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2024-10-04 14:52:54
作者: 蔡斌(宇劍)
三個月後,陳倫被安排到伙食團開水房擔任打柴工。
每個工段,都有大鐵鍋為底、磚和水泥砌成,可一次裝幾十擔水的「瓮子鍋」,工人們早晚都可以從那鍋里舀水洗臉洗腳,如果不怕冷,也可以就在「瓮子鍋」旁洗澡。
熱水灶從每天早上五點,一直燒到晚飯後歇火。工人們隨時可以用上滾燙的熱水。
三個打柴工中的兩個人,每天從山上拉回一車車乾柴。再把乾柴鋸為五十公分長短,劈成四塊,堆碼成高高的柴跺。另一個人每天早上五點起床把灶燒燃,並隨時守在灶邊加柴,保證「瓮子鍋」里隨時有足夠的熱水。
沒有自來水,但山上下來的泉水卻取不竭、用不完。
也不用挑水,只需把直徑三十多公分的樹幹劈成兩半掏空為槽,從溪溝里一根根連接到伙食團的水泥大缸,連接到熱水灶的「瓮子」里即可。
需要水時,把木槽連上,清清的泉水會很快裝滿水缸或「瓮子」。水裝滿了,只需把水溪里那一根槽子提起來放到一邊,這人工自來水也就停止了。
三個打柴工都是快要退休的老同志。陳倫從生產上調到後勤,是因為場部的照顧,也因為一位老同志退休了,熱水灶前缺了一個人。
三個人中的小組長姓烏,是一個很精悍的小老頭。烏老頭身高不足一米六,臉上瘦得皮包骨,身上可能也沒有長肉的部位。
可他的兩隻眼賊亮,而且炯炯有神。不但眼睛有神,人也很精神。氣力更是驚人,滿滿一車乾柴,可從幾公里的山上,一隻手輕輕拉了回來。
有老工人背後議論,烏老頭練過武,是舊社會茶馬古道上走鏢的。當時,在雅安到康定的騾馬幫中,提起烏師的大名,沒有人不知道。據說,十來個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陳倫到開水房上班後,有幸看到過一次烏老頭練拳。
那天早上,輪到他起早燒火。用打火機點燃一大卷樺樹皮,加進一些干透了的小樹枝,火很快燃起來後,再加進去一些粗塊的劈柴。
灶里的火燃得很旺了,他起身站到木板搭的台子上,看了看「瓮子鍋」里的水,滿滿的不用添加。
一切弄妥當了,陳倫伸了個懶腰,再加了幾大塊柴。脫了棉衣掛在一棵小樹上,朝鍛鍊身體的那片空地跑去。
鮮水河為雅礱江支流。是一條不大不小的河流。河兩岸有奇形怪狀、巨如房子,小如豆粒的石頭,有在太陽光下金光燦燦的沙灘。那些黃色的細沙子裡,藏著無數沙金。
夏季,河兩岸會有三三兩兩的淘金人,把沙子裝進簡陋的工具用水淘洗。形如小木船的工具里,沙子被水衝到河裡,留下的就是和沙粒一樣、或稍大點的金子。運氣好的人,可以淘到豌豆大的金豆。
不過,金豆很難遇到,一般情況淘到的大多是沙粒大小的金。
河裡水很冷,冷得刺骨。
剛到三場不久,一個陽光明媚的周日中午,陳倫和孫月柱、周端午邀本地區籍全體新工人來到河邊玩。
有人打賭,問誰敢從河這邊游到河對面。
那天太陽很大,曬在身上全身熱得直流汗。所有人都脫了棉衣,僅穿絨衣或毛衣坐在石頭上。孫月柱最先發難,叉著腰站在一塊大石頭上,提高聲音說:「今天哪個有本事游到對面去,我輸兩個紅燒豬肉罐頭。」
周端午癟了一下嘴:「兩個紅燒豬罐頭算個屁,你敢游到對面,老子輸三個。」
沈明亮傻乎乎搭話道:「哪個有本事游到對面,我輸四個罐頭。」
三個女孩子起鬨道:「哈!怎麼沒有人敢應戰?」
「周端午你那麼大的個子,怎麼不敢下水?只曉得激人家呀!」
「我們地區來的人都這麼軟蛋?就這么二三十米遠的河都沒人敢游過去?」
陳倫起身一言不發脫衣服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止住了所有人的說話聲。
