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違心的躲避 四十一

  回到成都後，秦崇山一時沒有尋找到合適的事做。不過他也並不急著想要找到一份所謂的工作，他想觀望一下市場行情，為今後的事業準確定位。

  睦是無巧不成書。龍舟路東方逸景格桑阿姆租下的那套小房子隔壁，正好住著因為躲避穀雨的追求而辭職，後來又在一家大型房地產公司工作了一段時間，原本可以得到很多女人夢寐以求的富裕，卻不願成為金絲鳥再度辭職的依然。

  

  依然離開穀雨的公司後，應聘到了一家叫「陽城」的房地產公司任秘書，公司董事長林雲志非常喜歡依然，用了各種方法追求依然，甚至不惜用重金在市區買下了一套價值不菲的房子送給依然，並時不時以各種理由，帶依然到他位於市郊的一個農莊，不遺餘力的展開了強烈的情感攻勢。

  悄然離開了穀雨，是因為怕他那變態似的追求。

  她承認穀雨算得上一個藝術家，而且是一個造詣相當高的藝術家，但對於他在女人身上玩的那些荒唐遊戲，她卻不敢恭維。

  從穀雨的眼中，她讀出了他對自己的欲望，也讀出了他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決心，她不能接受他，但她也不願和他翻臉，因為他畢竟是格桑阿姆介紹的朋友。經過一番鄭重的思索，她最終決定離開這是非之地為好。

  她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在「陽城地產開發公司」做辦公室文秘。公司很有實力，給她分了一間宿舍，那間精巧的宿舍令她很滿意。

  陽城地產開發公司執行副總經理姓陳，他既是一個工作狂，也是個會議狂。於是，身為文秘人員的依然便很忙，她幾乎每天要寫一份《會議紀要》。而且必須認真的寫，因為陳總對《會議紀要》相當挑剔，稍不如意就會冷若冰霜地叫她重寫。

  這天的會議一直持續到下午六點，陳老總的結束語是：明天上午九點我必須看到《會議紀要》。大家都走了以後，依然在辦公室闊大的落地窗前吃外賣。

  陽城地產開發公司的辦公大樓顯得氣派，在密密麻麻的高樓中，有鶴立雞群般居高臨下。吃完了簡單的外賣，她倒了一杯涼開水，站在寬大的窗前看著外面的世界。

  夜色之中，依然看到窗下是一片燈海。那遠遠近近燦閃爍變幻的燈海，確實讓人覺得夜晚的成都很美，有一種大氣的雍容之美。

  在窗前站立了一小會，喝完了那杯涼開水，依然打開電腦進入了工作狀態。在大學裡依然是學中文的，她有著相當高的文學功底，曾經她的夢想是當一個作家，而且她真的把自己大學四年的生活，把自己的初戀都記錄了下來，準備等到愛情成熟之際，出一部當代大學生活的書。

  如果不是發生了黎志遠的背叛，或許依然的書稿已經完成了。

  她不認為辦公室文秘是簡單的八股文，而是需要賦予思想、感情的技巧。她要把原本枯燥無味的會議記錄，變得生動而具有可讀性，讓每一個人的發言都具有感染力。

  她寫的《會議紀要》既生動有趣，又嚴謹紀實；既營造了全場氣氛，又準確表達了會議精神。

  正寫到：王工強調，戶型是靈魂，我們在設計圖紙的過程中需要把握的第一是戶型，第二是戶型，第三還是戶型……。

  「嘭、嘭、嘭」外面有人敲門，三下，再三下，很有力度，在寂靜的辦公室輕輕震盪。

  依然很有禮貌的打開了房門，驚訝地看見門口站了一個很有氣質的男人。

  門口的男人大約四十多到五十歲年齡，全身上下都穿著質地很好的名牌休閒裝，最惹眼的是，他居然穿著一雙黑色的布鞋。是那種依然很多年沒有看到過的手工布鞋。

  還很新的布鞋，黑色的鞋面和白色的鞋底很刺眼。依然不由自主對那手工布鞋多看了幾眼。

  「你好先生！請問我能幫你做點什麼嗎？依然的聲音不是那種職業性的呆板，微笑也很真誠。

  「我在樓下看到辦公室有燈，就上來了。你自己忙吧，不用管我」。說著，他大步流星走了進來。

  「請問你找誰？」依然操著碎步慌亂地跟在後面。

  「我不是叫你自己做事嗎？你不要管我，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男人徑直往董事長辦公室走去，依然說：「你不要去，門鎖著，我們董事長不在。」

  聽了依然有些驚慌失措的勸阻，已經快到董事長辦公室門口的男人回過頭，很認真地看著她，回身走了幾步卻又突然停住腳步，轉過身微笑地看著她，繼而來到依然的辦公桌前坐了下來。

