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說不盡的是是非非——慈禧太后
2024-10-04 14:21:11
作者: 上官雲飛
婦人干政是不符合中國正統觀念的。於是晚清的衰敗,中國的失敗,都被誇大到必須由女政治家、鼎鼎大名的西太后負主要責任不可了。而中國在近代面臨的千年未有之變局,面臨的亡國滅種的危機,必須由一兩個執政者負責,這種看法是偏離了實事求是的客觀標準的。從政治鬥爭的核心問題—權力鬥爭的角度而言,慈禧只是做了她的角色召喚地必然要做的一些事情而已。文化、政治以及民族的危機實非她一人之過。
慈禧的一生,按照今人的說法有以下惡事(粗略地總結):
一是咸豐屍骨未寒就實施了剷除顧命八大臣的「辛酉政變」,開創了中國歷史上的「垂簾聽政」;
二是扶持6歲小兒及帝位後接連害死兩位「不聽話」的皇帝並獨攬皇權三度「垂簾聽政」,以亂朝綱;
三是簽訂了與法國的和約,與日本的《馬關條約》,與八國聯軍的《辛丑條約》等等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
四是自咸豐英年早夭後年方27歲的她就開始行嘗男女苟且之事,穢亂宮中清規戒律。
五是以血腥鎮壓為手段發動和策劃了中使資產階級維新改良運動徹底破產的「戊戌變法」。
歷史地看待問題,慈禧對於整個中華民族而言,是做過一些被人不齒的大過的。而這些失誤的產生,主要和當時的歷史背景、社會制度、文化理念、面臨的生存環境等有著密不可分、絲絲入扣的關係。對於慈禧的評價,不能站在後人的時代背景之上與發展中形成的認識之中指點昔日的江山風雲和一位歷史人物及其歷史事件,如果冷靜的分析與其關聯事件的發生與演繹的背景之後,也許在認識上就會得出相對客觀的結論。
首先,中國封建制度蔓延的龐大根系,使得皇權集中及其政治連帶現象的出現是一種合情的必然產物。
封建社會「家天下」的傳統觀念深入到上至皇帝王侯,下至平民百姓的骨髓之中。這種觀念的形成使得權利的集中不僅僅體現在「慈禧時代」或那個時代最高領導層的領域之中,其延續的時間跨度至少可以從夏朝開始算起,也就是說截至慈禧統治的時代至少延續近4000年的歷史,並且從政治的「金字塔」頂端一直降階而下至社會的最低層。「辛酉政變」等事件的發生,血腥的政治迫害,幾度的「垂簾聽政」,都是封建集權社會背景之下的產物。
可以這麼說,不論是在中國還是世界歷史上,任何一個封建制度之下政權的穩固,是「需要」冤枉一些站在對立面和時刻想推翻已有政權的群體,是「需要」演繹諸如刀光劍影的殘忍、政治陰謀的奸詐等手段及其導致的結果;也可以說,慈禧的行為是在維護王權穩定的情由之下,對於那個時代而言尚屬合情的政治鬥爭、權利之爭的自然結果,如果她不那樣去做,那麼以「肅順」為代表的「顧命八大臣」也未必仁慈到使其「杯酒釋權」的地步。因為,政治鬥爭的本身就是戰爭和悲烈的母親,血腥和無情是政治的「嬰兒」之一。對於身懷慈悲的人來說,遠離政治和不談政治是明智的選擇,否則就會成為血腥和無情的「孩子」,也就是說會成為政治隔代的「孫子」。慈禧面臨的情勢恰恰在於她年幼的孩子是大清的皇帝,而不是百姓,她陰險狡詐的一面是「逼」出來的,是出於無奈!
至於年屆芳華喪夫後穢亂宮闈一說,是在中華民族「男尊女卑」的歷史演繹過程中,所形成的女子必須遵守「三從四德」的倫理孽根所致,這是對人性的一種褻瀆。撇開政治地位單從人性與道德的角度看,既然男皇帝可幸佳麗三千,為什么女皇帝就不能有面首三五?從資料上看,同樣是女人的英國黛安娜王后擁有情人的數量不亞於慈禧,但其還不是萬民仰首眾口成碑,個人情感與原始欲望的適度滿足並沒有引發公民的反感。因此歷史文化的內容不同,男女平等的社會基礎差異,批評家固有觀念和操筆時切入角度的距離感,使其得出的結論就會大相逕庭!
