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2024-10-04 15:08:52
作者: 蔡斌
房子是用來住的,可成都人的房子卻還有一個功能,那便是用來看——給家裡人看,給親戚朋友看,給同事同學看,給外地來的客人看。
男人買房子為了給女人看,生意人買房子為了給客戶看。年輕人買房子既是給女朋友看,也是為了給老年人看,向老年人證實自己的成就。房子標誌著穩定和成功,房子是相當一部分成都人的精神包裝。
失去房子的格桑阿姆,感覺精神上赤條條的;失去了秦崇山的格桑阿姆,感到精神即將崩潰。儘管知道如果沒有抓住那個叫程實的騙子,不償還銀行的三千五百萬,秦崇山平安走出看守所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但格桑阿姆仍然每天不停奔走。
為使秦崇山能走出看守所,格桑阿姆不遺餘力的四處奔波,一心想秦崇山出來後能夠重振旗鼓,期盼尋找回和秦崇山執著的深愛。
可在物慾橫流的大都市,她一個沒有堅實經濟實力,沒有強硬政要人物支撐的弱女子,要想憑著良好的願望和執著努力,把被當局看作犯了罪的秦崇山從看守所里弄出來,無疑比登天還難。
經過一段時間奔波勞累,她真切感受到了世態炎涼的現實中,一個女人要想辦成一件事,是多麼艱難呀!她期待秦崇山能神采奕奕出現在面前,能如往日鎮定自若處理所有變故,把那些在旁人眼中最棘手的事情,乾淨利索解決得恰到好處。
當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時,格桑阿姆突發其想;既然山哥一時半會出不來,那麼就想辦法進去吧,進到看守所去陪同親愛的山哥一起坐牢。
她開始了近乎荒唐的行動,一定要把自己關進看守所。
秦崇山被捕後,公安局經偵處的幹警,對他輪番提審了一整天,結果是他對整個案子幾乎一無所知,反來復去就「不知道」三個字,因為事實上他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後來他和警官都非常疲憊。詢問只好暫且打住。
秦崇山被送進看守所時,已近晚上九點。
昏暗的燈下,可以看見在這窄小的號房裡,靠右邊的牆邊有著占了整個屋子三分之一面積的大通鋪,靠牆那一頭是枕頭部位,腳部則有著可供人行走的通道。
犯人們大多睡著了,黑鴉鴉地躺滿了形如東北大坑的通鋪,鼾聲屁聲磨牙聲此起彼伏。
最裡面還有一張奇大的硬木板床,橫七豎八地躺了四個人,其中兩個已經睡著,另外兩人在悄悄抽菸。他們抽菸很特別,那煙霧全吞進了肚子裡,嘴裡和鼻孔里,看不到有一絲絲煙霧出來。
一人臉黃,一個臉黑,昏暗的燈光下,黃臉顯得更黃,像嚴重的肝病患者一樣;黑臉顯得更黑,有如《三國》里給關雲長扛大刀的關倉。
「誰是倉頭?秦崇山背靠著潮濕的牆壁雙手抱在胸前,悶聲向兩張臉問道。
「你他媽想找死啊!」黑臉站起身來,一臉陰沉地注視著秦崇山:「是不是身上的肉皮子癢了?」
秦崇山笑了笑,擺著雙手道:「你別誤會。我聽說進來的人要先挨一頓打,如果真是那麼回事,就請倉頭履行必要的儀式快點打,打完了我好睡覺。」
「喲!看不出你小子還有點像個男子漢!你犯的什麼事?」黑臉說。
「我他媽什麼事也沒有犯,不知道招惹到哪一路神仙,莫明其妙給我定了個金融詐騙罪。不分青紅皂白就弄進來了。」
「好傢夥,金融詐騙犯算是高智商犯罪啊。」黑臉說。
「詐騙犯?我他媽從娘肚子裡生下來,就不會做違法犯罪的事情!」秦崇山一拳擂在牆壁上:「狗日的程實把我給害慘了,以後出去找到了他,我他媽非讓他小子脫一層皮!」
「聽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看你小子這副形象,一定上過大學吧?」黃臉插話道。