  「你，你有什麼事嗎？」依然顯得有些莫名慌亂，但努力保持應有的微笑：「請問先生您需要一杯茶嗎？」

  輕輕搖了一下頭。那男人問：「你們董事長什麼時候在啊？」依然說：「那就很難說了，我到這個公司半個月了，一次也沒有見過他。他很忙，他的公司太多，很少到這裡來。」

  男人說：「噢，那你們董事長有多少公司啊？」依然說：「對不起先生，董事長到底有多少公司我確實不知道，那不是我應該了解和知道的事。但聽說我們董事長坐著飛機看項目，飛機落到哪裡，他就去哪裡投資辦公司。」

  男人哈哈大笑起來說：「小姑娘你不會是在說神話吧？你們董事長這麼牛啊！他多大年齡了。」

  依然想了想說：「我沒有見過董事長，不知道他多大，但有可能比你大吧！」

  「哈哈哈！你這小姑娘真可愛，連人都沒有見過，憑什麼說你們董事長比我大？」那男人再問：「那麼你看我多大年齡呢？」

  依然將眼前這位不速之客打量了一遍，一身質地很好的白色休閒服，腰背很挺，曬得黑紅的皮膚，在燈光下微微閃著金屬的光澤，一雙不很大但很亮的眼睛裡，有著自信有著霸氣。若不是他的黑髮里夾雜著幾根白髮，依然會以為他最多不過40歲。

  咬著嘴唇思忖著，依然猶豫了一下，說：「43歲吧！」

  「哈哈哈！我43歲？好的好的……小姑娘你不是逗我開心吧！」男人笑著露出很白的牙齒。

  他走的時候依然跟在他後面，有些慌亂地問他需不需要留下電話號碼，男人神秘地一笑，轉身離去。

  第二天,依然又見到了那個男人.

  仍然是陳總召開的會議。依然寫的《會議紀要》幾乎得到了一致的肯定。卻有一個白雪不滿意。白雪是公司副總兼綜合部經理，同時負責董事長辦公室工作，她已年近三十、未婚，是董事長的前任秘書，據說也兼情人，因而在公司把握著一些遲遲不肯放棄的權力。

  白雪把依然叫到面前，拍著那份《會議紀要》很怪異地笑問道：「為什麼我說的話只有幾句，我說的話就那麼不重要嗎？」依然便翻開筆記本，不錯，白雪說的話不止幾句，至少有幾十句。可顛來倒去，十句等於一句。

  依然不知道白雪在公司里的厲害，輕聲辯解道：「你的話雖然不止幾句，中心意思也就那幾句就能概括的！況且，每一個人的發言，也不可能全部照搬上去，我只能記那些重要的發言！」

  「什麼？你居然認為我的發言不重要？請問小姐，我發言的中心意思是什麼？」

  依然抬起頭來看了看眼前這盛氣凌人的遲暮美人，直視著她那張冷艷的臉：「您的中心意思是減少不必要的開支，精減人低素質員工，引進高素質的複合型人才。」

  白雪冷冷問道：「不錯！你說得全都正確，但我的具體措施呢？」

  「可今天會議的主題只是公司樓盤的銷售，而你說的是公司內部管理------」

  白雪一下站起身來，臉色大變：「你才來幾天，就膽敢用這樣的態度和我說話！以後還不得翻天！」

  當即，白雪叫著陳總的名字板著臉訓斥道：「這個小姑娘是剛來的吧？剛來的人就擔任如此重要的工作，出了事情你能負責？」

  「這個。我的意思是讓小姑娘在您手下學到點東西。您如果覺得不妥，那就重新安排吧。」陳總在白雪面前顯得有些緊張和結巴。給人感覺白雪是這裡真正的老闆，而他只不個是一名辦公室人員。

  「在我手下能學到什麼東西？」白雪皮笑肉不笑地在屋子裡轉了幾圈，對陳總說：「不過這女孩子長得倒很清純，我看既然你都已經安排了，就讓她繼續留在辦公室吧。」說完她踱到依然面前：「不過，除了辦公室文秘工作以外，從今天起，你責董事長辦公室的衛生。」

  董事長辦公室很空曠，每天有專人負責打掃，而董事長本人則很少光顧，平日這裡幾乎就成了白雪的天地。

  聽了白雪的話，依然咬了咬嘴唇，誠摯地笑道：「我記住了白總，從今天起，董事長辦公室的衛生歸我負責。」

  白雪坐在董事長的大班椅上，轉著身子一本正經指揮著依然幹這干那。

  依然不知道白雪為什麼對自己不友好，但她心裡很坦然，打掃衛生就打掃衛生吧。總比在穀雨那裡成天提心弔膽好。

  當天下午，白雪在董事長辦公室打著一個又一個電話，依然正很認真地擦著茶几上那些名貴的器皿，外面突然響起一陣喧囂。

  「董事長好！」

  「董事長好！」

  「董事長好！」

  ……

  門外像颳起了一陣風。

  正在打電話的白雪，趕緊丟下手中的話筒，從大班椅里彈了起來，急忙衝到門口。

  已經有兩位壯碩的青年，從外面推開了兩扇對開的門。門開處，寬敞得足以開進一輛小轎車，董事長甩著手闊步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手足無措，趕緊跑到屋子一個角落躲藏著的依然，看到走進來的男人，立時張大嘴愣住了。

