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寵辱不驚 40 臨危受命
2024-10-04 14:40:44
作者: 李治邦
兩個月後,馬個費接到周副局長指令,迅速回局報到,有重要任務安排。一早就下起了中雨,后街立刻泥濘起來,店鋪都沒幾家開。馬個費對雷所長說,誰也別驚動,我自己悄悄走就行了。
雷所長說,沒想到這麼快,我知道我這個小廟盛不下你這個大和尚。
兩個人在后街慢慢走著,馬個費看見好幾個食客在買奈奈的臭豆腐,於是走過去。奈奈問,這次是真的走了嗎?
雷所長說,給我們兩排臭豆腐,不香不給錢呀。
奈奈舉過來兩排,馬個費吃著覺得香了許多,就說,比過去的好吃了。
雷所長也誇獎,有猛子的味道,聞起來也臭了呢。
奈奈傷感地說,我有些後悔。
馬個費問,後悔什麼?
雷所長笑著不說,奈奈也不說了。馬個費問,後悔什麼?
奈奈說,我應該跟猛子那天就成全了他。
馬個費一愣,他說,愛是愛,同情就是同情,不能混在一塊。
奈奈直率地說,你說的那套我都懂,可我不想讓猛子因為這個進了大牢,我害了他一輩子。
馬個費噎住了,他看見奈奈在流淚。雷所長說,奈奈,你是個難得的好女孩,猛子那就是命,命里他有一劫。
馬個費舉起雨傘沉默離開,雷所長跟著他。街道上很冷清,行人都在匆匆行走著。馬個費走出后街,他把車停在了道邊。雷所長說,你這次去不知道是禍還是福,什麼重要任務能讓你必須回去。你解決不了就完了,這是你翻身的最好機會。
馬個費握住雷所長的手,心在發燙,說,我對你有誤解。
這時,有輛警車開過來,從車上下來久違的小華。兩個多月沒見面了,小華剪了短髮,眼睛窩了下來,顴骨似乎也比以前高了許多。馬個費用力吮了吮,說,你換香水牌子了?
小華笑了,說,你戀舊了。
馬個費問,還喝卡布基諾嗎?
小華說,你現在單身,有沒有女朋友啊?
馬個費說,有一個,正談著呢。
雷所長笑了,說,我就送到這裡了,有人接了。
說著雷所長拿來馬個費的車鑰匙,說,你還是坐接你的車走吧,這輛車我給你開到局裡。
說著雷所長轉身走了,身影漸漸消失在迷濛的雨中。
馬個費上了小華的車,隔著車窗,他看見一個女人在雨中與男友熱烈接吻,發出順順的聲音,在寂靜的雨中很響亮。小華說,后街還挺色情的。
馬個費笑了,說,后街是個很有人情味的地方。
小華猛然抱住了馬個費,淚水流進他的脖子裡,冷冰冰的。小華說,我沒想到你能挺過來,我看低你了。
警車在雨中走了,留下了一連串閃爍的尾燈,像是人的兩隻眼睛一眨一眨。小華說,你知道珍珠是怎麼孕育出來的嗎?其實最初只不過是一顆沙粒,偶然掉進了貝母的身體裡。是由於痛苦,貝母不得不用一層層的薪液去包裹它。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像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終於有一天,一顆圓潤晶瑩的珍珠誕生了,貝母的生命也就到此完結了。
馬個費不解,問,你想說什麼?
小華說,我在想,人的一生其實不過是奮鬥和拼搏的一生,誰能在奮鬥和拼搏中體會到幸福,那才能真正叫作感悟人生呢。
馬個費回到局機關,幾乎所有的人都出來迎接他。因為馬個費走了一個多月,沒有回來一次。
他走進周副局長的辦公室,驚異地發現市委張書記和周副局長正在喝咖啡,濃濃的咖啡豆香飄在房間裡讓人興奮。張書記已經喊出馬個費的名字,打著哈哈,說,我們請到一個貴賓,來來,一起喝咖啡,這是我從德國帶回來的,很地道。
三個人坐在一張桌子上,馬個費環視一下,看到了市委秘書長,還有信訪辦的主任,還有防暴大隊的胡隊長。張書記說,馬科長,這次讓你出山是周副局長提議的,我也贊同。老周呀,你跟馬科長說明一下,讓他知道這個事件的嚴重性。
周副局長說,有動向,東郊區六台的農民可能要上省城,具體時間是後天的下午,人數近四百人。他們目的是省政府大院,連馬扎都準備好了,礦泉水火腿腸子麵包應有盡有。
馬個費額頭的汗在悄悄沁出,他不清楚這麼重大的事件跟自己有什麼關聯,自己的角色又是什麼。市委張書記的臉上沒有表情,說,占了人家農民的地,開發商又給不出個好價錢,農民當然不高興了。
信訪辦的主任說,那地可不是可耕田呀,都是河灘的廢地。
市委書記說,什麼叫廢地,農民說我們在那有莊稼,有收成,你能說什麼?
市委秘書長說,這件事情還處在保密當中,是裡邊的一個農民黨員知道後,怕市委難堪,現在又趕上換屆,他及時通知了我們,要不然這麼大的事情我們還不知道。
市委張書記說,農民兄弟也聰明,知道咱們現在怕什麼,他們就給來什麼。知道什麼時候要價會高,我們能給到哪個程度。
馬個費終於問了一句,讓我做什麼?