「我是面充那邊的人,到成都也好幾年了。上過大學!你問這幹什麼?」秦崇山不明白對方為什麼這樣問他。
「學什麼的?」黃臉又問。
「藝術。」秦崇山答。
「學藝術的一定會寫情書了!」黃臉說著,從口袋裡掏出幾頁紙,「我這裡有幾封信,你幫我回一封,明天早上六點鐘準時交給我。信寫得好,我以後會慢慢感謝你的。至於剛進來的人都會有一頓皮肉之苦的說法,你就不要往心裡去。」
秦崇山正在發愣,黑臉呵斥道:「還不快去寫!這是賀哥看得起你才讓你寫信,別不識抬舉。這號子裡會寫信的人多著呢,可賀哥看不起他們,不願意讓他們給心上的人回信。」
原來黃臉賀哥就是這個號子裡的倉頭,黑臉姓何,是號子裡地位僅次於倉頭的老二。
老二將秦崇山安排在大通鋪靠近馬桶的一塊空位,鋪上有一張髒兮兮的草蓆,秦崇山靠牆而坐,打開了賀哥甩給他的信。
信是一個署名「萍」的女孩子寫來的。萍的信寫得很有水準,字跡清秀,文筆細膩。字裡行間流露出的憂傷,令秦崇山甚感驚訝,猜想她定然是一位林黛玉似多愁善感的女孩。他真想不通,一個能寫出這種清雅文字的女孩子,居然會身陷囹圄,而且和一個刑事犯倉頭有著戀情。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哇。
回信時,秦崇山代賀哥稱那位女孩子為 「萍妹妹」,贊她的才情,較之黛玉妹妹有過之而無不及。並將賀哥對她的愛慕之情,恰到好處的表白了一番。
萍就在隔壁女倉,是一個十九歲的女孩。她從小就想當作家,十八歲時考上了某名牌大學中文系,可是潑辣尖刻的後母不准她再讀書,逼著她去上班掙錢。萍哭著跪在地上要求後母讓她上大學,並保證大學畢業後的第一個月,開始償還家中為她支付的學費。
後母聽了她的哭述,不但沒有一絲絲的同情,反而皮笑肉不笑的對她說:「你想上大學不難呀。離報到時間還有近兩個月,只要每晚到娛樂場所去接幾個客人,平均每天按最低收入八百元算,兩個月你也能掙到近五萬元吧,就不定哪天遇到個憐香惜玉的大款,對你動了測隱之心,一次性給你幾萬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什麼?你居然叫我去賣?」聽了後母刻毒的一番話,萍停止了哭泣,從地上站起身來,兩眼射出了憤怒的神光:「你也配為人之母?如果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會讓她去賣?」
後母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萍白嫩的臉上,大呼小叫扯著鴨婆嗓子罵道:「小騷貨你想反了不成?你就生在這個窮家,你老爹就只有那每月掙點可憐錢的本事,你想上大學,想從老娘手上要錢?沒門!老娘的錢情願拿去送給討口要飯的也不給你,情願拿了去養小白臉也不給你!氣死你!」
萍撫摸著火辣辣的臉,一言不發地怒視著小丑一般跳鬧著的後母。那一刻,她覺得除了想把眼前這不配稱為人的女人殺死之外,什麼都不想再做。
三天後。萍毒死了後母,坦然地走進了公安局,慢聲細語交待了在後母每天必吃的肉絲麵中下毒的事實。
犯罪事實清楚,無需過多地詢問和調查,萍被一審判死刑,當地那些親眼目睹了後母種種惡行的鄰居,自發聯名上書懇求政府網開一面留她一條性命。雖然自古以來有殺人償命一說,但萍的情況非常特殊,換了任何一個有血性的年輕人,都會無法忍受那心如毒蛇的後母。
後來萍被改為無期徒刑。這裡的人們,也對她寄予了無限的同情,從第一天進到看守所,她就得到了女倉那些人的特別關照,同時也得到了管教幹部的特殊關照。
也就在萍走進看守所的第一天,就被一牆之隔的賀哥給「看」上了。
