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2024-10-04 14:52:08
作者: 蔡斌(宇劍)
在看守所里呆了幾年的牛振中,居住在自由街和興隆街之間,胡家大院後菜地連著興隆街的一間小屋。
屋很小,只有灶屋和放了張大床和桌子後,僅能容二個人通行的臥房。
灶屋和裡間一樣大。僅有簡易的灶台,一口裝水的大瓦缸,角落上堆了一些煤塊和乾柴,一個很陳舊的老式碗櫃和一隻小板凳,是灶屋裡唯有的家具。陳吉素家住的興隆街三十號,離牛振中住的那小屋子很近。
離那菜地小屋不遠,有一口很大的井,那井是豆芽廠專修的石井,裡面的水質很清,有不少游魚。
附近的人,為了節約一分錢自來水票,但凡用於洗衣或衛生方面的水,都會到這裡來挑。
這井裡的水,不論人們怎樣挑,總滿滿的從沒幹過。
陳倫家一天要用兩擔井裡的水,因為挑水,使他有了到爸爸和哥哥家,和他們親熱一會的機會。
剛從看守所出來的爸爸很忙,天天早出晚歸,把哥哥一個人丟在家裡,並嚴正警告他不得再參加任何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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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學校複課鬧革命了,牛雲春被三中錄取了,白天到學校讀書,中午、晚上回到家裡獨自燒飯吃,倒也過得自在。
沒有了一號勤務員,自由街小學紅衛兵大隊的二號和三號有點鎮不住。便來找陳倫商量,希望他回去接替大隊長,以免這支由他親手締造的革命組織散了。
用一隻竹編嬰兒專用背篼背著妹妹,手拿厚厚一本小說的陳倫,輕輕搖著頭,一言不發地拒絕了。
每天挑水,他會順路溜到菜地的小屋去看看。如果哥哥在,就和他玩幾分鐘,如果哥哥不在,就會轉身到井邊挑了水回家。
偶爾一次遇到親爸爸,他會很開心地依偎在他身邊。投入地聽他講一些以前沒有聽過的故事。聽他講朝天門碼頭和山城的熱鬧,講廣安一個叫雙河的地方,那裡住著的牛姓人家。他希望能聽很多很多,可令他失望的是,爸爸很少在家,偶爾在家,也顯極其疲憊……
一天上午,陳倫正背著妹妹看書,見哥哥病怏怏地捂著肚子,表情很痛苦的從門前走過,便喊道:「喂!你怎麼了?是不是肚兒痛?」
牛雲春有氣無力地回答道:「我肚子痛得一身沒有力氣,現在想回去睡覺,你一會幫我挑一擔水來嘛,屋裡連水也沒有了。」
「好嘛,我等會就幫你挑一擔水來。」看著哥哥蹣跚的步子,陳倫感到鼻子酸酸的難受。
好不容易把妹妹誑睡了,陳倫趕緊挑起一對水桶,拿出一張水票,到自來水站接了一擔水,悠悠晃晃往回走。
可沒有想到,剛走到自家門前,猛一抬頭,卻看到繼父抱著妹妹,陰沉著臉站在門裡,兩眼極不友善地盯著他。
他知道這水是不能挑到哥哥家了,硬著頭皮,裝作什麼事也沒有,挑著水徑直往家裡走去。
進得門來,繼父冷冷問道:「明明缸子裡還有那麼多水,你怎麼把妹妹一個人丟在床上去挑水,萬一她從床上摔下來怎麼辦?」
他一聲不吭地把水倒在缸里,心一橫,挑著一擔空桶又往外走。
「水缸都滿了,你到哪裡去?」繼父提高了聲音。
他繼續往門外走著,冷冷回答道:「我去挑洗衣服用的水。」
不能從自來水站給哥哥挑水了,只能到井裡去為他挑一擔水。反正,那水也很乾淨,周圍好多人家吃用的水,都是從井裡挑的。
從井裡挑了一擔水,急忙來到菜地的小屋,看到哥哥坐在灶屋的小板凳上,兩手抱著一根扁擔,將頭撐著,正痛苦地呻吟。
趕緊把水倒在缸子裡,陳倫把哥哥扶到床上躺下,問他:「你有沒有吃藥?要不要去看病?爸爸什麼時候回家來?」
哥哥捂著肚子,在床上痛苦地扭動著身子,不斷發出:「哎喲!哎喲!」的叫喚。
他想再到井邊去挑一擔水,可是眼前卻閃現出繼父那陰沉的臉,趕緊到井邊再挑起一擔水,飛快往家裡跑去。
回到家,看繼父仍抱著妹妹坐在大門前,和對面的鐘屠夫抽著紙菸閒聊。他把一挑水放在小天井邊,小偷一樣踮著腳尖溜進屋。
拉開寫字檯的抽屜,在裡面翻著媽媽和繼父珍藏著的寶貝西藥瓶子,認真閱讀上面的說明。
很快找到一小瓶解熱止痛片、半瓶阿司匹林和半瓶黃連素片,把三個小瓶子裝在褲兜里,他一頭鑽進小巷,飛快往後門跑了。
為了不讓繼父發現,陳倫從菜市場轉到自由街,再從自由街的街公所穿過,從後門穿到胡家大院,再從胡家大院到了菜地小屋子。
哥哥還在床上,可是沒有再呻吟,也沒有再捂著肚子,臉上掛著淚水,平躺在床上大睜著雙眼出神。
他手腳麻利地將哥哥扶了起來,從碗櫃裡找出一隻小碗,從保暖瓶里倒了半碗溫熱開水,從三個藥瓶里各倒出一片藥,餵到他的嘴裡,然後把開水遞過去,轉身急急跑了。
再次繞了一大圈回到屋裡,繼父已經從大門前回到屋裡,正在餵妹妹吃餅乾。
看到他從巷子裡出來,妹妹張開手叫道:「成,抱抱。成,餅乾。吃!」
因為天天帶妹妹,這小傢伙和他的感情很深,現在想給餅乾他吃。陳倫心頭有點發熱,對著小傢伙勉強笑了笑,轉身走到灶台邊,將灶眼上擱鼎鍋的火鉤取下來,把鼎鍋放好在灶上。準備煮中午飯。
繼父不滿道:「你剛才到廁所那麼長時間,不怕把腳蹲麻了,摔倒在糞坑裡?」
看來,繼父以為他剛才故意躲在茅廁里了,他心裡暗自罵道:「笨蛋!你才會摔倒在糞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