張書記說,你做預審很出色,知道怎麼處理問題,在哪能找到拐點,說什麼話能鎮住他們,又說什麼話能給他們帶來希望。
馬個費說,我不知道市委解決這個問題的底牌。
市委秘書長笑了,說,馬科長一句話就問到點子上,我回頭告訴你。有關六台鬧事的背景,信訪辦主任給你說。
馬個費站起來說,我做的都是預審,沒經過這麼大的說服場面,需要做詳細的準備。
張書記笑了,說,我們臨時給你安排了一個職務,那就是市委派出的調理人。這個官銜是空的,處理完了你回來該幹什麼還幹什麼。
幾分鐘後,所有人都走出周副局長的辦公室,只留下張書記和馬個費。張書記把窗戶打開,外邊的風吹進來,刮在臉上像是被人抽打。馬個費要關窗戶,被張書記揮手拒絕了。
通過窗戶,馬個費看見下邊有不少市委警衛在溜達。張書記說,我很心疼小華,她畢竟是我親閨女。可是又不能當眾公布這件事,這對我對小華都不好。當初是我讓人調查你,因為我的政敵利用小華和你的關係給我做文章,逼我跳坑,我只得讓你受委屈。小華的男朋友王時鐘是個很好的男孩子,我不看中他父親的關係,是我看著他從小長起來的。小華和王時鐘其實是很好的一對,可是王時鐘在日本,耽誤了小華。外界怎麼傳那是外界的事情,我不想把閨女的婚姻當成政治的交易,那樣會對不起小華。可你是有老婆的,這影響實在太糟糕了,我怕小華承受不住,這也讓我的政敵有了把柄。當然現在你離婚了,影響會縮小,我對你也不公平,我向你檢討。
馬個費看見張書記的臉始終朝著窗戶,外邊的大風把陽光遮掩住了,顯得朦朦朧朧忽亮忽暗的。
馬個費就這麼聽著,他不好說什麼。張書記說,換屆我就走了,其實我走了對小華很有好處,省得她總是躲躲藏藏的。小華不如她哥哥,她哥哥是醫學界的權威,小華幹什麼都不成,就是一個漂亮胚子。
馬個費說,小華很有腦子,辦案子也有方法。
張書記擺了擺手,算了吧,她那兩把刷子我還不知道,都是我寵壞的。你現在是一個人了,應該是和她正式交往的時候,我看得出她喜歡你。強扭的瓜不甜,我不能因為我喜歡王時鐘,或者我無法跟他父親交代就阻止你。
馬個費說,我跟小華未必合適。
張書記「嗯」了一聲,問,怎麼不合適呢?
馬個費說,我離過兩次婚,這麼對小華不公平。
張書記點頭,確實不公平,可我也沒有辦法說服她。
馬個費說,小華對我那個勁兒過了就好了,總會有適合她的男人出現。
張書記拍了拍馬個費的肩膀,我對你印象不錯,好好干,即便我走了,我也會護著你的。
張書記說完,轉身走了,走得很快,馬個費在後邊都跟不上。只是在走得老遠的時候,說了一句,六台的事情要辦好,辦砸了就把我撂倒在旱地上了。我知道你有辦法,你比市委那些臭嘴強,他們只會拍桌子瞪眼睛。
馬個費跟著市委秘書長和信訪辦主任去東郊區六台開了秘密現場會,市委秘書長把區委書記和區長都叫來,然後是法院院長。市委秘書長問,你們知道不知道農民準備到省城的事情?
所有人都搖頭,市委秘書長把目光掃視了一遍,每個人都很嚴肅,他沉著臉問,你們有什麼辦法?
區委書記說,不能他們提什麼我們就答應什麼,以後就不好幹了。
區長說,有幾個領頭的,我們都知道是誰了,那句老話說得好,擒賊先擒王。
法院院長不滿意地說,什麼賊,這話傳出去又鬧亂子。
區長說,這幾個人有一個是前科,叫金百萬,曾經燒過村主任的房子,判了六年。
市委秘書長說,你就說辦法吧。
區委書記說,我們弄了三個預案,一個是滿足他們的一部分要求,一個是什麼也不滿足,只是口頭敷衍說商量,拖延時間找機會拿下那幾個領頭的,一個是全部滿足,但分期分批,我們把分期的時間放長。
市委秘書長接過文案翻了翻,問,這三個預案什麼時候弄出來的?
區委書記說,我們商量了一晚上。
市委秘書長讓馬個費翻閱三個文件,然後問,你覺得哪個好點?
馬個費說,我看準第一個預案,但滿足的部分稍微多一些。這事我想應該找那幾個領頭的,先一個個地談。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個金百萬是判過刑的。
市委秘書長一愣,說,好啊,這個消息你怎麼知道的呢?
馬個費說,我曾經審訊過他,他應該是搶占別人的宅基地,打傷了人家,把一個老太太傷了三根肋骨,老太太半年沒爬起來。
市委秘書長問區委書記,你知道金百萬這個事嗎?
區委書記搖頭,區長也說不知道。
馬個費說,我建議讓曾經給金百萬當過管教的警察也來,就站在他金百萬面前,什麼話也不說。
市委秘書長說,好,這事我辦,你還有什麼建議?
馬個費說,在談判的時候,市法院的人必須要站在前面,最好是執行庭的庭長,還要穿制服,這說明他們的問題已經由市里出面了,就讓他們有負擔,不能動不動就嚇唬我們。
市委秘書長大聲說著,好,馬科長的意見要完全採納,張書記請的人就是高手啊。
散會後,區委書記說,秘書長好不容易來,吃頓便飯吧?
區長討好地說,聽說張書記要高升,我們也借借光。
馬個費坐在角落裡吃著,區委書記對馬個費說,你既然是張書記請來的客人,也得敬你酒啊。
馬個費說,我不喝酒,我想現在去六台看看。
信訪辦主任說,你去了不就暴露消息了嗎?
馬個費笑了,我就是一個普通人,不會驚動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