當他脫得全身只剩一條皺巴巴的短褲時,瞪大雙眼的張春玉忍不住問道:「幹啥子?你這排骨同志,想贏人家的罐頭?」
徐玉梅打趣道:「罐頭雖然好吃,可還是身體重要哈!」
「就是。萬一在河裡手腳抽筋就麻煩了!沒有人來救你喲!」董順渠皮笑肉不笑往河裡扔著石頭。
對張春玉說了句:「你放心。」陳倫沒有再看其他人,徑直走到河邊,慢慢往河中心走去。
天啦!赤腳走進水裡,他才知道什麼叫剌骨的冷。
儘管天上的太陽光很強,在岸上有身處大熱天的感覺,可這河裡的水,卻冷得直透骨髓。
準確說,這河水不是冷,而是冰!不是一般的只讓皮肉受不了的冰,是真正寒到骨頭裡的冰!
直透骨髓的寒冰,讓全身止不住開始顫慄的陳倫,明白了什麼叫「寒徹透骨」。
他屏了一口氣,在心裡尋思是否轉身回到岸上。不行!這河水實在太冰人,想要游到對面太困難了。說不定,在河心就會冷得失去知覺。
「陳倫,你回來!」身後,傳來張春玉焦急的聲音。
「哈哈!龜兒子,肯定不敢往前走了!提虛勁的!你以為罐頭那麼好吃?」沈明亮挑釁、囂張的聲音傳了來。
水已到了腰部,那時他感到快要失去知覺了。
「回來!你這麼大個人了,怎麼像小娃兒一樣沒有腦子?」張春玉的聲音里,有著些許無奈。
「你這人才怪球得很!人家自願游到對面,管你什麼事?我看他就是沒有那本事到對面。想吃我的罐頭,哼,沒門!」沈明亮的聲音再次傳來。
「什麼怪球得很?你臭嘴放乾淨點。不要以為你老子是當官的,就可以為所欲為!」張春玉語氣中火藥味很濃。
他心一橫:老子今天大不了凍出病,只要手腳還能動,就一定要游到對面去,贏了沈胖豬的罐頭,再把罐頭砸到他腦袋上!
心裡一橫,反而覺得這河水,沒有剛才那樣冰寒了。
他撲到水面,大幅度划動兩隻手臂,雙腳向後蹬著,向著河心游去。河水不但極寒,而且很急。湍急的流水把他向下推去,他奮力搏擊著向對岸泅去。
不到五十米的距離,如果在內地,在家鄉風平浪靜的東湖公園,也許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可在這太陽曬得人皮膚生痛的高原,卻因刺骨的寒冷和湍急的流量,使得遊動起來相當困難。
身後再也沒有了爭吵聲。陳倫知道,六個人定睜大了雙眼在看著他。
他還知道,六雙眼睛會有六種不同的表情,六個人會有六種不同的心態。
其他人的眼神和心情,他根本不願多想,但他相信,張春玉眼睛裡流露出的,一定是關懷和擔心,她心裡肯定希望他早點到達對岸。
她巴不得他馬上回到岸上……
胡思亂想著終於游到了岸邊,終於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
離開水面,立時感受到了太陽的溫暖。
他站在大石頭上跳著,向對岸的張春玉揮舞著赤裸的手臂。學著當地老鄉,興奮地發出一聲長叫「啊哈哈!」
氣歇勻了,身子曬得滾燙,應該游回對岸了。望著奔流的河水,陳倫心裡開始打鼓。平心而論,他真不願再跳到那讓骨頭冷得刺痛的河裡。
畢竟,已經從對岸遊了過來,算得上是個男人,而不是一個軟蛋。再跳進河中去受那份罪,似沒多大必要。
對岸,張春玉似看透了他的心思,跳著、揮著手叫道:「陳倫,不要再下水了,我剛用手試了一下,這河水太咬人了,當心抽筋!」
對於張春玉的關心,他很感動也很在意。曾好多次在心裡說:以後討老婆,就得討她這樣的女人。
不想再下水,可不下水怎麼回到對岸?他站在大石上猶豫著。
沈明亮扯開嗓子喊了起來:「喂!你如果游不回來就算了吧。不用下水了,繞到上面三公里的地方有一座索橋,就從那裡過來,罐頭我照樣給你,不過只能給一半哈!」
喊完,仰起大腦袋,對著河這邊「哈哈」大笑。一面笑,一面在河灘上跳著,手舞足蹈扭著屁股。
看著沈明亮要多噁心有多噁心的醜樣,陳倫氣得肚子陣陣發痛,恨不得馬上衝過去,在他那肥得流油的臉上狠揍一拳!
