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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聯手挖陷阱

2024-10-04 14:41:58 作者: 李治邦

  周副局長沒有讓預審科所有人去吃飯,而是都叫到他的辦公室。馬個費一進去就感到氣氛異常,周副局長站在門對面看著每一個人,目光炯炯有神。周副局長說,現在局裡工作是由我來主持,毆打釘子戶的案子已經列為全局第一號,市里許書記很重視,今天打了兩次電話詢問案子進展情況。

  說著,他手裡拿著審訊記錄問馬個費,這些情況為什麼審問前不匯報,而是直接和嫌疑犯人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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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個費說,有的是真的,有的是假的,不好跟你攤牌。

  周副局長問,這個案子按照你的思路是不是應該結了?

  馬個費說,有些問題需要徹底揭開。

  周副局長距離馬個費很近,問,你想揭開什麼?

  馬個費說,我只想證明真相。

  周副局長問,你最後給劉黑子說了什麼?

  馬個費推誘說是談邵靜的。

  周副局長說,姜祖德是市人大代表,你要動他是需要市人大審批的,你的證據必須都是鐵證,一點兒漏洞都沒有。還有,你把嘉櫻也牽扯進來了,我剛才問嘉櫻,嘉櫻說什麼也不知道,根本沒有跟劉黑子有什麼來往。你這是什麼問題,你這是嚴重的誣陷!

  周副局長很激動,指著馬個費的鼻子說,你在那裡胡說八道,把嘉櫻當猴耍,這是什麼品行!

  馬個費低著頭也不辯解,任憑周副局長發脾氣,他知道周副局長後面還有底牌沒出來,他必須耐心等著。其實他早就料定嘉櫻會這麼出賣他,他在跟嘉櫻談話後就知道這點,但他已經有了全部的錄音。終於周副局長憤憤不平地說,這個案子你不要介人了,交給大金和小華他們。

  馬個費問,那我呢?

  周副局長想都沒想,說,你去重慶看你的老婆,她給我打過幾次電話,希望我能批你的假。

  馬個費叫板了,問,我要是不去重慶看我老婆呢?

  周副局長火了,說,你這是跟領導講話嗎?

  馬個費梗著脖子回答,我就是不想當逃兵。

  周副局長看著眼球充滿紅絲的馬個費說,讓你去重慶看你老婆,也是為你好。

  馬個費冷冷地說,邵靜不是我老婆了,我們在兩個月前就已經離婚了。

  周副局長一驚,你離婚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馬個費回答,那是我個人的事情。

  周副局長狠狠地說,你是預審科的科長知道嗎,你離婚領導居然不知道,你搞什麼名堂!

  馬個費走出周副局長辦公室,局裡已經下班了,樓道里空蕩蕩的,只有他的皮鞋聲咔咔地脆響,像是有人釘釘子,鑿得那麼清晰。

  馬個費是坐小華的車回家的,小華問他,劉黑子最後跟你究竟說了什麼?

  馬個費說了那個至關重要的小黑本子,小華叮囑馬個費讓邵靜藏好,這是個人命關天的本子。馬個費說,我準備去重慶找邵靜,我要把這個小黑本子拿到手。

  小華試探地問,你那麼信任我?

  馬個費爽快地說,為什麼不信任你?

  快到馬個費家了,小華問,是不是在外邊吃飯?

  馬個費若有所思地說,告訴我,你父親跟周副局長有沒有什麼牽扯?

  小華吃驚地看著馬個費說道,你是開玩笑?

  馬個費說,我只是憑感覺。

  小華惱火了,說,你怎麼現在嘀嘀咕咕的,如果我父親和周副局長有關係,就會提拔他了。為這個,我父親曾經跟我說過,他不放心周副局長。

  馬個費窘迫地笑了,說,那我就髒心爛肺了。

  小華說,你本來就是,是周副局長把你下放到后街派出所,還有後來的指揮中心,我父親調到省城之前為這事還跟下邊人說過,說生活歸生活,別跟工作聯繫上。

  馬個費說,反正周副局長摸透了你父親的心,哪兒痒痒知道撓哪兒。

  小華說,你把小黑本子給我,我找我父親揭出來,證明給你看。

  馬個費笑了,說,你揭不了,我也不希望靠你父親。

  到了馬個費家,小華說,我怎麼覺得有些害怕。

  馬個費問,你怕什麼?

