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城人物

2024-10-04 14:29:16 作者: 於卓

  從米城回北京後,我沒有按老湯囑咐的那樣,一到家就給他打電話。我心裡有點彆扭,就是那種認為自己和老湯他們都不是東西的彆扭。

  妻子知道我去了米城,就話裡有話地對我說:何林,我可跟你說,以後沒事你少跟老湯他們來往,你現在可是大報的記者(去年這時候我還在一家企業小報當編輯部副主任),萬一搞出什麼不好的事來,就算我不說三道四,也有你好瞧的!

  妻子對老湯有看法,都是老湯自己作的。

  老湯是米城晚報的老人了,幾年前就把報社的GG部承包了。老湯搞錢的本事蠻大,據說年年叫社領導用錢寬裕,而他自己呢,也是年年肥一圈。有了錢的老湯特好張羅事,動不動就打電話叫哥們兒姐們兒到他那一畝三分地上折騰折騰。老湯管玩叫「折騰」,說「折騰」這兩字比一個「玩」字有內容。其實,折騰折騰也沒啥,可要命的是老湯有個臭毛病,就是好在朋友的妻子面前,展示他的最新女人——他就曾兩次帶著不同的女人(以老婆的名義)到我家。所以,他給我妻子留下的印象,一次比一次糟糕。

  我這次從北京出來,是奔林江市採訪一個全國性的環保會議。

  在會議結束的前一天晚上,我喝了酒,興奮勁起來了,給老湯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我這會兒在林江呢。林江離米城只有兩百多里地。當時老湯正在跟他的朋友們喝酒,一聽說我在林江,樂壞了,立時傲傲著說那快過來快過來!我說:不行,北京還有一堆事呢,散了會我得緊著往回趕,打個電話聊聊就行了,等以後有合適的機會再聚。老湯罵了我一句,說你都踩到我嘴唇上了還不來折騰折騰,你小子也太不把你老兄當回事了。跟你說,如今的米城,已不是前些年的舊模樣了,能折騰的事多多了,你這個大報的名妓(名記)也該來深人深人嘛(哈哈大笑),看看我們米城的娛樂餐飲業到底跟沒跟世界接軌(哈哈大笑)!百聞不如一見,一見不如一試,告訴我地方,我這就去車接你。這算是惹了老湯——不去趟米城看來是不行了。我跟他說,那麼吧,明天散會我下午坐火車過去。老湯跟我犯急,說我坐火車過去那是拿他的臉當屁股,他丟不起人。爭了一氣後,說定明天上午他親自開車來接我。

  到了米城,我本打算只呆一天,頂到失是再加一天。可沒承想酒場連歌廳,老朋友引見新朋友,我一下子就被陷在了米城。

  折騰到第二天晚上,我頂不住了,一勁兒裝熊,從一個洗浴中心出來後,我央求老湯去夜市或是其他什麼地方,喝碗粥吃點鹹菜,我感覺我的胃都喝成篩子了。老湯一臉壞笑地說,這才剛開始折騰,你就沒電了,後面的一節目還多著呢,拿出點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嘛!我索性蹲下,熊到家的樣子。

  老湯看我真耍熊了,就說好好,找地方喝粥。去夜市的路 上,我琢磨著差不多就開溜吧,要是照老湯的心思折騰,我這一 百來斤非擱在米城不可。

  我想開溜,但是試了兒回都沒戲,老湯的熱情勁讓你死的心 都有了。第三天晚上,我儘管沒喝趴下,但卻在歌廳的衛生間裡 吐了。吐完以後,身上的難受勁減輕了一點,再看看鏡.子中自己的臉,雖說還有點發虛乎,但鼻子和嘴之間,畢竟還是有了合適的距離,不像剛才看時,鼻子不像鼻子嘴不像嘴,模模糊糊的,感覺像是好幾個人的臉疊在一起傻笑。我漱過口,洗把臉,甩著手上的水下了樓,悄悄地走出歌廳。我這會兒需要透透氣。

  