男倉門前有用來放風的小院子,女倉門前也有一個小院子,同樣也是用來放風的。小院子和小院子之間雖然有高牆相隔,但隔不斷的是女囚的笑聲、哭聲、吵架聲以及歌聲。有的女囚犯專挑情歌唱,唱得這邊的男囚犯們春心萌動、心急火燎。後來,男囚犯們就在牆角邊秘密地鑽了一個孔,錢幣大小。這眼小孔不是每個男囚犯都能使用的,必須經過倉頭恩准,才能蹲在地上看上一上會兒,為晚上的春夢做一點鋪墊。
賀哥自當上倉頭後,每天早上六點鐘倉門一打開,他就會趴在牆上和女倉的倉頭曲大姐聊天。聊天的方式自然有些特別。一方說話時,必須先用手在嘴邊圈成一個嗽叭狀,然後將嘴和嗽筒緊貼著小孔;另一方則務必用耳朵的正中心緊貼著小孔的這一端。
一大早,總見賀哥在牆邊不停地變換姿勢。因為他說完了後,便會調換姿勢,將耳朵貼在那小孔上聽曲大姐說話。
這一天,當曲大姐的嘴和耳朵交換的剎那,賀哥的一隻眼睛貼在了小孔上,他看見了萍,不由一下子呆在了那裡。
萍的皮膚雪白,嘴唇的顏色也淡淡的。賀哥發了好一陣懵,他沒想到在看守所里,居然會出現如此美麗清純的女孩子。
他向曲大姐承諾了很多事情,要求曲大姐把萍介紹成為他的女朋友。曲大姐曖昧地笑了笑,扭著腰肢走到了清純得如剛剛綻開花蕾的荷花般的萍身邊,雙手抱在胸前對她說了好一會話。
曲大姐把將萍帶到牆邊後轉身走了。
「我愛你!」這是賀哥對萍說的第一句話。
萍從來沒有得到過愛,也沒有人對她說過「愛」字。賀哥奇特的愛情,在她枯萎的生命里注入了活力。她開始給賀哥寫信,也寫詩,每天都寫,賀哥只有初中文化程度,而且多年來他一直在社會上沖衝殺殺,早把當初學那點文化給忘掉了。他不敢回信,因為他怕自己那糟到了極點的字,會讓萍從此後看不起他。
恰好,秦崇山此時進到了看守所里,於是他便做了賀哥在獄中的「愛情秘書」。
萍顯然很喜歡秦崇山寫的信,從小缺少關愛的她,真的愛上了賀哥。雖然她明白自己這一輩子要想為人妻為人母的希冀太過眇茫,但她仍需求有一個真正愛她的人,更需要一個能讓自己真心相愛的人。
賀哥雖然不會寫信,但他很會說,而且他的胸音很足。每天對著那小孔,他會說出很多令萍聽了後感致動得熱淚盈眶的話。
有一天,他激情之下對她說:「我好想親親你!」
「真的嗎?」萍馬上將她纖細的手指伸進小孔,賀哥貪婪地吸吮著,萍感到全身一陣陣顫慄。賀哥又說:「你真的是我這輩子最愛的人,等出去了,我要親遍你的全身。」萍流淚了,她說:「可是我是出不去了。等著吧,親愛的哥哥呀,明天,我會讓你用眼睛吻遍我的全身。」
那一夜賀哥失眠了,他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想著全身脫光了的萍會是多麼的美麗。
次日早上六點,萍出現在沖涼房。
每個小院子裡都有一個沖涼房,不過那沖涼房是露天的。
她一件一件地脫掉衣服,一絲不掛麵朝小孔站立著,在她那聖女般的臉上,有著一絲淡淡的微笑,那淡淡的微笑,令賀哥的心裡冒出了陣陣悸動。
賀哥看見水流過她的頭髮,她的眼睛,她隆起的胸脯,她身上起伏的溝壑,她那最隱蔽之處,黑絨絨閃著幽光的體毛上的水珠,那水珠一滴滴往下跌落著,在將跌未跌之際,閃爍著鑽石般璀燦的光芒……
沖完了涼,萍赤裸著身子,微笑著款款來到小孔邊,將自己細嫩的指頭伸了過來:「把我給你了吧!你是我今生第一個男人,也是我生命中永遠、最後的男人,唯一的男人。」
賀哥有如飢餓的嬰兒,貪婪地吸吮著那纖纖玉指,身體內有了強烈的震憾------他感到靈與肉,都有了今生的最大滿足。
萍給賀哥寫了最後一封信,信中說:「我終於得到了愛,也終於明白了什麼是愛情。愛情,就是讓你覺得連死亡都是美好的。自從決定殺死繼母以後,我一直在尋找恰當的、沒有遺憾和痛苦的方式,結束悽苦生命。
現在我可以結束了,可以死了,因為我已經得到了你的愛。謝謝你!」
