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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5:26:49
作者: 莫然
紅燭燃盡,紅日高照。端麗宮內外喜氣洋洋,宮女太監穿梭忙碌。
寢殿內,杜秋娘幫著小林子,侍候唐憲宗穿上了朝服。唐憲宗高興地轉著身,對她說:愛妃,朕早就盼著有一天,讓你來給朕更衣。今日是不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杜秋娘朝他抿唇一笑,坐在梳妝檯前:陛下是皇帝,何來這一說?
唐憲宗走到她身後:愛妃也清楚,朕是煞費苦心,總算老天成全,才有今日吧?
杜秋娘對著鏡子嘆道:臣妾能得到陛下的一份寵愛,未嘗不是一個天大的福份。
唐憲宗高興地提起眉笑:既如此,就讓朕來給愛妃畫眉吧。
杜秋娘順從地回過頭來,仰起臉,讓唐憲宗給她畫眉。唐憲宗邊畫邊說,這眉要描得跟那彎彎的月亮一樣才好看。不過愛妃是美人胎子,這眉怎麼描都好看!杜秋娘任他描眉,暗底里卻心潮起伏,別有思量。對唐憲宗的極盡恩寵,她也漸生好感……
唐憲宗描完眉,又對身邊的小林子說:傳朕旨意:賞賜秋嬪深海明珠一顆,玉觀音一尊,玉如意一對,金線鴛鴦被兩套,錦繡羅裳兩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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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秋娘忙說:陛下,臣妾謝主隆恩,但卻消受不起,還請陛下收回。
唐憲宗真摯地說:你配得上這些東西,以後連朕這個人,也都全屬於你了!
他輕輕摟過杜秋娘的腰身,給了她一個深深的吻才走開。杜秋娘望著他的背影,也很感動,眼裡洋溢著別樣的光彩,覺得應該依照師命,輔助這位君王治理天下。
皇帝上朝後,王守澄回到自己房間,痛苦地思量著,怎麼辦?難道又要背叛師妹?
鄭玉棠推開門,怏怏地走進來。叫道:守澄……
王守誠冷冷地看著她說,你來幹什麼?鄭玉棠流淚說,我們不是對食嗎?我心裡委曲,想找你聊聊。王守誠突然爆發地怒吼道:你心裡委曲,我心裡就好受?什麼對食啊,都是口不應心!你想著陛下,我也忘不了她,我們倆根本就是一對倒霉蛋!鄭玉棠嚇壞了,怔怔地問他怎麼了?王守誠冷冷地說,我只想告訴你,我再也不是從前的我了。鄭玉棠不解地說,我們同病相憐,但沒想到你的醋勁比我還大!王守誠冷笑道:什麼醋勁呀?你興許有,你還想著當皇帝的女人。可我們太監是沒有七情六慾的……
突吐承璀出現在門外,叫道:兒子,你說錯了!
鄭玉棠回頭看見他,嚇得連忙溜出門去。
突吐承璀不理她,對王守澄說,咱家了解你,你在說氣話。太監雖是閹人,也有七情六慾。眼看著心愛的女子跟別的男人睡在一起,哪怕這人是皇帝也受不了!
王守澄大為震驚,更是說不出話來。
突吐承璀一副攤牌的樣子:你在想,咱家怎會知道你的秘密?小子,當初你寧死也要閹割進宮,咱家就猜到了!一個壯年男人冒險這麼做,十有八九是為了女人!只是咱家不知道,你竟是為了那個杜秋娘。你以為她在宮中,才冒死進宮,對不對?
王守誠仍是不說話,神情卻百感交集。
突吐承璀又說:小子,這太監不好當啊!淨身要銀子,沒門路也進不了宮。有人閹割了七八年,卻沒能進宮,那就成為廢人一個,只能流落街頭當乞丐,或者等死。你很幸運,遇上了咱家!否則你也會是個無名白——無名白,你懂嗎?
王守誠呆了呆,又衝口而出:可養父如何知道,兒子跟那杜秋娘……
突吐承璀有意挑撥說:咱家有眼線,自然能得知。你為她閹割進宮,她卻素來不把你當回事。這就是女人,她害慘了你,讓你無法享受男人的歡樂,你也該忘了她!
王守澄完全聽進去了:養父說得對,可兒子做不到呀!所以才這麼痛苦!
突吐承璀拍拍他的肩:咱家知道你是個情種,才讓仇士良安排你那麼做。兒子呀,別再傻了,須知我們閹人的快樂,從此不再是女人,卻是手中的權力。
王守澄恍然領悟,喃喃重複著:手中的權力?手中的權力!養父說得對呀!
突吐承璀滿意地說:你知道以後怎麼做了?咱家就想讓你在皇帝身邊當細作……
王守澄下定了決心,忙說:兒子正要告訴養父,昨晚陛下與杜秋娘說了什麼?