  米城的夏夜,比北京涼爽些。我站在人行道上四下張望時,就在空氣中聞到了一股烤肉味。迎風望去,那邊燈火成片,人影遊動,聲混音雜。我認出了那邊的夜市,我昨晚在那裡喝過粥。我捂著肚子,長出了一口氣,我想這會兒要是喝一碗昨晚那樣的小米粥,剛才翻過漿的胃,也許就不這麼難受了。我決定去夜市喝一碗小米粥,我沒敢上樓跟老湯打招呼。

  老湯昨天說這個廣場夜市,是米城最大的夜市,小吃上百種。老湯還跟我說,從夜裡十點開始,一直到凌晨三點散攤這期間,你在廣場夜市上多見三類鬼:來醒酒的醉鬼,疲倦的色鬼,背運的賭鬼。聽得我直樂。

  夜市也是個講品牌的地方,有點特色的食攤,都有標記,一塊白布,靠兩根竹竿撐開,或橫或方,噴上大紅字,張二哥燒烤、李氏魷魚、雙胞胎砂鍋……我要去的那個攤子,叫老北街粥王,攤主是個中年男人,擺了五六張圓桌,經營十幾種粥,十幾樣小菜,生意好像不錯,雇了一個鄉下小姑娘當幫手。

  我剛在一張空桌前坐下,攤主就一臉笑地奔過來,說過兩句話,他就把我認了出來。

  今天就您一人?攤主搓著手問。

  我點點頭,遞給攤主一根煙。

  這時那個鄉下小姑娘收拾清一張桌子後走過來,問我來點什麼,我說一碗小米粥,隨便幾樣小菜就行了。

  攤主拿煙的姿勢很特別,我昨天就注意到了。抽菸的人,多半是用中指和食指夾煙,燃燒的菸頭沖外,這樣菸灰得吹得彈,而攤主卻是用大拇指、中指和食指掐煙,掐在過濾嘴跟菸草的連接部位,燃著的菸頭衝著掌心,多麼的與眾不同,在這俗世之中表現出另一類男人的老道,他的這個拿煙姿勢,叫我對他產生了一定的好感。

  幾個報童圍過來,有男有女,沖我一勁兒兜售供人娛樂的小報。不等我有反應,攤主就把他們轟走了,嘟哦道,誤學呀!

  我望著幾個報童的背影,胃裡一陣痙攣。

  一碗粥,四碟小菜,我的胃裡響起了咕嚕咕嚕的聲音。我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現在是夜裡十二點十一分,我想老湯他們是折騰出新感覺了,不然早打我手機了。我架起二郎腿,詢著腰,端起碗,像喝酒一樣喝了一口熱乎乎的小米粥,身子頓感舒適,才曉得世間五穀雜糧,養人就養在此處。

  喝第二碗小米粥時,我推斷時間已有凌晨一點鐘了。我想起了老湯說的那幾種鬼,目光不由得四處尋探。此時夜市,景象正在落蔫,有高挑的布幌在往下倒,收攤的桌椅聲遠遠近近地響著,伴著幾條僵硬舌頭撥弄出的吐字不清的勸酒聲。小報童的身影還在遊動,就像是將要落地的風箏。

  我不如老湯有眼力,我不知道視野里的這些人,誰是鬼誰不是鬼,倒是一眼就把鄰桌几個女人的身份認出來了。她們臉上的粉妝已亂,金髮或是棕紅髮看上去怪異,衫裙都短而緊,可能不貴但款式搶眼的流行手包,或置於桌角或擱在套著絲襪的大腿上,個個腰形松塌,坐姿懶散,像是都在往下卸著身上的疲倦,偶爾說出的幾句粗話,能傳出老遠。她們是小姐,我想老湯可能 認識她們其中的某一位,全認識也是說不準的事。

