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4:27:32 作者: 於卓

  無聊。苦悶。暴躁。

  「喂,是我。」

  「你丫挺的兩天沒來電話了。」

  「忙著來例假呢。」季香肆無忌憚地大笑,「夢姐,幹嘛吶,開追悼會呢?」

  夢姐稱在辦公室里傻坐著是在給上帝開無聲的追悼會。

  「今天沒參加追悼會,我正在考慮如何解決第三世界難民溫飽問題。」

  「有方案了嗎?」

  本章節來源於𝙗𝙖𝙣𝙭𝙞𝙖𝙗𝙖.𝙘𝙤𝙢

  「尚在醞釀。」

  「那我給你出個主意。」季香壓低了噪門,「你馬上光屁股到長安街跑一個來回,義演。」

  「主意挺棒,事先搞個新聞發布會怎麼樣?」

  「還是一鳴驚人好。」夢姐今天還真能沉得住氣,季香偷笑,「我捐三毛七分錢。」

  「香香女士,我謹代表國際慈善委員會向你的三毛七分錢致以最最崇高的敬意。晦,是人民幣還是美元?」

  「不,小姐,你聽錯了,我捐的是中國人民銀行。」

  「嗚——」對方尖叫,「上帝又活縷!」

  「阿彌陀佛。」

  「嗯,」夢姐的語調變了,「知道嗎,將軍進去了,這回算判定了。」

  季香一驚:「因為倒黃貨?」

  「哪呀,在北海找野雞窩,結果被一個女便衣銬上了。聽說……我的媽呀,主任來了。」

  電話斷了。

  「將軍」是個文明混蛋,上認識知名作家紅得發紫的女歌星,下熟悉街頭嬉皮士和癟三地痞,是浪蕩大軍里一個有輩分講仗義的漢子。

  電話鈴又響了,季香猶豫了半天,還是接了。

  「香香嗎?」

  香香聽出是夢姐。

  「最新消息,將軍沒進去,是他媽眼鏡……」

  「放你個狗屁!」

  季香摔了電話。

  該給「美麗的夜色」寫回信了。

  季香拿出夏芬的那封信,逐字逐句又看了一遍,心裡很難受。不知怎的,大學裡的朋友,她最掛心的就屬「美麗的夜色」了,儘管在那漫長的日子裡,她還不大欣賞夏芬那套處世哲學,還經常刁難她。可現在季香經過這段都市與家庭生活的衝擊,不得不在心裡重新審定「美麗的夜色」,她越發覺得夏芬是個實實在在的優秀女人,她身上那些虛假和做作是苦痛留下的後遺症,是災難逼迫生命寫給社會的傑作。她如果有過錯的話,那惟一的過錯就是她不該是個女人!

  父親在書房劇烈地咳嗽。父親在趕寫一篇論文,參加國際學術交流的論文。

  季香放下筆,到廚房給父親調了一碗秋梨汁,端到父親面前。

  父親摘下眼鏡,揉揉雙眼。

  「少抽點菸。」季香說。

  父親難為情地笑笑。季香發現,父親臉上的老人斑又多了不少,顴骨的稜角也愈加醒目了,沉重的命運在臉上留下粗拙的紋痕,蒼老的皮膚上鍍著一層層歲月的鏽跡。季香想,父親一生有多少心事,走到這張倦倦之忱的臉上便是終點了。她隱隱感到,近日父親似乎有話要對她說,父親在被某種難以啟唇的心事折磨著,他的修養使他的克制能力扭曲成只有他一個人可以理解的精神苦痛,他做父親的尊嚴是他的忍受和忍讓給予的,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時光都給形形色色的人侵占了,能屬於他靈魂、思想和做學問的時間少得可憐。……

  「香香,」父親說,「心煩,就出去旅遊。」

  「爸爸。」季香的心一陣溫熱。

  「人活著,要拿出一部分東西為社會、家庭做義務,否則事事行不通。」

  「爸爸,我光惹你們操心。」

  「聰明、個性有時是禍根。」父親語重心長。

  季香點點頭,愧疚地望著父親。

  今天,無論如何也要給「美麗的夜色」寫封回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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