  小華緊緊抱住馬個費,說,我怕哪天看不到你。

  說著嗚嗚地哭起來,哭得馬個費突然沒有了定性。進到家裡,小華硬咽著說,你說命運是什麼,就是捉弄。你前妻告訴你她懷孕了,我告訴你我已經離婚了,今天一早,王時鐘帶著佐佐春子飛回了日本。

  馬個費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他忽然覺得憋得慌,忙跑到洗手間,老半天才放完水。馬個費害怕了,他的毛病又犯了,尿渾極了,散發著一種異味。走出洗手間,小華不再說話,躺在床上一會兒就睡著了。窗簾拉上了,他知道不是小華拉的,是邵靜走了以後他就沒拉開過。

  馬個費睡不著,斜倚在沙發上靜靜看著小華睡覺,小華好像很久沒這麼香甜地睡覺了,甚至打出了小呼嚕。月光灑在牆壁上,塗抹上薄薄的銀色,鑲上了一片苦澀。恍惚里,馬個費猛丁發現,在牆壁上掛著一幅油畫,是邵靜從海南帶回來的,說花了一萬多塊呢。畫面上,一隻白色的鳥在浩瀚的大海上悲鳴,那紅紅的眼睛裡啥著一滴淚。這幅油畫是邵靜在一個畫廊里偶然看到的,她喜歡,一問價格一萬多塊,有些心疼錢,沒有買。走出畫廊好久,返過身又回來買。邵靜問馬個費,你喜歡嗎?馬個費很沮喪,說,一萬塊買什麼不行,給我買一個鏡頭多好啊。當時邵靜不在意地說了一句,你喜歡的東西多了,我能都買嗎?

  馬個費離開專案組的消息在社會上風傳,甚至網上也炒得沸沸揚揚。其中還刊登了一組照片,馬個費在風雨中騎著自行車,還有馬個費在墓地守護滿地的碎石,照片意在說明專案組長一心為公,但卻遭到不公平待遇。

  馬個費接到無數個電話,只接了其中兩個。一個是雅風的,雅風哭著說,你怎麼總是倒霉,你放心,我去墓地給咱媽收拾。

  一個是許書一記,許書記寫得很簡單:雖然我剛上任沒多久,但我告訴你,你不是一個人孤軍奮戰。

  許書記這幾個字給了馬個費很大的鼓舞,但他沒讓任何人知道這條不尋常的簡訊。他平常上網就是看新聞,累了就玩遊戲,但沒想到網絡這麼厲害,弄得他一夜之間成了風雲人物。他知道是小華拍攝的片子,只有她能做得出來。

  馬個費關了手機,他不想再接電話。晚上的飛機,中午小華找到他,說周副局長讓他去報春飯館。馬個費說,就我們倆?

  小華說,我不知道,我勸你不要上網,網上有人在罵你。

  馬個費笑了,說,罵就罵吧,我都習慣了。

  小華說,我在你家門口待了半天,刑偵隊任隊也派人來了,胡隊也不放心你,局裡的人都看著你。

  小華擁抱住馬個費,馬個費覺得熱血在身上流淌著,他說,我沒有父母,沒有姐妹兄弟,我已經是孤兒,可我有你們。

  深秋了,樹葉子掉了一地,人踩上去有沙沙的聲音。馬個費走進報春飯館,老闆娘跑過來小聲地說,周局在靠長湖邊的那個小單間,我怕……

  馬個費問,你怕什麼?

  老闆娘說,我不知道,你要是頂不住就別頂了,退一步海闊天空。

  走進預定好的單間,馬個費發現沒有周副局長,窗戶外面就是風景秀麗的湖。湖水在秋風吹拂下波光粼粼,有小船在湖面上蕩漾,有人在唱歌,歌聲在水面上迴響。餐館裡播放著古箏演奏的《高山流水》,倒勾勒出了幾分寂靜。遠處傳來汽車的喧囂聲,這時候午陽驟然隱退在雲層里,天上飄下了細雨,與樂曲渾然一體。

  馬個費坐下,後邊有了一個聲音,夠準時的。

  周副局長走進了單間,穿著一身便服。馬個費用很複雜的眼神看著周副局長,周副局長笑了笑,你費這麼大勁兒看我幹什麼,想直接問我是不是跟姜祖德有關係?

  馬個費低下頭,周副局長不高興了,說,你就是這麼看我?你懷疑你身邊的人,除了我,還有大金。你想沒想到我在保護你,讓你離開專案組,是怕你出了危險,這也給了你一個機會,帶著思考再殺回來。

  馬個費覺得周副局長是個牧師,不斷地給他說教,讓他處在迷惑中。服務小姐先上了兩碗玫瑰粥,粥面上散著幾瓣紅色的玫瑰,粥面是白色的,白裡透紅,顯得幾分雅致。很快又上了菊花燴魚片,百合豆腐,每道菜都跟花卉有關。

  兩個人吃著說著,周副局長說,我是你的老校長,是我把你調到局裡做預審,其實我一直在觀察你,因為我覺得你適合當我的助手,我需要你,於是就磨鍊你,給你更多的案子,包括這個棘手的案子。

  馬個費看著周副局長笑眯眯的樣子,等著後邊的關鍵詞語。周副局長給馬個費夾了一筷子菊花,微笑著說,菊花能治療頭疼,我知道你為這個案子頭疼,睡不好覺了吧?

  馬個費說,我晚上就飛重慶了,你還有什麼囑咐的嗎?