  一個扎小辮穿涼鞋,眼裡流出困意的小姑娘,不知何時站在 了我身邊。

  叔叔,我就剩下三份報紙了,叔叔你能買一份嗎?我媽媽有病,我爸爸在外地打工,我弟弟上不起學……小姑娘語氣哀哀地說。

  儘管我明白這是孩子們的商業活動用語,但我還是掏了錢,把她手裡的三份報紙都買下來,小姑娘給我鞠了一個躬,說謝謝叔叔。孩子完成了今天的任務,臉上乾淨了,蹦蹦跳跳地離開了夜市。

  綁架情人的少婦……校園詐騙案啟示錄……死在電梯裡的淫棍……

  念過這幾行標題,我就把手中的報紙扔到了桌子上。

  這樣的小報,在夜市上,也算是一道菜了,一個孩子賣對付了,一晚上能掙到十幾塊。攤主說著,就把我丟下的報紙拿起來,調整了一下坐姿,衝著燈光射來的方向低了低頭,嘴裡嘟濃著什麼。

  那晚,我喝第三碗小米粥時,老湯也沒打響我的手機,我在小米粥的香氣里把酒醒透了。覺出夜風有些涼意時,才發現夜市上的攤子,已經撤得差不多了,只零零星星地剩著幾攤。

  不急吧?我問攤主。

  坐在我對面的攤主,兄弟般笑著說,不急,你慢慢喝。

  不急我就再坐會兒。我也沖攤主兄弟般笑笑,等會兒還有大隊人馬來,你這些東西他們都能包了。

  攤主笑出了聲。

  來了一對青年人,看上去像情侶,像兄妹,也有點像同事,攤主放下手裡的報紙,過去招呼客人。

  我嘴裡嚼著一條小鹹魚,覺得這樣呆在夜市上,是一種享受。

  攤主問我是不是從外地來的,我說是從外地來的,來米城出差。接下來我和攤主就都沒話了,各拿了一份桌上的小報,翻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現在的人狠了,說撕票,就把個大活人,跟撕張紙似地撕了,拿人命不當回事了。攤主說完,抖著手裡的小報,似乎還瞥了我一眼。

  我放下手裡的小報,點著了一支煙後,又讓給攤主一支。

  攤主自己點著了煙,那粒紅菸頭藏在他的掌心裡,攤主又叫我覺得他是個與眾不同的人了。

  不知你信不信,以前,我也綁過人。攤主不緊不慢地說。

  我一怔,迎著攤主的目光皺起了眉頭。

  真事。攤主把手裡的小報捲成筒,噠噠噠地敲著桌沿,間或偷窺我一眼。

  我現在覺得,攤主真是個有點神秘的人了。不然的話,誰能跟一個過路客說出如此的話來?就算是扯閒篇,也不能往這上頭扯呀!

  你沒啥要緊事吧?攤主盯著我說,那我跟你講講?

  朋友,你可別把我嚇著,我話雖軟,但表情肯定告訴了攤主我想聽。

  攤主卻不急著入題,賣著關子說,瞧你不像是做買賣的。

  我聳聳肩,開玩笑說,我是干東拉西扯的。

  噢……領導。攤主一臉深刻地點點頭。

  看著攤主的表情,我笑出了聲。

  攤主扭過頭,沖正靠著一張空桌打磕睡的鄉下姑娘說,開兩瓶啤酒拿來!

  一聽啤酒兩字,我這胃裡就有點亂套。

  大概是見我臉色懼酒,攤主說,你晚上喝的白酒,這陣子早 叫小米粥蓋住了,整瓶啤的不傷胃,當回酒,不然你明天真的就喝不成酒了。你是我的回頭客,又從外地來,說深說淺,這事都搭個緣邊,這啤酒我請了。

  話到這兒,我也就不推三躲四了,由著攤主把啤酒倒進兩個透明的塑料杯里。

  第一杯,我們啥也沒說,一碰就見了底。

  攤主往遠處望望,抹了一把嘴,拿起卷過的那張小報,榴了我一眼說:張百萬,曾是米城的富人,搞建材發的家,他有一兒一女,那次我跟我相好的女人白子,綁架了他的女兒,當時他女兒有九歲吧……攤主停住了,而這時我也感覺到身邊有異味。

  大哥,借火使使。

  我側臉一看,跟我借火的小姐,發色棕紅,細高細高。

  我給小姐打火點菸時,攤主問小姐,收工了?