當天晚上。萍死了,她把一隻牙刷折斷,於夜深人靜之際,刺進了自己的動脈。
第二天清晨,伴隨著一派嘈雜聲,伴隨著管理人員們匆促的腳步,臉上身上蒙著一張白色床單的萍被抬出去時,賀哥幾乎瘋了似的喘著粗氣,一次又一次將頭往牆壁上撞。
賀哥自此不再去牆角邊。他有如一個沒有了魂魄的行屍走肉,每日木然地呆坐著,嘴裡喃喃念叨著萍的名字。那悽慘樣,讓所有人心裡都生出了莫名的悸動。
每天在牆角邊的換成了倉中的老二。老二不愛和女犯人聊天,他就喜歡睜著一隻眼睛靜靜地看。看著那邊的女犯們或嚴實或暴露的曲線。看著女犯們臉上的笑意或苦澀。
這天,老二發現那邊進了一個比萍還美的天仙,便驚奇中帶點討好的對賀哥說道:那邊來了一個天仙。她比萍長得更美,因為萍是一朵未曾完全綻開的花蕾,而天仙卻有如熟透了葡萄一般,令人涎水長淌。
賀哥沒精打采地說:「是天仙你就慢慢欣賞,我的心裡只有萍!除開她以外,任何人在我的眼中都不好看。」
老二通過曲大姐了解到,天仙名叫格桑阿姆。便再次討好的對賀哥說:「那天仙居然是一個藏族姑娘,她的名字叫格桑阿姆。難怪她長得如此豐滿。」
秦崇山聽說隔壁新進來的女犯名叫格桑阿姆,大吃一驚,他求老二讓自己看一眼。他想知道新來的女人,是不是他的格桑阿姆。老二原本想拒絕,可轉眼一看,賀哥正用一種惡狠狠的眼光看著他,趕緊把小孔讓給了秦崇山。
果然站在那邊,正四處張望著的天仙,正是他的格桑阿姆,她已經顯得很是疲憊和憔悴,秦崇山心裡生出了陣陣隱痛。
他不顧一切地對著小孔喊道:「那邊的人請走過來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是你嗎?我的山哥!」聽到了他的聲音,格桑阿姆瘋子似的衝到了小孔邊,聲淚俱下地叫道:「山哥啊山哥,我日思夜念的崇山哥,我終於能聽到你熟悉的聲音了。」
「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給公安局寫了好多封匿名信,信中說這起金融詐騙案是我一手策劃的,公安局就把我抓進來了。」
「公安局的人都是白痴嗎?他們怎麼可能相信?」
「當然,他們絕對不會是白痴,但我用了一些技巧讓他們相信,這中間的細節,以後出去再告訴你。」
「你為什麼要把自己弄進來?」
「為了陪你啊!你想想看,有我陪著你坐牢,痛苦是不是也變成幸福了?」
「你這樣只會讓我更加痛苦,你真是一個傻瓜,一個天下最傻最傻的傻瓜。」
……
在賀哥的幫助下,秦崇山和格桑阿姆終於能得天天在牆下「見面」了。以後,每天早上六點,鐵門一開,秦崇山總是第一個衝出去,他將捻得像細繩子一般的信塞進那眼小孔。那邊格桑阿姆也是第一個衝出來,幾乎是在同時,她也塞過來一封信。格桑阿姆的每封信里,都包裹著一根她的頭髮。格桑阿姆的頭髮又黑又亮。頭髮多了,秦崇山便將它們編成一根小辮。
女倉的倉頭曲大姐要自由了。出獄前,她看重格桑阿姆的人品並憐憫她的不幸,有心推薦格桑阿姆當倉頭。倉中的老二劉琳自恃資格老而不服,提出要與格桑阿姆比試。曲大姐表示同意,說:「我出三個考題,三戰二勝。」
第一個題目是:看誰能從一位管教那兒要來一包煙,先得者為勝。
牢房的天花是鐵絲網狀的,天花上面有一個迥形走廊,常有管教在上面走來走去,以觀察犯人們的舉動。曲大姐之所以出這樣一個題,是因為她自己曾經成功地利用身體語言,讓一位正在抽菸的管教,將整包煙砸在她的胸脯上。
劉琳想效仿曲大姐,當陳管教的麻臉在女倉頭頂出現時,劉琳開始將幾近赤裸露的身體扭得有如脫衣舞女一般……
劉琳對陳管教使出了渾身解數,只差沒有全脫……最後得到的,卻只是陳管教的一頓呵斥。