  周副局長關心地說,聽說邵靜懷孕了,那你就該馬上復婚,你要對她負責任。

  馬個費覺得周副局長什麼都知道,於是點了點頭。周副局長說,劉黑子離開重慶,一定會在那裡埋伏下什麼。

  馬個費心一皺,問,埋伏下什麼?

  周副局長說,他為姜祖德賣命,姜祖德會許諾給他什麼,要不然劉黑子憑什麼這麼衝鋒陷陣呢?

  馬個費問,他掌握著姜祖德的秘密?

  周副局長笑了,說,你真是做預審的,很有想像力。

  馬個費說,我就這麼一說。

  周副局長說,姜祖德要用我們清除他的後患,來保住他自己。

  馬個費真鬧不清楚周副局長的亦真亦幻,他覺得這很像小時候聽母親說拍迷魂藥的,只要在你後腦勺拍一下,你就會糊裡糊塗跟他走。

  兩個人正說到關鍵處,門忽然被推開,姜祖德和嘉櫻走進來,馬個費怔住了,他看到周副局長也是一臉茫然。姜祖德笑著說,真是有緣啊,聽說周局長和馬科長在這裡吃飯,我是歡欣跳躍呀,就拉著嘉櫻過來湊個熱鬧。我讓大金請馬科長吃飯,馬科長就是不給面子。你們在說的不是我吧,怎麼看見我就好像看見鬼一樣呢。

  說完又笑,周副局長也附和著笑了,馬個費沒有笑,他看到嘉櫻臉色像是抹了一層冰霜。姜祖德侃侃而談,我聽說了馬科長的遭遇,那些壞人動了你母親墓地,真可惡,周局長一定要抓住兇手,要像殺人那樣判他。

  馬個費覺得姜祖德表演得很到位,有些話讓他都覺得動人。姜祖德說,現在投資房地產很難,銀行貸款不容易了,政府也不像以前那麼做勁了,再加上拆遷戶坐地泡,這是我最頭疼的。我真想退下來干別的,我姜祖德不單純是為了掙錢,而是把房地產作為我的一項事業,一個人生目標。我想讓老百姓有好房子住,有便宜房子住,可我就落了這麼一個下場。

  周副局長說,那你也不該這麼毆打釘子戶,是你讓自己陷人這種不仁不義的境地。

  姜祖德痛苦地拍打著臉,是我的罪,我用了不該用的人。我們做房地產的很多事情是不公開的,怎麼去銀行貸款,怎麼跟老百姓動心眼做拆遷,怎麼打一個合適價格戰,怎麼跟政府討價還價,這都是有背後手段的。要不然做不了的,我不是聖人,我也不例外。

  馬個費在默默地聽,他偶爾看看窗外,小雨把水面濺得繁花四開,荷花已經敗落了,殘葉還在雨中努力掙扎著。馬個費看著口若懸河的姜祖德,覺得他有些像邵靜。但邵靜比他能說會道,說話更有煽動性,男人能被她的表情和語言所征服。馬個費覺得姜祖德和周副局長在聯手挖陷阱,想要推他往裡跳,而且要讓他跳的姿勢很好看。

  馬個費心想該上陣了,便一本正經地說,有關你說的背後手段,不是我關心的。

  姜祖德怔住了,嘉櫻忙打圓場,說,姜總,馬科長晚上要去重慶看邵靜,人家要團聚,有什麼事情以後再說。

  馬個費問,你得賠人家多少錢啊?

  姜祖德說,我的事情就不必你操心了,這點錢我還能拿得起。

  馬個費拉下臉,說,我覺得公安局涉案處理這個事情,不是擋誰的路的問題,而是要給老百姓一個交代。不能把人家打成那樣,拿點錢出來就算了事。嚇唬得了別人,可嚇唬不住法律。

  姜祖德哈哈大笑,說,好,好,你誤解我了,你們該法辦的一定要法辦,涉及了我也絕不含糊。我姜祖德是軍人出身,從來不做鬼鬼祟祟的事情。我支持你們,需要我配合,一句話的事。你晚上見了邵靜,也替我問好,她為了我,為了公司,懷孕了還這麼拼命干,我很感動。那裡的工程進展很快,她是一面響鼓,敲得到處山響啊!我已經通知她回來,你馬個費有一個孩子也不容易,其中的酸楚我也知道。

  周副局長說,既然話不投機,我們就兩便吧。

  這時候嘉櫻的腳伸過來,恰巧碰到了馬個費,光滑而滋潤。姜祖德站起來,說,好,不投機可以再溝通,另外,我們拆遷昨天已經結束了,那幾個釘子戶我們也賠償了,我也去醫院看望了他們,確實做得過分了,犯罪呀,我心痛。馬上就開始清地和三通了,明年春節一過,新樓房就能露地面了。告訴兩位這個好消息,你們肯定也替我高興。

  說完,姜祖德笑呵呵地走了,皮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很大,門外有幾個人跟著,威風凜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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