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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2024-10-04 14:55:28 作者: 蔡斌(宇劍)

  離建築工地十來米遠,是犯人醫院住院部。在河灘上勞動,每天可以看到一位身材阿娜的姑娘,扭著小蠻腰早上進去,下午從裡面出來往農場方向走。

  到農場一個多月後,肚子不再餓了。可每天嚴重超負荷的體力付出,令身體大不如以前的陳倫累了。他不想再勞動,不願再付出超負荷的體力,每個月只領二元五毛零花錢!

  不知是對那位漂亮的姑娘有了想法,還是為了逃避勞動。反正,陳倫每隔一天就會跑到醫院去看病。

  也真是神了,每次他到醫院,都遇到那位漂亮姑娘坐診。幾次接觸後,他得知她姓楊,是住院部主治醫生之一。

  遠看,楊醫生的身材很好,近看,她的臉蛋也很漂亮。五官和臉形都很像一個人,像誰?剛到五場,在營林隊喝多了,於灌木叢中夢裡發生激情的「小巴適」。

  楊醫生的身材、皮膚,鼻子和嘴,甚至高挺的胸部,都像極了那位走入他夢中的姑娘。

  幾次看病下來,和楊醫生熟了。陳倫知道她叫楊雲芳,出生於跑馬溜溜的山下,畢業於瀘州醫學院,分配到醫院工作已三年。

  楊醫生對人很好,一點沒有普通人對犯人的不嗤,更沒有管教人員的盛氣凌人。淡淡紅暈的白皙臉上,始終掛著微笑。

  她給病人檢查很認真。在她的眼裡,不管什麼人都是病人。在她的眼裡看到的是關切,純潔、真誠的關愛!

  

  醫生的職業十分高尚,不論硝煙瀰漫的戰爭年代,或太平盛世和平年代。白衣天使們用敏捷的大腦,靈巧的雙手,利用學校或老輩傳授的醫技,結合現代科技研製出的靈丹妙藥。懷著為人類驅逐痛苦、救死扶傷的美好心靈,挽救了多少被疾病折磨得死去活來的病人,拯救了無數垂危的生命;解除了多少在死亡線上掙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病人的痛苦。

  生活在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應該向救死扶傷的醫護人員致以最祟高的敬禮!把最美好的讚歌,獻給為挽救生命而日夜操勞的白衣天使!

  更值得歌頌的,是長年累月為被剝奪了自由,身處囹圄的犯人治病,為那些處於人類最黑暗、底層的囚徒們驅逐痛苦,挽救他們生命的醫護人員。

  熟悉之後,楊醫生悄悄對陳倫說,第一次看到他時,她很驚訝,不相信眼前這位眼裡有著深深憂傷,臉上掛著掩飾不住愁雲,雖有濃濃的汗味,卻衣著整潔的英俊年輕人是一名犯人。

  第一次到醫院看病,陳倫上身一件八成新的確涼軍裝,下穿一條藏青色純毛褲子,腳上是半舊回力球鞋。這身打扮,不僅在監舍里絕無僅有,比起很多管理幹部也更整潔,確實不像一名正接受改造的服刑人員。

  她好奇的問陳倫,為什麼這麼年輕就被判了刑。直面楊醫生純潔無遐的目光,陳倫心裡跳得厲害,他不敢說起自己的罪行,不敢讓她知道他因流氓罪被判刑。

  是呀!如果讓一名漂亮的姑娘,知道他是一名流氓犯,肯定不會再對他投以笑臉,更不會朋友般交流。

  他有預感,儘管身在勞改農場,但將會和這位漂亮女醫生發生一段故事。甚至,這故事會一直伴隨他到生命命終結!