游回去,狠狠收拾那傢伙!
他跳下石頭,沿金色沙灘往上遊走去。
對岸的六個人,六雙大眼睛望著他精瘦的身子,再沒有人說話。
走了十多米,在一個河面看上去寬了很多,流水卻相對平緩的地方,陳倫跳進了河裡,飛快向對面游去。
雖然河面寬了很多,可是水流平緩,較之剛才游過來時,輕鬆多了。
岸上的六個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上岸,踩著一地金沙和燦爛陽光的來到了張春玉身邊。
張春玉趕緊遞過衣服:「趕快穿上,不要冷感冒了!」
感激地輕聲說了句:「謝謝張姐。」轉身用棉衣圍住下體,飛快扒下濕淋淋的內褲,套上絨褲和勞動布下裝,再穿上絨衣,慢慢走到沈明亮跟前,一言不發伸出右手。
沈明亮摸著腦袋,眨巴著小眼睛尷尬地說:「我不可能把罐頭揣在身上,明天中午給你行嗎?」
他還沒有回答,一旁的張春玉已經憤怒地叫了起來:「不行!你還是男人嗎?懂不懂願賭服輸的規矩?」
周端午和孫月柱也極為不滿的喊開了:「你有沒有搞錯?剛才激人下水的勁頭到哪裡去了?」
「不行!絕對不能等到明天!必須馬上兌現。」
張春玉提高了聲音:「人家在冰水裡遊了兩圈,冒著生命危險贏了這場賭,你居然耍賴!怎麼這麼不要臉?」
陳倫仍一言不發,右手伸在沈明亮的眼前。
「什麼輸了贏了?你們少在這裡起鬨!賭博是違法行為。老子今天就是不給,看你們能把我吃了!」沈明亮突然一把推開陳倫的手,唾沫四濺,小丑一般蹦著跳著。
退後一步,陳倫兩眼狠狠盯著沈明亮,慢吞吞、一顆顆解著剛穿上的厚棉衣扣子。
張春玉勸阻道:「算了,沒必要和這種人計較!更沒有必要髒了自己的手。」從陳倫的眼中,她讀到了危險的信號,擔心會鬧出事情。
陳倫緊閉嘴唇,仍一言不發解著棉衣扣子。
周端午趕緊向沈明亮使了個眼色,笑呵呵說:「龜兒沈胖子,你咋輸不起嘛?今天這麼好的太陽,不要掃了大家的興!現在回去把罐頭拿來,我們就在這裡野餐多好。」
孫月柱也插話道:「對呀!我和你一起去,順便搞點酒,再整點其他菜來,就在河邊野餐。」
徐玉梅拍著雙手跳了起來:「好浪漫!在這金色的沙灘上,我們在藍天白雲下,迎來星星和月亮,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
沈明亮還沒有反應過來,指著已經把棉衣脫下來,折得整整齊齊放在一塊石頭上,正做著擴胸運動的陳倫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格老子要做啥子?我,老子不怕哈。」
做完擴胸運動,他突然身子往下一蹲,雙手成掌交叉於胸前分開,側身變為右弓步,右臂成肘猛然向前擊出。
標準的武術動作,看得幾個人眼花,沈明亮更是看得臉上肥肉直抽搐。
好像身邊沒有人一樣,自顧練完一套小洪拳,再來了一個漂亮的二彈腿,穩穩落地的陳倫,一式大鵬展翅躍上巨石。雙腿分開跌於在地上盤膝而坐,兩手為拳,雙目圓睜,一言不發看著沈明亮。
所有人都愣了,看看陳倫,再看看沈明亮,再相互你看我,我看你。