他湊到突吐承璀耳邊,小聲說了幾句。突吐承璀大為吃驚,立刻匆匆走出門去。
杜秋娘站在庭院裡,呆呆看著那幾朵白蓮,又在自言自語地吟誦著:遍尋真跡躡莓苔,世事全拋不忍回。不忍回……俊哥,我們真的回不去了嗎?
鄭玉棠悻悻地走過她身邊,不禁說:姐姐,你又何必呢?都跟皇帝這樣了……
杜秋娘回身看著她,仔細地觀察著:哎,你好像哭過?怎麼流淚了?
鄭玉棠忙說:沒有啊,只是身上有些,有些不舒服……
杜秋娘嘆道:我還以為,你是因同情我而流淚。是啊,我昨晚侍寢,從了陛下,也等於拋棄了俊哥,背叛了我的真愛……但我卻是身不由己,何況俊哥已不在人世。
鄭玉棠皺眉說:那裴俊的屍體並沒找著,也許他沒死?也許他還活著?
杜秋娘感嘆道:也有人這麼說,可他若活著,讓我們上天入地,去哪兒尋找他?
裴俊只穿內衣,半躺半坐在床上,村醫坐在床邊,給他一勺一勺地餵湯藥。
裴俊順從地吃完藥,感激地對村醫說:謝謝你,是你救了我?
村醫欣慰地說:小民猜你是大唐將士,便救了你。還有人來找你,是個女子!
裴俊振奮地坐起來:哦?她是誰?她在哪兒?
薛濤提著一件洗過的戰袍,從門外走進來,看見裴俊起身,就關切地跑到他面前:哎呀,你不該起來的,你眼下還很虛弱,應該多躺躺,好好養傷。
裴俊驚訝地問:薛校書?是你?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薛濤笑道:援兵到來,打退了叛軍。我聽說你死了,不大相信,就來找找看。你果然沒死,這位山野大夫救了你,又用當地的草藥來醫治你,你才撿回一條命!
裴俊又感激地對村醫說:本官三生有幸,才為你所救!
村醫笑道:應該的,鄉親們都知道,你就是指揮這次戰役的裴大人……
裴俊這才釋然,又親切地對薛濤說:既如此,我們在這無人知曉的山村里,就不必用那些世俗的稱呼了。我叫你薛姐姐,你就叫我的小名俊哥吧?
薛濤點點頭:這樣好,就像親人一般!
裴俊的眼睛黯淡下來:是啊,劫後餘生的親人。
薛濤又關切地問:俊哥還有什麼親人?眼下你的傷沒好,姐姐好去知會他們。
裴俊傷感地嘆道:我形單影隻,哪有什麼親人?
薛濤忙說:難道裴大人沒有家眷?你總有一些關心的人,或者關心你的人吧?
裴俊突然眼睛一亮:姐姐聽說過那首,傳遍大江南北的「金縷衣」嗎?
薛濤笑道:是不是鎮海花魁杜秋娘所做?姐姐早就聽說,也很喜歡。這首詩連用疊字,很是大膽:勸君莫惜,勸君惜取。堪折,須折……她是個才情雙絕的女子!
裴俊欣慰地說:那我就把我跟杜秋娘的事,告訴姐姐。
含元殿內,太后坐在華麗的軟榻上,太和公主在給她請安:女兒拜見母后!
太后高興地拉她起來,說女兒,最近女紅學得怎麼樣?讓母后看看你的繡品吧?太和怏怏地說,女兒沒什麼繡品,女兒哪有心思啊?太后有些不解,就瞪了鐵姑姑一眼,說大膽賤婢!是不是你們惹公主生氣了?鐵姑姑嚇得跪下說,太后息怒!公主自從那裴大人走後,一直怏怏不快,別說是繡花做女紅了,簡直茶飯不思啊!太后大吃一驚,太和也給她跪下,不禁潸然淚下地說,女兒不想隱瞞。女兒要求母后,讓皇兄把裴俊召回來。女兒一日不見他,便一日茶飯不思,哪還有心思繡花?
太后嘆道:你起來吧,裴俊已經戰死!是他命薄,等不到你皇兄召回他……太和,他人既死了,你就別為他傷心了!母后和你皇兄,會給你另外指一個駙馬。
太和吃驚地站起來,連連後退,悲痛欲絕地叫道:不,我不要,我只要他!
太后也站起來,嚴厲地喝道:太和!要守規矩,別耍小孩子脾氣!
太和甩著手說:不,我要去找皇兄,讓他把裴俊還給我!
秋風起,黃葉紛紛飄落,端麗宮的黃昏格外寂寥,但也充滿了詩情畫意。
一棵樹下鋪著一方彩毯,杜秋娘坐在其上,獨自彈著鳳凰寶琴。她一邊彈,一邊含有深意地吟唱著:將軍奉命既須行,塞外領強兵。聞道烽煙動,腰中寶劍匣中鳴……
唐憲宗走來,聽著這琴聲就悄然停下,知道這首曲子是唱給裴俊的。杜秋娘看見他,便欲起身。唐憲宗上前按住她說:愛妃所唱,就是本朝有名的拓枝舞曲吧?