毋庸置疑,慈禧太后在弄權方面,肯定是極有能力、有眼光的一個人物,不然她不可能歷經咸豐、同治、光緒三帝而掌握那麼長時間的朝政,讓那麼多大臣、名臣聽命於她。可以說,她是晚清最有能力的一個統治者,過去的文藝作品多強調她的跋扈殘忍,是過於簡單化和臉譜化的。其卓越的政治才能,主要可以體現以下幾點:
一是政權之爭中顯示出的非凡才能。這從她最終鏟滅政敵,「垂簾聽政」長達46年足以證明。
二是重用漢臣,打破八旗子弟獨領風騷的格局。重大舉措先是將剷除「顧命八大臣」立下汗馬功勞的恭親王從「議政王」位置上拉下,集中了皇權;同時,在真正意義上開始重用漢臣,廣開招攬飽學而不迂腐之士之風,其中備受器重的典型人物有:以文官文祥,倭仁,沈桂芬為相;以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等為將。據《清鑒》記載,此風氣一開「白軍政吏治,黜徙賞罰,無不諮詢。故卒能削平大亂,開一代中興之局。」因而,重用漢人不僅使得很多能人志士可以效忠滿清政府,更重要的是,也有效地在一定程度上化解了民族之間的傳統矛盾。
三是重視先進生產力的引進,支持「洋務運動」。洋務派著眼於發展社會生產力的重大舉措,開始出現了打破舊有封建統治下「閉關自守」思想的苗頭。這種思想的引進,對慣有的文化思維觀念有著很大的衝擊。儘管,這種變化是一個長期、緩慢、艱難的過程,但對於一個幾千年封建體制下的傳統國家而言,無疑是一個邁向先進、提升文明、取長補短的「劃時代之舉」。毫無疑問,洋務運動是中國近代歷史上資本主義序幕的開端,是從封建社會向資本主義社會這一社會發展更高階段過渡的第一次動作。這一次動作,使中國擁有了自己的海軍,有了自己的槍炮,有了現代工業文明的觀念,有了擴大對外交流和清楚認識自己發展水平的機會。從這個意義上講,慈禧的大力支持是功不可抹的,值得充分地肯定。
當然,我們在否定和肯定慈禧的同時,也要看到慈禧最終落於失敗的癥結所在,那就是她時刻代表著清王朝,她所做的一切都為維護王權存在,即維護極少數人的特殊利益,這讓她站到了整個人民的對立面,這就是她最終崩潰的根本原因。由此引發的鴉片戰爭的外患、太平天國的內憂疊加到了一起,封建體制內部的矛盾自然而然的全面爆發。而慈禧意欲力挽狂瀾的支持洋務等一切活動,都是想在體制內做一些改善,意圖把王朝維持下去。但是遺憾的是,沉疴太重的清王朝畢竟醒悟的太晚,振興的重擔慈禧一個人是無法承擔起來的。也許她自己也非常清楚,清王朝內部的糜爛,民族之間的不通融性,是促使滿清王朝走向滅亡的、歷史發展的內因使然——「攘外必須安內」,對於那樣一個時代並不是沒有道理。
對於一個多民族的國家來說,團結和相容是國家強盛的要件之一。不論我國本土的那一個民族來導演自己祖國的歷史,只要是代表著中國和偉大的中國人民,代表著7800年以來祖國文明發展的歷史,代表著華夏多民族的整體形象,都是應該予以肯定的。在國家歷史的演化過程中,不應該抱著民族仇恨來說三道四,形成民族之間的對立情緒而不是共同發展的理念。
總之,否定中肯定慈禧的功過,就是否定中肯定與反省我們祖國發展的歷史。如果一味的否定慈禧的所為,歷史就不真實了——至少有一段歷史就是虛假的。所以說,別將慈禧看得一文不值的觀點,不是對某一個歷史人物的否定與肯定,而是關係到民族利益和民族歷史的深思。
如果不是道光誤立奕詝,清代歷史上不會出現慈禧太后垂簾聽政的局面,不致以一個淺薄無識的婦人面量手握定中國的命運達四十餘年,當可斷言。慈禧雖有才具而實無見識,所以晚清中國的命運,才會在她手中變得衰敗沒落,終至有亡國滅種之危險。」但我們要知道首先歷史不可假設,即便假設六阿哥奕訢真的是皇上,也未必能挽救晚清中國的命運。其次,「同治中興」正是在慈禧當政期間發生,而洋務運動如果確實可以算是中國走向現代化的第一次努力的話,這和慈禧大量信任、啟用洋務派有必然的關係。
胡適的高徒唐德剛認為「西太后原是個陰險狠毒,睚眥必報,狐狸其貌而虎狼其心的潑婦人」。對於政治中的人物,是否適用普通的道德標準去衡量呢?在權力鬥爭的頂峰上或旋渦中,沒有手腕本不能自存,何況還想實現政治抱負呢?心狠手毒是一種必備的政治技巧,沒有這點能力,如何能對眾人之事負責?而責罵一位古人潑婦則太失風範了,自己是不是有點過於潑辣了呢?嚴肅的學者應該從現實主義的角度出發,分析政治人物的環境、對策及政策的後果。