  連續半個月,陳倫不間斷的每隔一天就到醫院看病,捂著胃部皺著眉頭,努力裝出一副痛苦的樣子,在診繼室和楊醫生身邊坐一陣,拿到處方取了藥後,再回到診斷室,很有禮貌和同她告別,出了大門來到河邊,四處張望一番,立即把藥全部扔進河中。

  楊醫生曾很認真為他做過檢查,什麼也沒有說的皺眉嘆息一聲,臉上閃過一絲複雜表情,卻很快恢復正常,一聲不響為他開了些養胃的藥,關切地囑咐注意飲食,少吃多餐。

  那一瞬,陳倫心裡加速了跳動,臉上燒得滾燙。既擔心楊醫生戳穿他裝病的假相,更怕她向入監隊領導反映。

  裝病,旨在逃避勞動,變相抗拒改造,輕者讓管教人員訓一通,重者關禁閉室,甚至戴械具!

  看楊醫生很快恢復平靜,仍如以往一樣開了藥並關切囑咐注意飲食,陳倫懸著的心放下了。眼前這位漂亮姑娘,心和人一樣美。是個善良、值得信賴的人!

  又過了一周,冷雄飛從禁閉室放出來,繼續到工地勞動時對陳倫說,那禁閉室真他媽不是人呆的,不但陰暗潮濕,沒有窗子見不到陽光,吃喝拉撒都在屁股大的空間,空氣惡劣令人時時發嘔。更讓人倍受折磨的是,裡面睡的是水泥床,再厚的墊絮鋪在上面,再厚的被子蓋在身上,都會冷得無法入睡。任何人在那裡呆的時間長了,只有一種結果——變成瘋子或傻子!

  冷雄飛出了禁閉室,陳倫暗自醞釀多日的計劃,可以實施了。他已決定,為擺脫重體力活動,也為了能天天和楊醫生相見,大膽實施冒險計劃。

  這天中午十一點過,炊事員拖著送飯車剛到工地停下,正準備開飯。拉著架子車飛奔的陳倫,突然口吐鮮血昏倒在地上,幾乎使沉重的架子車在慣力作用下,壓住他的頭和身子。

  帶班隊長立刻叫人把陳倫抬到醫院,正好是楊醫生值班。一番常規檢查後,翻開他的眼皮仔細看了看,她立即吩咐一個滿頭捲髮、身體過早發福的年輕人,為他打上吊針、辦理了住院手續。

  緊閉雙眼裝作人事不省,接受了各種檢查,聽楊醫生吩咐護理人員立即輸液,陳倫知道逃避勞動的計劃成功了……

  一覺睡醒,已經快下午四點了。睜開眼睛就看到楊醫生關切的目光,傳來她溫柔的聲音:「感覺好點了嗎?」

  無言的點了下頭,看著高懸的輸液瓶,陳倫眼前竟有了深重的霧氣,楊醫生漂亮的臉蛋朦朧了。自從娘肚子裡奔生人世,不論是在家或是森工局,除了腿上長了膿包時到過醫院,完全麻醉下在手術台上不知躺了多久,二十年來,他還是第一次住院、第一次輸液!而且,是在這特殊的地方,以失去自由的犯人身份住院接受治療!

  他不知道,這些治病的液體,輸入到自己原本無病的軀體,是否會有不良反應,是否會造成嚴重的後果。但,既然精心策劃了這個行動,不管怎樣都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晚飯由那個滿頭捲髮、姓楊的護理人員幫端來。不知是輸了液不餓或心裡害怕,陳倫一點沒有口味,閉著眼睛繼續睡覺,心裡卻跳得厲害,有一種莫名的恐慌籠罩。

  病人們都吃過晚飯了,眼看吊筒里的藥水快完了,睡得腰酸背痛的陳倫正以為可以下床了,一個臉黑、牙齒黑,上穿燈蕊絨棉衣,下穿棉褲、棉鞋的護理,提著一大瓶藥水進來,手腳麻利地換上道:「已經輸了三瓶,這是最後一瓶了,你有什麼感覺?」

  天啦!還有一大瓶?這麼多藥水進入身體,是否會發生不良反應!當初根本沒有想到,進了醫院會輸液,更沒有想到一輸四大瓶!