最後,又眼光一齊落在陳倫身上。
在巨石上坐了不到二分鐘,陳倫慢慢站起身來,走到沙灘上左看看右瞅瞅,似要尋找什麼寶貝。
眾人的眼光,跟隨他的眼光在沙灘上搜尋著。
張春玉暗自納悶道:「這傢伙到底要搞什麼名堂?」
眾人正大惑不解,陳倫已彎腰從地上抓起一塊約有二十來斤的鵝卵石。
一隻手把石頭拋了拋,試了試重量,滿意地點了下頭。
突然身子一轉變為左弓步,舉起手中的石頭,如擲鐵餅運動員一般雙目如炬,狠盯著張大了嘴的沈明亮。
幾個人嚇得同時「啊!」的叫出聲來。
張春玉更是花容失色,用手捂著了胸口。
這塊石頭如果打著沈明亮身上任何一個部位。後果都將十分嚴重。如果不幸正中腦袋,肯定會把裡面的漿也打出來。
臃腫、一向行動不便的沈明亮,有如得了仙人真傳,身體突然變得異常敏捷,一把拉過孫月柱,轉身就朝公路上奔去。
一面跑,一面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們等一下哈,我和孫猴子馬上就把好吃的東西拿回來。」
不由自主被拉著,跌跌撞撞奔跑著的孫月柱,也回過頭跟著叫道:「我去弄點牛肉來,燒烤……」
回想那天發生的趣事,陳倫很快跑到了公路邊。
朦朧中的公路下,怪石遍布的沙灘上,有一個精瘦矮小的人正在運動。
陳倫雖只是一個武術業務愛好者,沒有拜過名門正師,只是跟著庵子裡的老道和小舅在鄉下胡亂練了幾年基本功,學了長拳、小洪拳之類的表演套路。純屬武術皮毛也沒學到,連花拳繡腿也說不上的人。但卻一眼看出,這運動之人算得上是高手。
沙灘上的石頭星羅零布、大小不一,而且一片凌亂。可那練功的人,目不斜視氣沉丹田,拳掌呼呼生風,腳下仿佛有眼,準確的在大小石頭上行進、後退,起落,如履平地一般。這人的功夫,令陳倫大開眼界,不由自主地想走到近處看個明白。
可是,習武之人,都不願被外人看到練功。他不敢走得太近,也不敢下到沙灘上去,只能在公路上遠遠觀望。
沙灘上的人走完一套拳術,停下身來,對著公路上的陳倫喊道:「年輕人,既然有興趣,不如下來切磋一番?」
切磋斷然不敢,可下去討教一二卻是陳倫的願望。
認出下面的人,正是直接領導、開水房小組長烏老頭,陳倫心中沒了適才的緊張。輕鬆地從公路上跳了下來,快步跑到小老頭跟前,恭敬有加地叫道:「烏組長您功夫好厲害喲!」
烏老頭仰天「哈哈!」笑道:「年輕人,我看你的拳術也整得不錯嘛,至少有十年功底了吧?」
陳倫抹了一下鼻子,謙遜地回答:「老人家呀,我沒有拜過師,全是胡搞的,哪裡說得上什麼功底。」
「我看了你好多次了,真的身手不錯,只是練法有點不對頭。」
「那以後我拜你老人家為師吧。」
「哈哈!我這些三腳貓功夫,只是強身健體,哪敢教什麼徒弟。」老子頭子有板有眼地練起了太極拳,不輕不重問道:「小伙子,灶里的水燒熱了嗎?你跑這麼遠,不怕灶里的火熄了?」
陳倫趕緊轉身,朝場部飛快跑去。
雖然烏老頭沒教陳倫功夫,但工作中卻對他相當關照。
打柴工的勞動強度本不大,加上烏老頭的有意關照,更顯得相當輕鬆。