格桑阿姆在靜靜地等待著鄭管教,鄭管教是這裡最年輕的管教,他不抽菸,特別愛學習,每天都在勤奮地自學英語,手裡拿著英語小卡片,走到哪裡讀到哪裡,也許他學的「瘋狂英語」,所以聲音很大,格桑阿姆於是知道了他的發音,存在很多不準確的地方。
鄭管教終於讀著英語單詞出現在倉頂。
「Holle! Miss wang,你的語法有些錯誤,我可以幫你嗎?格桑阿姆用純正的英語和他打著招呼,並糾正了他發音中的錯誤。
當鄭管教還在發懵的時候,格桑阿姆又用英語談了一些她在獄中的感受,並讚美鄭管教,說他是她見到的最好的人民警察。最後,格桑阿姆說:「你能送我盒煙嗎?作為回報,我以後在你需要的任何時候,義務和你交流英語學習上可能出現的問題!」
五分鐘後,一包「嬌子」牌香菸,從天花的鋼絲網格里飛了下來。
煙,自然是鄭管教丟的。
第二個題目:看誰先做完100個伏地挺身。
格桑阿姆自小和父親一起騎馬狩獵,有著強健的體魄。她僅花14分鐘就做完了100個伏地挺身,而劉琳還沒有做到30個,已經癱瘓在水泥地板上不能動彈了。
願賭服輸。劉琳只能乖乖臣服,眼睜睜地看著曲大姐把倉頭的位置移交給格桑阿姆。
格桑阿姆當上倉頭後,第一件事就是忙著和男倉頭賀哥談判。要求將秦崇山每天早晨與她「會晤」的時間由2分鐘增加到5分鐘。
格桑阿姆將鄭管教丟給她的整包「嬌子」香菸,從小孔一根一根地全塞給了賀哥,賀哥立即同意了格桑阿姆的要求。
從那天起,格桑阿姆就可以每天和秦崇山說上一陣話。
「我昨晚夢見你了。」格桑阿姆說。
「夢見我什麼?」秦崇山問。
「夢見和你一起吃晚飯,我們點了滿滿一桌子菜,使勁吃啊吃啊,差點撐破了肚子。」
「都點的一些什麼菜啊?」
「有『紅燒獅子頭』、『清蒸桂魚』、『油炸乳鴿』、『火鍋菠蘿魚』、『蒜茸粉絲蒸扇貝』,還有好多好多。」
「可憐的格桑阿姆,你太需要營養了,都是我害苦了你。等我出去後,一定帶你去大吃一頓!」
……
天漸漸轉涼,秦崇山患了感冒,整日咳嗽不止,格桑阿姆心疼萬分。適逢這時倉內有人向她告密,說阿菊偷藏了一罐蜂蜜,是她姐姐探監時送的。格桑阿姆想,蜂蜜可以止咳嗽,她便向阿菊要了來。又有人獻上兩支「蒙牛」牛奶,格桑阿姆將加了很多蜂蜜的牛奶插上吸管,從牆面的小洞伸過去,讓秦崇山吸了兩次。
吸了蜂蜜牛奶的秦崇山很快就不再咳嗽了。不再咳嗽的秦崇山便想:這格桑阿姆真是個角色,她能在任何環境裡創造出美麗的生活。
秦崇山漸漸習慣有格桑阿姆「陪伴」的監獄生活,也感到了呆在看守所里,原本也會無比的愜意。他的心便不再浮躁,不再為自己的不幸而狂躁,自信白的永遠是白的。雖然現在身陷囹圄,但只要人民政府認真查案,最終是會獲得自由還自己清白的。
一晃格桑阿姆進監獄已有一個月。這天,天上飄著細雨,從牢房唯一的天窗看出去,那雨顯得格外的虛無飄渺。聽著雨聲秦崇山一夜未眠,一早便到鐵門前候著,6點鐘,門一開,他條件反射地衝進小院子,他想聽到格桑阿姆溫存親切的聲音。
傳進他耳朵里的,是她輕哼出來的極度悅耳的「生日快樂」歌。
今天是秦崇山的生日。他忘了,而她卻清楚地記得。格桑阿姆說:「沒有什麼禮物送給你,讓我為你點一支生日蠟燭吧!」說完,她點燃了手中的一支用紙做的蠟燭。
紙做的蠟燭燃完了,她抽泣著說道:「不能再給你寫信了,也不能再陪著你了,他們非要放我出去。」
格桑阿姆走了,秦崇山寫給她的最後一封信很簡單,只有十幾個字:
你是今生不能失去的愛,我將愛你到生命最後的時光。等著我回來吧。
格桑阿姆回到西體街附近公司原來的宿舍,迎接她的不是依然,而是一個陌生女孩開的門。她說她搬到這兒已經好幾個月了,根本不認識什麼依然。
格桑阿姆來到穀雨的公司,得知穀雨三天前去了歐洲,而依然早已辭去了這裡的工作,萬般無奈之下,格桑阿姆只好再次棲身一家十元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