  難道楊醫生察覺到他是在裝病,有意為之?陳倫傻了似的看著那一大瓶液體,腦子裡亂糟糟懵懂懂。

  這瓶藥水換上不久,陳倫突感全身發冷而且越來越冷。冷得全身不停哆嗦,哆嗦得心跳比平時快了一半。

  幸好,卷頭髮護理楊世清閒來無事,跑到陳倫病床前想和他吹牛,見此情景大吃一驚,趕緊把輸液的針頭拔了,出門朝醫生辦公室跑去。

  楊醫生很快來了,一通檢查後,斷定他劇烈的冷和哆嗦屬輸液反應。

  冷過之後陳倫開始發熱,所有被子全掀開了,光著膀子睡在床上仍熱得要命。楊醫生讓護理拿來一小瓶酒精,在他胸部手掌和腳心搓了一陣,又打了一支針藥,直到他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九點鐘,醫院管教隊指導員兼犯人住院部主管醫生付海宗、住院醫生冉英在楊醫生陪同下,一起來到新入院的病人陳倫床前。

  畢業於省內某高等學校,英氣逼人的付醫生,不但五官端正、體形健美,更有一種超越常人的氣質。矮小、面容臘黃的冉英,屬沒上過正規大學,隨部隊到高原、從衛生員慢慢成長起來的醫生。

  農場醫院設在鎮上場部對面一座新大樓,犯人住院部屬下面的分支機構,除了一名負責行政不管業務的陳院長、一名在火災中燒壞了臉的隊長,就只有這三名醫生為正式管教幹部。司務長、炊事員和其他管理人員,都是釋滿就業人員。三名護理人員均是服刑犯人。

  除了住院病人,幾十名從事勞動的犯人,大都是刑期較短或即將刑滿,或受到特殊關照或有一技之長者。

  犯人住院部也稱醫院隊。從事勞動的犯人,由陳院長全面負責,花臉隊長和兩名就業人員安排勞動、日常管理。付指導員的職責,為負責住院病人的治療和管理。

  三名護理人員為一個小組,臉和牙齒漆黑的組長姜光雲,原為天全縣鄉衛生院長,因強姦病婦判刑十年,已經服刑八年;捲髮的楊世清原為蓉城三一二廠醫生,因流氓罪判刑八年,已服刑五年有餘。眉清目秀的張冬,原為白玉縣醫院住院部醫生,借工作之便姦污女患者,被判刑八年,還有一年出獄。

  付指導員和簡醫生為陳倫再次進行了檢查,肯定了楊醫生的治療方案,認定發生輸液反應,是醫療器械消毒不嚴所致。當即叫來護理組長姜光雲訓斥了幾句,叫他以後工作認真,再不能出現這類事故。

  入監隊領導派人把陳倫的行李送到了醫院,因不知道陳倫裝病,從看守所一起來的十多個犯人,湊錢買了奶粉,雞蛋和豬肉罐頭等營養品來探望,一大堆食物把床頭櫃堆得滿滿的。

  查房時,簡醫生看到陳倫床頭柜上堆著的營養品,驚嘆道:「陳倫呀!你真不錯哈,比我們幹部還吃得好喲!」

  陳倫故做謙遜笑道:「哪裡!只是家裡帶來的一點充飢物,怎敢和您相比!」

  簡醫生眨著眼,好奇的詢問陳倫家庭背景。陳倫半閉著眼胡吹出生於革命家庭,爺爺那一代是地下黨,大舅為解放軍師長犧牲在淮海戰役。爸爸是省運輸公司負責人,媽媽是縣城局領導人,哥哥和姐姐都在國有大廠上班。姐夫是縣文工團的樂手,嫂子是川劇團演員。自己入獄前為森工局幹部。

  就連在鄉下教書的么姨、當大隊幹部的四姨,在蓉城一家木材加工廠當工人的小舅,都被他吹成了國家幹部或負責同志。

  一通瞎吹,使簡醫生相信,床頭柜上堆滿營養品的陳倫,有著良好的家庭背景,至少受過初級以上教育。暗自對他有了幾分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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