然,看看四周,欲說又止。杜佑雖不吭聲,但不以為然,暗自搖頭……
一個大臣突然站出來:陛下,這秋嬪是李錡家眷,乃罪婦出身,怕不能封后!
另一大臣也站出來:是啊,皇后乃後宮表率,立秋嬪為後,不能讓後宮折服!
眾大臣一起說:請陛下三思!
唐憲宗氣惱地說:豈有此理!難道你們就不能原諒一個,被叛賊強逼的女人嗎?
群臣仍是反應激烈,議論紛紛。裴俊卻不吭聲,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元稹小聲挑唆身邊的杜佑:杜相,你德高望重,對此也得說兩句啊!
杜佑只好站出來:陛下,老臣也覺得,不可耽於一人之念,而誤了天下……
唐憲宗憤憤地指著他:你說什麼?朕立個皇后,便是誤了天下?
元稹也忍不住站出來:如陛下執意要立秋嬪為後,那可是有百害而無一利啊!
眾臣又一起說:請陛下三思!
唐憲宗氣得指著他們:你們、你們這是在逼宮嗎?哼!朕才不要聽!
他走下皇案,拂袖而去。裴俊只得深深嘆氣。元稹回頭看他,他已轉過頭去。
唐憲宗氣憤地來到端麗宮,只見杜秋娘正在燭光下靜靜地讀書。
唐憲宗悄然走過去,笑道:朕心鬱結,不料愛妃卻在秉燭夜讀!
杜秋娘抬頭看見他,笑著問:陛下今晚臉色不好,不知所為何事?
唐憲宗感慨地嘆道:嗨,江河無逆轉,人事費周旋!
杜秋娘想了想:讓臣妾來猜一猜,此事可是與臣妾有關?
唐憲宗驚訝地看著她:愛妃聰慧,不但有傾國傾城的貌,還有七巧琳瓏的心!但今日在朝堂上,朕提出立愛妃為後,竟遭到君臣反對,因而鬱悶,不思茶湯。
杜秋娘大吃一驚:陛下何苦?若立臣妾為後,豈不是把臣妾放在火上烤?
唐憲宗嘆道:正因你聰慧機敏識大體,朕才想讓你做朕的皇后,統領後宮。
杜秋娘搖搖頭,突然問他,可知臣妾正在看什麼書?唐憲宗有些莫名其妙,杜秋娘便拿起那本書,笑道:是莊子的「逍遙遊」。書中說:北冥有魚,其名為鯤,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千里也。唐憲宗還是沒明白,杜秋娘就認真地說,臣妾是指你的江山社稷!陛下是皇帝,牽掛的不該是臣妾,而是這大好河山!陛下就是鯤鵬展翅,應為蒼生平安,辜負臣妾不打緊,可別辜負了頭頂的皇冠!
唐憲宗深為感動,也不免尷尬:愛妃喜歡逍遙遊,朕卻喜歡莊周夢蝶。朕看愛妃就如一隻蝴蝶,破繭而出,翩然起舞,飛進這皇宮,也飛入了朕的夢境。
杜秋娘菀爾一笑:臣妾也願同蝴蝶那樣,破繭而出,在最燦爛的時候死去。
唐憲宗急忙握住她的手:朕不要你那樣,朕寧願你也是一隻鯤鵬,在茫然無邊的天地中尋找自我,哪怕你跟心愛的人離去,朕也不怪你!
杜秋娘暗暗吃驚,又立刻頓悟:是否那日臣妾跟裴俊談話,陛下都聽見了?
唐憲宗有些窘:也算是吧?朕即使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情願,不想讓你去見他,但朕也不願讓你傷心。無論你是鯤鵬,還是蝴蝶,朕都願你展翅高飛!
杜秋娘深有感觸地說:其實陛下不必這樣,臣妾那日已跟裴俊說斷,以後對他便再無掛牽。臣妾會死心踏地,一生一世與陛下相愛,永不辜負!
唐憲宗大為感動,把她摟在懷裡,深情地說:既如此,朕也決不辜負愛妃!