  今晚白熬,沒亮。小姐沖我一笑,是想法電你魂的那種笑。

  看得出,攤主與小姐挺熟,想他們都是生意人,能有些共同語言吧。

  謝謝大哥。小姐夾煙的手一揮,扭著很職業很召喚很時代的步伐走了。我說,賣什麼都不易呀!

  攤主說,她們常在夜市上揀些看得上的零食回去吃。

  攤主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很特別,叫我有意無意就把自己當成了小姐們看得上的零食。我想米城的人是團結,尤其是生意人之間,隔著行都捧場呀!

  攤主回頭看了看那邊桌上的小姐,小姐們的目光也在往這邊飄。

  攤主挺助人為樂的口氣說,她們都有租房。這個點,能便宜些。要是我幫你說上幾句話,還能……再便宜點。

  我喝了一口啤酒,沖攤主不停地微笑。

  也是沒啥太大意思。攤主這麼自言自語時,我感覺攤主給了小姐們一個手勢。小姐們就都走了,有一個還哼哼著,聲音像是跟我借火的那個小姐。

  你說的也是,賣什麼都不易呀。攤主感嘆得臉上直起皺褶。

  我看了一眼手機上的鐘點,我想老湯百分之百是折騰火了,把我給忘了。

  噢,我接著講。攤主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那一年我做紙漿生意,叫人坑了一把,坑得我兩手空空,就剩下一口氣了……哎,跟這小報上一樣的地方,我就不暖嗦了,我揀好玩的跟你說說。

  攤主說,票搽到了第二天晚上,我和白子都服了張百萬,他居然比我們還狠,還毒,我們這是綁了個廢票呀!

  整個事件中,我只在公用電話里跟張百萬通了一次話,告訴他我們綁架了他的女兒,說出了我要的贖金數額,還有送錢的時間和地點,並一再恐嚇他,他要是敢報案,我們就撕票。他當時在電話里什麼也沒說,不過我聽到了他粗重的喘氣聲。我跟他說的那個交錢地點,是虛的,真地點預備了兩個,看情況再定用哪個。

  張百萬沒按時出現在我的第一指定地點,也沒有報案的跡象。接下來再跟他聯繫,聯繫了無數次,死活是聯繫不上了。這樣一直到了晚上十點多鐘,我徹底絕望了。

  沒想到呀,親閨女,連十萬塊都不值!就算不值,就算你張百萬是個心疼錢的吝音鬼,那你就報個案嘛,報個案你也好有個父親樣呀!

  碰上刀槍不入的硬茬了,你說這綁票營生我還有法兒做下去嗎?後來,張百萬的女兒發起了高燒,氣得要死的我對白子 說,找個沒人的地方,把她扔了算了。

  白子瞪著我說,她還是個孩子,她不是張百萬!.去,出去買點退燒藥來。

  你就是她媽呀?我那時有點歇斯底里,真想把張百萬的女兒掐死。

  白子就哭了。

  我的心又碎又酸,我說別人能坑我的錢,我怎麼就沒辦法勒康別人的錢呢?我連個壞人都做不成,我活著還有什麼用?

  白子說,這回你知道咱都是什麼人了吧?惡人,那也不是說你想當就能當成的。算了,你快點出去買藥吧,她終歸是個孩子。

  講到這,攤主停下來,遞給我一支煙。

  這個故事,我聽進去了,還想往下聽。

  攤主幹了最後一杯啤酒,把空瓶往一旁推了推,抽著煙往下講。

  退燒藥起了作用。但是到了天色放亮時,張百萬的女兒又燒起來了,燒得直迷糊,熬得四片眼皮子直打架的我,給嚇得夠嗆,一時不知怎麼辦好了。

  白子比我沉著,她說,惡人做不成,咱還是做善人吧。走,送她去醫院,不然她會燒壞的。

  我有氣無力地說,這簡直不叫個事嘛,這是綁了個小姑奶奶呀!