對於慈禧這樣一位如此重要、又引來如此爭議的人物來說,很難作出服眾的公論。再說慈禧是中國近代史上一位極其複雜的人物,對她的總評價是很難下筆的,但是有幾點似乎經常被忽略了:一是評價慈禧太后時,也很容易不自覺地受正統思維的影響。婦人攝政在中國歷史上都是遭懷疑和唾棄的。問題是,如果咸豐帝以後的幾個皇帝如果能當政,就一定比慈禧太后強嗎?實際上,中國危機的根源在於千年的王朝統治,二是評價慈禧太后的概念化傾向。歷史人物的評價不能以「好人」或「壞人」的簡單標準去衡量。過去我們既由於政治鬥爭的需要,又由於「左傾」的影響,對舊中國統治階級的主要人物,幾乎都是一筆罵倒的。對慈禧自然也不例外,何況慈禧又是一個婦人,而且根據種種傳說,還是一個不正派的壞婦人,因而對她就更加醜化。
關於慈禧的政治是非評價已經太多太多,在這裡就她的政治功過再多作評論,下面只從一個女人的視角評價作為女人的慈禧。
在眾多的評價慈禧太后的著作中,德齡的描寫是最有人情味的。德齡在《慈禧後宮實錄》中,展現了曾經統治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古老帝國的老佛爺的另一面:她只不過是個女人。她有女人對美的追求,對青春的渴望。她寫道:啊!青春!她很溫柔地說,這是天賦予人的一種最可寶貴的恩物,所以人必須竭力愛惜它,設法把它積儲起來;即使老了,也得如此!正是從這個角度,人們對於女人當政有著奇特的偏見。其實中國歷史對女性而言是不公平的。這片土地上不知曾生長過多少傑出的女子,她們水晶般聰明,鮮花一樣美麗。可惜她們只能在文字之外悄悄凋零,上天賜予她們才華,卻沒給她們施展的領地。然而,正當中國幾千年來首次因為文化碰撞而陷入空前的困難之時,慈禧憑著自己超人的膽量和聰明,繞過重重阻礙,出現在歷史的聚光燈下。也許多災多難是那時中國不能擺脫的宿命,她本來可以平衡歷史不公的出現此時卻顯得那樣不合時宜。她也曾在政治舞台上盡力調動力自己的演技,然而事實證明,她的演出是一場非常的失敗之作。
造物弄人,她偏偏撞上了中國最尷尬最困難的時候。在她扮演的雙重角色之中,她本質上更是一個女人而不是政治家,雖然她剛強能幹。據說,旗人家的女人往往比丈夫能幹。許多八旗子弟在外面擺夠了譜,回到家裡,卻要乖乖受女人的轄制。這樣的女人,侄兒要她叫「伯伯」,兒子不叫「媽媽」卻叫她「爸爸」。葉赫那拉無疑就是此類女子。光緒皇帝從小就叫她「皇爸爸」。碰巧,咸豐皇帝是那種較為軟軟的男人。在內憂外患之中他直不起腰,成天除了聽戲就是喝個爛醉。這樣的男人在生活中往往需要和欣賞個性堅強的女子,甚至產生一種不自覺的依賴心理。當慈禧第一次嘗試著給他出出主意的時候,他並沒有反對。於是,這個特殊家庭中的年青聰慧的媳婦藉此機緣接近並最終走入了權力中心。
其實起初,她只是想替懦弱的丈夫噹噹家,後來,就是想保住愛新覺羅家的產業,以免孤兒寡母受人欺負。她只是一個愛享樂的精明的貴族女子,用她所熟悉的管理家庭的方式管理著國家。從現存的文獻資料中,你可以看到許多她召對大臣的談話記錄,許多時候,這些談話更象是和親戚們嘮家常,而不是政治家們之間的對話。
晚清最有名的大臣曾國藩第一次進京面見太后,沒想到慈禧和他談的都是些家常,什麼你兄弟幾人,出京多少年了,曾國荃是你胞弟嗎之類。曾國藩在當天的日記中驚訝且失望地寫道:「兩宮才地平常,見面無一要語。」毫無疑問,她熱愛權力,也有學者稱她是「權力欲驅使著靈魂」,但是僅僅滿足於用權力控制他人,維護自己的地位和生活而已。她並不想在政治領域建功立業,青史留名。她沒有男人那樣為了事業、為了國家和民族犧牲自我的獻身精神,她沒有因政治而犧牲自己的私人生活。相反,她對自己的私人生活傾注了大量的熱情,她更關心的是給自己建造園林,使她快樂的是和那些聰明的宮眷談女人們的話題,是豢養寵物,是研製化妝品。以她的地位和條件,如果她敏感一些,事業心強一些,她完全有可能更深地接觸嶄新的西方文明,更理智地觀察世界,明了中國的處境和需要,因而憑自己的才智把國家引導到更安全的軌道上來。可惜她僅僅對巴黎的時裝、華爾茲舞感興趣。每天處理完政務之後,她把大量的時間用於化妝、游賞、宴飲、看戲。她完全把自己置於一個傳統女貴族的生活趣味當中,沒有看到用另外的方式發揮自己才智的可能。她和圓明園、頤和園的情結以及對陵墓過分的追求豪奢也說明了這一點。