開始一段時間,烏老頭每天和另一個老工人到山上拉回幾車乾柴,加上連部規定每個工人下班時,都必須帶回一捆柴。這些柴加起來,已經碼了好高几大堆,至少半年也燒不完。烏老頭和另一位老工人便不再出去拉柴,每天只把乾柴劈得不大不小堆起來。
各班工人帶回的柴都已干透,一根火柴都能點燃,加上一大堆樺樹皮,正好作為引火柴。
陳倫只是每天守在灶前,該加柴時加柴,該添水時添水。
雖然每天地起得早了一點,但早飯後只需把水加滿,灶里加一些耐燃的青槓棒,就可以回宿舍一直睡到吃中午飯。
午飯後可以一直睡到晚飯時。
烏老頭不上山拉柴了,就不讓陳倫早起,由他頂了生火的工作。
輕鬆得無聊,已經有相當大酒量的陳倫,學會了抽菸。
那時,在內地抽菸的人相當痛苦,每個月只供應三包二角五分錢一包的「海鷗」牌低檔煙,如「光榮」、「飛馬」、「大前門」、「群英」一類中檔煙,除了部隊軍官,只有造反派頭子,革委會領導,或賣肉的屠夫,開車的司機等類人才有可能享用。至於「鳳凰」、「中華」之類高檔煙,市場上根本看不到。
其時,有人作過一首打油詩:「中華何處覓中華,鳳凰哪年落我家?前門不走走後門,群英光榮真難見。」
可高原上的森工企業,卻不知哪來那麼大能耐,雖不能買到「中華」、「鳳凰」但「飛馬」、「大前門」一類中檔煙,只要有錢,卻隨時可以從司務長那裡買到。
每個月四十八元工資,按時寄給媽媽十元,生活費十八元,餘下的二十元,除了添置一些生活必需品,全被陳倫用在了燒酒和香菸上。
物質生活相對不錯,精神生活卻極度貧乏,除了每天早晚,高音喇叭廣播裡會傳出《東方紅》、《國際歌》樂曲,偶爾放幾首革命現代京劇選段。人們最多也就只能晚間學習時,看看延期若干天到達的報紙。
報紙上,除了國際、國內大好形勢,除了黨和國家領導人接見外賓、視察有關地方和部門的照片,沒有什麼可讀的文章。
除了偶爾一次籃球或桌球賽,工人們業餘時間最大的消遣,就是三個一群、五個一堆,圍著火桶吹牛皮、講故事。
那時,社會上流行最盛的是《一雙繡花鞋》、《藍色的鋼琴》、《我不是你真正的敵人》、《一把斷了弦的小提琴》等。
故事的內容,除了反特和驚恐,便是愛情。
更多的,是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在農村中發生的悲情故事。早在家裡當保姆時,陳倫就把這些故事背得滾瓜爛熟。
他已不屑於聽那些漏洞百出的故事,也沒心思講那些故事。
相當一段時間,張春玉的音容,牢牢停留於腦海中,不論白天或晚上,稍有閒瑕,他眼前就會閃現出她。耳邊就會響起她時而爽朗大笑,時而嬌嗔責備的聲音;會看到時而靜坐默默捧書閱讀,時而身手敏捷跳躍沙灘上的身影。
想她時,陳倫就會點燃一支煙,狠狠吸上一大口,把煙霧全吞進,在五臟六腑走一圈,再由鼻子和嘴裡跑出來,在裊裊煙霧中,追憶和她一起時短暫的歡樂。
煙,一支潔白的篙杆,你曾帶我駛離痛苦的深淵。煙,裊裊燃燒的音旋,漫漫夜幕之下,你曾伴隨我,度過多少不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