杜秋娘站起來說:是啊,這首曲子剛勁婀娜,本該翩翩起舞。
唐憲宗頗感興趣地坐在琴後:好啊,那朕來彈奏,你就舞一曲吧!
杜秋娘也不推辭,就在樹下打了幾個旋子:好啊,臣妾就舞一曲。
唐憲宗想了想,便開始彈奏鳳凰寶琴,他豈不知,杜秋娘是想舞給裴俊的在天之靈。杜秋娘含著眼淚,合著樂聲的節拍,翩躚地舞起來,舞姿剛健,別有風致。唐憲宗縱情彈著,聲調鏗鏘,似有金石之音。杜秋娘轉了幾個大圈後便嘎然而止,仿佛意猶未盡。唐憲宗也猛地彈了一個音符,拉斷了琴弦,他彈琴的手也湧出幾滴鮮血……
杜秋娘回身瞥見,不禁叫道:哎呀,陛下,你的手出血了!
唐憲宗起身說:是朕彈得忘情了!愛妃呀,你剛才起舞,讓朕想起了白居易的一首詩:滿面胡沙滿鬢風,眉銷殘黛臉銷紅。愁苦辛勤憔悴盡,如今卻似畫圖中。
杜秋娘淡然說:這首詩原是唱王昭君的,陛下卻用來打趣臣妾!
唐憲宗把她摟在懷裡,欣慰地說:是白居易這首詩寫得好。初看歌詞,尚覺平凡,仔細聽來,卻是字字應指,聲聲扣弦,句句打心啊!
杜秋娘倚在他懷裡,嘆道:是啊,雖在畫圖中,也有幾許悲愁吧?
唐憲宗點點頭:朕今日已下旨,讓西川再去尋找裴俊的屍體,運回京城厚葬。
太和突然衝進來,嚷道:皇兄,本公主不要你厚葬他,本公主要你賠一個他!
杜秋娘看見她很吃驚,唐憲宗也很吃驚:太和,你瘋了嗎?這麼沒規矩!
太和淚流滿面地指著他:皇兄倒遂了心愿,跟你喜歡的人在一起了!可本公主喜歡的人卻陣亡了,本公主就一輩子不嫁人了!除非皇兄賠本公主一個我喜歡的駙馬!
唐憲宗生氣地喝道:胡鬧!成何體統!小林子,快送公主回宮!
小林子連忙帶著幾個宮女,架著太和離開。她還在哭鬧不休。唐憲宗尷尬地說,皇妹都是朕和母后給寵的!杜秋娘卻平靜地說:找回裴俊的屍體,對她也是個交待。
神策軍總部,突吐承璀也在跟仇士良商議這事。他發現自己大意了,萬一裴俊沒死呢?仇士良也稟報說,西川線報傳來的消息,在戰場上確實沒找到裴俊的屍體……
突吐承璀氣得一拳砸在桌面上:這個裴俊,難道他有九條命?咱家命你帶領神策軍,嚴密把守各處進京要道,如那裴俊還活著,要防止他進京面聖!
仇士良陰險地笑道:放心吧,屬下還會派人去沿途搜查和截殺。
突吐承璀想了想,又對仇士良說:你再改動陛下的旨意,下令給西川官府,就說陛下有令,查得裴俊通敵叛軍。若發現裴俊,立刻處死,再把屍體送進京。
仇士良拍手說:好,若裴俊不死,也不能讓他活著進京,這回一定要殺了他!
望江樓上,薛濤收到她托人找來的金槍藥,也聽說了西川官府傳來的消息。她立刻動身趕往小村莊,只見裴俊已稍微恢復了精神,正在農家院裡教一群孩子念書。
她匆匆進院,對裴俊說:你還有心教書?快讓他們散了吧,有緊要事跟你說。
裴俊笑著對孩子們說:這「弟子規」,今天就教到這裡,明日再繼續。
孩子們一鬨而散。裴俊又對薛濤說:姐姐,咱們進屋去談吧!
裴俊聽了薛濤帶來的消息,也很氣憤:什麼?說我通敵?要殺無赦?
薛濤忙說:俊哥,你是否得罪了朝中的哪位顯貴?
裴俊平靜下來,又冷笑道:朝中的顯貴?不是突吐承璀,還會有誰?
薛濤憤憤地說:可是天子聖明,不應該呀!明眼人誰不知道,俊哥是大忠臣!
裴俊冷冷地說:姐姐你已知道,我為了杜秋娘,也得罪了陛下。
薛濤勸他立刻動身回京,在陛下面前為自己聲辯。裴俊卻皺起眉頭,說自己身體虛弱,無法長途跋涉。薛濤就說她想進京去找元稹,不如兩人結伴同行。裴俊感激地說,正是我之所幸,情願之致!但想這一路之上不會順暢,一定要小心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