杜秋娘在他懷中說:可是立後的事,希望陛下別再提起。
唐憲宗親吻著她,說好,朕都依你。兩人真心相擁,情深意切……
此時正陽宮裡燭光通明,郭貴妃還未歇息,又召來弟弟郭釗,與他深談。
她生氣地拍著桌子:陛下居然想立她為後,那賤婢今後還不騎到本宮頭上去?
郭釗忙說:天子年輕,血氣方剛,姐姐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郭貴妃又氣得拍桌子:那怎麼行?她若懷上龍種,誕下龍子,那就全都完了!
郭釗嘆道:陛下不立太子,也怕有奸人起了覬覦之心。那突吐承璀跟姐姐原有聯盟,聽說如今卻另有打算,竟想立陛下的次子李惲為太子。
郭貴妃大吃一驚:李惲既非嫡出,也不是長子,突吐承璀在搞什麼鬼?
郭釗正色道:他應該清楚陛下心思,知道陛下根本不打算立恆兒為太子……
郭貴妃氣得渾身發抖:這麼說,本宮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郭釗思恃著:立後之事我說不好,但立太子恆兒肯定有望,李惲和李寧都無法與之抗爭。所以請姐姐務必要有耐心,對杜秋娘也要暫且忍耐,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郭貴妃想了想,只得說:好吧,兄弟,本宮就聽你的。
當晚神策軍總部里燭光昏暗,突吐承璀與仇士良也在暗地裡商議著。
突吐承璀憂慮重重:如今陛下外有裴俊,內有杜秋娘,好比如虎添翼啊!
仇士良忙問:那中尉何不跟貴妃娘娘聯手,搬倒這兩人,反勸陛下立李惲為太子?
突吐承璀嘆道:陛下根本不想立李恆為太子!怕郭家太強勢。咱家也怕呀!咱家只想扶持一個聽話的皇帝。郭家勢力頗大,若李恆當了太子,還有你我的戲唱?
仇士良點點頭:所以你就搬出李惲,來當這擋箭牌?
突吐承璀冷冷地說:算是吧,其實立後與立儲,都沒有另一件事更要緊……
仇士良想了想:是那杜秋娘?一個後宮女子,不足為患!
突吐承璀陰險地說:陛下太寵愛她了!只怕會由此埋下禍端。那杜秋娘的慧心與才智都很高,正不著痕跡地參與國事,潛移默化地影響著皇帝。咱家真懊悔,早知她不是省油的燈,就不該讓她進宮來禍害陛下,乾脆派人去殺掉她,倒也乾淨……
仇士良也頓悟:現在說這個都晚了!但中尉不是派了王守澄去監視秋嬪嗎?
突吐承璀冷笑道:是啊,可咱家只怕他呀,還是過不了情字這一關!
清晨,陽光明媚,從窗戶里照進來。杜秋娘在看書,王守澄給她端來一杯茶,恭敬地說,娘娘請喝茶。杜秋娘抬頭看見他,笑道:叫我秋娘吧,怪不習慣的!王守澄淡然一笑說,慢慢就習慣了。杜秋娘一邊喝茶一邊問,玉棠怎麼了?幾天都沒看見她?王守澄支吾著說,她好像身體不適?杜秋娘說,王公公,你是她對食,可要關心她。玉棠在這世上沒有親人,她又是個實心眼兒,不懂進退,我怕她在宮中會吃虧呀!
王守澄氣憤地說:你一口一個王公公,是想提醒我是個太監吧?杜秋娘,我成為太監都是因為你!現在陛下恩寵你,裴俊也回來了,你還想把我推給鄭玉棠?
杜秋娘嚇了一跳:王公公,你這是怎麼啦?我說錯什麼了?
王守澄吼道:你這麼叫就是戳我心窩子!我們都在端麗宮,就不能回到從前嗎?