  「嗨！你好嗎小姑娘！不認識我了？」董事長雙手抱在胸前走到她面前，微笑著說了一句。

  天哪！他不就是昨天晚上那位不速之客嗎？

  「還不趕快給董事長倒水。」白雪命令道。

  董事長辦公室有酒櫃，有冰箱，壁櫥里茶葉品種繁多。依然慌亂中泡了一杯竹葉青，一顆猛烈跳動的心，隨著竹葉青茶葉沉載起伏。

  小心又小心地沖好了茶，她低著頭將杯子遞到董事長面前。

  「你……唉！你不知道？」白雪眼睛一瞪。站起身來欲想奪過依然手中的茶杯。

  不等她的話出口，董事長抬手做了個打住的姿勢。並淡淡微笑地望著依然說：「不知者不怪！但願你以後能記住：我只喝白開水。」

  董事長的話是指令性的，而語氣卻是溫和的。這溫和的語氣讓白雪很是吃醋，她刻薄地說了一句：「真笨！」

  董事長臉上的微笑漸漸斂去，他望著白雪輕聲說道：「小白近來的脾氣見長了！你是否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不開心的事？我可是開心的很哩！」白雪誇張地在屋子裡走著，時而雙手抱著胸前，時而用手指著屋子裡那些陳設：「董事長大人難得到這間屋裡一坐，本女子有幸得以在這裡學到了很多知識，至少也沾到了些董事長的氣息，怎麼可能不高興！」

  董事長一直微笑著聽白雪說，看白雪走，等她說得不想說了坐在沙發上喝水時，走到寫字檯後面坐定對她說：「把你沒有說完的話放到有空時再說，現在請你通知工程部，售樓部，開發部的主管，十點鐘到小會議室開會。」

  會議圍繞建樓盤「府河人家」的許多具體問題，層層展開討論，照例是依然做記錄。

  散會後，董事長說：「小姑娘你留一下。」依然便留了下來。董事長說：「把你做的記錄給我看看行嗎」依然的臉騰地一下紅了。董事長又說：「我知道你一定是記了什麼有趣的東西，開會的時候，我看到有一陣你在偷偷地笑，你笑什麼能告訴我嗎？」

  依然的臉更紅了，她低下頭，吞吞吐吐地說：「我，我沒笑什麼。」

  董事長的眼裡閃過一絲黯然的神情。他走到落地大窗前，語調緩慢地說道：「難道你就不能把我當成一個朋友？」

  最終，依然還是將筆記本打開來給他看。

  依然做記錄的時候忙裡偷閒畫了一幅畫——-好多好多金元寶，從地下堆到天上，堆出扇頂天立地的門，門上貼了一幅對聯，寫的是：此地有銀八百兩，屋內有金五千車，橫批：大白天下。

  「哈哈哈……」董事長發出一串朗朗的笑聲，他笑著手指那幅畫說：「你給我解釋解釋，你好好地給我解釋解釋。」

  依然也笑了，她的笑有些怯怯的，說：「聽大家都認為「府河一家」是富裕人才能居住的小區，不如給更名為富人島。那麼在富人島上增修一條情趣富人路，再延伸出現情調不一的富人園，富人村……於是外面就會出現這麼一扇富人門，剛才你們在討論「府河人家」的大門時，我腦海里就浮現出了這麼一副畫面。」

  林雲志一隻大手在依然的肩膀上輕輕按了一下：「看來你還真是一個有頭腦的人，智商不錯，以後繼續發揮你豐富的想像，或許你不經意間的一幅畫，會是一個很好的創意。」

  白雪笑著走了過來：「是呀！不經意的想像，極有可能成為公司的創意，也可能成就一大筆財富。現在這個社會，現在這個世界，只要敢想，便沒有做不到的事情！」

  董事長臉上的笑意更濃：「小白就是會說話。不過我聽著你現在的每一句話似乎都有些變味！不，好像你的話里加了些酵母？」

  白雪爽朗地笑道：「董事長真不愧是高手，說出的話來，一般人是聽不懂的。我的話中有沒有加酵母不重要，倒是你老人家現在的精神狀態，怎麼看都有如熱血青年。」

  「是嗎？看來我有返老還童的傾向！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