  到了醫院時,天已大亮了。

  看過急診,大夫說孩子的肺可能有問題,得住院檢查,叫我們準備押金.等八點鐘醫院上班時,再辦住院手續。我問大夫押金多少錢,大夫說兩千塊。

  白子問我身上還有多少錢,我說你要幹什麼?咱們做到這一步,就算不錯了,咱們趕緊溜吧。白子跟我擰,就是不聽我的話,我只好把身上的錢都給了她。加上白子身上的錢,也沒湊齊一千塊,我愣愣地看著白子。

  白子說,你別這副表情好不好?這個事做不好,以後我會不安生的。去,你去找大龍借點錢,他這會兒肯定還在麻將桌上呢。

  大龍還能借給我錢?我說,又不是沒朝他開過口。

  白子說,那是跟他借大數,他跟你含含糊糊,沖他借個一千兩千的他不會不開面。行了,有點男人樣好不好,快去吧。

  還真就在麻將桌上找到了大龍。雖說是借兩千,但也沒少說好話,還寫了張借條。

  回到醫院後,給張百萬的女兒辦了住院手續,.孩子那時還沒清醒過來。臨走時,白子悄悄把一張疊著的處方,塞進張百萬女兒的口袋裡,那上面有一行眉筆寫出來的字:

  醫生,有情況請打這個號碼跟孩於的父親聯繫:30475680

  老湯就在這時打響了我的手機。正講得來勁的攤主停下,發呆地看著我。

  老湯陰陽怪氣地說,看見你了,一猜你就跑到夜市來了。我扭頭一看,就見老湯一行人,搖搖晃晃正往這兒走呢。

  我口氣蠻大地對攤主說,瞧見沒,你的生意來了!

  老湯過來就把我攔腰抱住。我說,你還有勁呀?

  老湯揮著手機說,有沒有勁,你試不出來。

  新老朋友們都笑。我斜一眼攤主,就覺得他還想跟我講綁架那件事。

  行了,坐下來喝點粥吧。我拽了老湯一下。

  老湯卻往起提我,咧著嘴說,喝什麼粥,還有場子呢,那邊都等急了。

  朋友們都嚷我起來,都催我快點走。我望一眼攤主,挺難為情地說,那就算帳吧,四碗粥,六碟小菜,四瓶啤酒,一共多少錢?

  攤主看著我,對我暗中幫他的幾個小錢,沒表示出什麼來。

  四六四?哎我說老闆,老湯虎著臉跟攤主說,你沒搞錯吧,就他那個胃還能裝下四碗粥?六碟小菜?四瓶啤酒?逗我玩是不?我可跟你說老闆,你拿我不當回事沒關係,你今天要是把他這個從北京來的名妓(記)烤了,那咱市長大人明天就得蝴了。好好說,到底多少錢?

  攤主一下子尷尬住了,我臉上也叫老湯鬧得不大得勁。我掏出錢包說,算了,我來吧我來吧,沒幾個錢。

  攤主沖我們全體賠著笑臉道,這位老弟是跟大哥鬧著玩呢,啥四六四的,啥錢不錢的,就當哥兒幾個賞我臉,我高攀了。

  老湯把我擋開說,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做生意你得實在。說著從褲兜里掏出一把錢,猶豫了一下,捏出一張伍塊的拍在桌子上,氣哼哼地問,夠不?

  我都沒臉看攤主了,我真想一高兒蹦回北京。

  在歌廳之類的娛樂地方,老湯一向出手大方,這是有名的,要是折騰出情緒來,那個大方勁就更了不得了,往小姐們臉蛋子上、腮幫子上、胸脯子上和大腿上拍小費,張張都能拍出啪啪的響聲,那叫激動人心!

  花錢如流水的老湯,怎麼會跟一個賣碗粥的人這麼斤斤計較呢?就算給我點面子,他也不該這樣呀?甭管老湯是有意還是無意,我都覺得老湯不是個東西,還有我和其餘的人,都該回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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