慈禧精力充沛,她熱愛生命。她不象別的女人那樣缺乏生命的熱度,自甘於生命火焰有氣無力地默默燃燒。《宮女談往錄》中的有位老宮女回憶說:「太后就是講精氣神兒,一天到晚那麼多的大事,全得由太后心裡過,每天還是那麼悠遊自在,騰出閒工夫,講究吃,講究穿,講究修飾,還講究玩樂,總是精神飽滿,不帶一點疲倦的勁兒。」她特別愛美,二十五歲她成了寡婦,可是在寂寞深宮裡,她仍然滿腔熱情地打扮自己。她對美異常執著,四十多年裡,天天都要在妝鏡前消磨上幾個小時,一定要把自己修飾得一絲不苟,光彩照人。她經常說:「一個女人沒心腸打扮自己,那還活什麼勁呢?」她天生喜歡大紅大紫,喜歡明亮絢麗的東西。她冰雪聰明。剛進宮那會兒還不怎麼識字,可是通過自學,她練出了一筆好字,詩也寫得挺不錯的。她喜歡唐詩宋詞,喜歡《紅樓夢》,這部小說是她在深宮的寂寞伴侶。她還喜歡繪畫,留下了一批還過得去的作品。她有很高的藝術鑑賞力,對於園林建築頗有造詣。她生活得富於情趣,生活中的每個細節都安排得有滋有味。
她有冷酷無情的時刻,可是也富於人情味兒。少女時代在綏遠城居住的慈禧對文學、書畫和歷史非常有興趣,她在此讀書、學畫、下棋、彈琴,且經常騎馬射箭。對於少女慈禧的長相史書中並無記載,野史中描繪她:每一出遊,旁觀者皆喃喃做歡喜贊,謂天仙化身不過是也。特別是對身邊的宮女,她極其和藹可親,很少疾顏厲色。宮中的女僕們回憶起她來,話語中不無溫馨:「老太后是最聖明不過的人,對自己最親信的貼身丫頭都是另眼看待的。不管外而有多不順心的事,對我們總是和顏悅色。比如,她對我講:榮兒,你過來,你那辮梢梳得多麼憨蠢,若把辮繩留長一點,一走路,動擺開了,那有多好看!」在這些回憶錄中,你看到的絕不是那個冷麵冷心的鐵女人,而是一個既威嚴又慈祥的老太太。
她是一個不完全的女權主義者,她的女權覺醒是不徹底的。由於文化傳統的局限,她沒有想到在男人的領域全面發展自己。在她的意識深處,她始終擺脫不了「相夫教子,看家守業」的身份定位。但作為一個女人,葉赫那拉最對不起愛新覺羅家族的,正是在孩子教育上的失誤。對獨生子同治,她任母愛泛濫,過分嬌縱,使這個孩子成了清朝十二代帝王中最沒出息的一個,自制力極其差勁。這樣一個兒子,她怎能放手讓他接管全部權力?而對繼子光緒,她又矯枉過正,管束過嚴,教育出一個性格上過於懦弱的孩子。這樣的繼承者實在無法承擔起拯救破壞帝國的重任。家庭教育的失誤,無疑是葉赫那拉這個聰明女人的最大敗筆之一。這也許與慈禧自己過於強硬的應各有關,讓兒子們都對她太畏懼。而這,又恰恰是她如此長久地涉足於政治不能自拔的部分原因。
慈禧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她有著那個時代普通女人所沒有的叛逆性格,卻跳不出那個時代人們的局限。她嫵媚又潑辣,她聰明又無知,她大膽又保守,她勤奮又貪圖逸樂。她不太理解政治,政治也給了她千載罵名。
女人慈禧由著自己的性情,風風光光、曲曲折折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在生命的最後,她好象有一點後悔。她在病榻上留給人們的最後一句話是:「以後勿使婦人干政。此與本朝家法有違,須嚴加限制。她承認自己不成功地涉足了政治。她希望別人不要效仿她,而要做單純的女人。可是,如果她不涉足政治,她怎麼可能把女人做得那樣風光?她給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歷史不能回頭,也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