杜秋娘怔了怔,又嘆口氣:守澄,你要知道,我們都回不去了。
王守澄突然不顧一切、發瘋般地撲上去,抱住杜秋娘。他咬牙切齒地說,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你卻從不把我當回事。我今天拼了這條命,哪怕做了鬼,也要得償心愿,跟你風流一回!杜秋娘楞住了,欲掙扎,又鎮定下來,一動不動。王守澄緊盯著她看,似想把她吞下去。隨即又板過她的臉,想要吻她,杜秋娘並不反抗,只是冷冷地瞪著他。王守澄泄憤般地想要強吻她,但試了幾次,卻吻不下去,只好放開她……
王守澄退後幾步,流下眼淚,隨即悲愴地朝天嘆道:不!不行!我他媽的已經不是個男人了!秋娘,這都怪你!怪你……從此,我們就是仇人了!
他衝出門去,杜秋娘看著他的背影思量:別忘了老師的話,從此真要防著他。
這時唐憲宗下了朝,正帶著小林子匆匆走來。突然看見太和迎面走來,連忙轉身欲走另一條路。太和已看見他,急忙叫道:皇兄別想逃走,本公主都看見你了!
唐憲宗轉身笑道:皇妹說哪裡話,朕是皇帝,怕過誰呀?怎麼會逃走?
太和衝到他面前,嚷嚷著:本公主還不知道嗎?皇兄是怕我提到裴俊……
唐憲宗只好裝傻:裴俊?他得勝回朝,又重新當了宰相,這不是好事兒嗎?
太和生氣地跺著腳:皇兄難道忘了?裴俊是皇兄許給本公主的駙馬!
唐憲宗怔了怔,只好照實說:可他不是拒絕了嗎?那就不是你的駙馬。
太和扭住他的胳膊,叫道:不行不行,他就是本公主的駙馬!就是就是……
唐憲宗嘆口氣說,他剛回來,朝堂上政事又多,你再給他一點時間,也給皇兄一點時間,過一陣再舊話重提吧!太和忙說,皇兄可別忘了!唐憲宗笑道:皇妹的事怎能忘?太和想了想又說,可是,若過了這一陣,裴俊就另娶呢?唐憲宗笑起來,說朕向你保證,朕若不開口,沒人敢嫁他!太和這才高興地笑起來,說這還差不多。
御花園另一處,一片花叢中,少年李恆和少年李寧正在比劍。花叢後面,杜秋娘緩步走來,看見他們,便停下來,悄悄觀看。李寧年紀稍長,力氣也大些,幾下子就把李恆逼到一棵樹下。李寧謙遜地笑笑說,恆弟,對不住了,承讓承讓。今天王兄贏了你,咱們的賭物,那隻漂亮的紙鳶。就歸王兄我了!李恆氣得直咬牙,眼珠子轉了轉,似乎在打什麼算盤。李寧卻沒發現,徑直走向草地上放著的那隻紙鳶。李恆突然衝過去,一劍刺向李寧的右臂,李寧猝不及防,本能地閃身躲開,手臂卻被劃傷了……
他憤怒地說:王弟,你輸了就是輸了,怎麼又背後偷襲?
李恆厚顏無恥地說:誰說本王輸了?我們還沒打完呢!
李寧氣憤又無奈:不跟你說了,反正這紙鳶是母妃做的,本來就歸本王。
他拿起紙鳶欲離開。李恆突然衝過去,幾把搶過紙鳶,撕成幾片……
李寧吃驚又憤怒地指著他:恆弟!你怎麼能這樣?你想搶走母妃給本王做的紙鳶,跟本王約好比劍法。你輸了卻又耍賴,還撕了紙鳶!你到底講不講理呀?
李恆蠻橫地說:本王就不講理,你敢把本王怎麼樣?本王的母妃是貴妃,舅舅是大將軍!你母妃算個啥?還敢跟王本爭搶!等本王當了太子,登基後殺了你們全家!
李寧氣得流下淚來,只好說,本王不跟你爭了。他忍氣吞聲,悄然走開……
杜秋娘看見這一切,不禁暗暗擔心,心想俗話說,從小看到大。早知這李恆不學無術,沒想到他還如此驕橫無禮,真是個混蛋!如立他為太子,後果不堪設想!她欲轉身走開,突然發現唐憲宗站在背後。杜秋娘驚訝地問他來了多久?唐憲宗鐵青著臉說,來了一陣。杜秋娘看著他的臉色問:陛下全看見了?唐憲宗嘆口氣說,都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