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殘局> 四十六

四十六

2024-10-04 14:03:36 作者: 唐達天

  銀都招商引資代表團如期來到了海濱市。

  海濱,這是一座令北方人非常嚮往的美麗城市。胡揚在中央電視台的風光片中早就欣賞過這座城市,鱗次櫛比的摩天大樓,色彩斑斕的花園式建築,湛藍的海水,金色的沙灘,共同構成了這座城市獨特的人文景觀。當時,他就萌動了一個想法,有朝一日,一定要到海濱市玩一趟。現在,在置身於這座濕漉漉的城市之中時,他的心情美妙極了。尤其是在國安集團黃總的陪同下,他們一行十多人觀看了花園小島,觀看了大海,更是心事浩茫,感慨萬千。什麼他媽的銀都人民廣播電台中的是是非非,什麼他媽的蠅營狗苟的權力之爭,統統見鬼去吧。不看大海不知道什麼叫博大,看了大海,他才知道過去的自己是多麼地狹隘。世事如棋,退一步莫為虧我,心田似海,納百川方見容人。滾滾洪流東逝水,淹沒了多少英雄夢、興亡事。個人的一點小恩怨,抵不上一朵飛濺的浪花,渺小得實在微不足道。憑欄處,波濤洶湧,放眼望去,煙霧縹緲連廣宇。想像中,數百年前的名將鄭成功,憑欄倚劍,立於船頭,海風撩動著紅色的冠纓,英姿勃勃、氣宇軒昂地帶領百萬水師,浩浩蕩蕩,乘風破浪,所向披靡。他們就是從這裡出發,抵禦外寇,收回台灣失地的。

  胡揚正想得奇妙,肩頭被誰輕輕拍了一下,猛回首,見是黃總。

  黃總這一次可是極盡了東道主的責任。他們到來後,海濱市市政府出面接待了一次,此後,都是黃總負責接待。早上,他們採訪、觀看了黃總的國安公司。這是一家集房地產和農產品加工業於一體的勢力強大的集團公司,資產達一億以上,年利潤可達四千萬之多。下午,又是黃總親自陪同他們逛花園小島、觀海上風光。對於黃總的這份熱情,銀都來的客人都覺得很歉疚,尤其是李市長更為歉疚,說等黃總下次再去銀都,一定要把這個情補一補。

  此刻,黃總見胡揚全神貫注地想著什麼,就知道他一定有不少感慨,便打趣地問:「在想什麼?」

  胡揚說:「在讀海!」

  

  黃總說:「讀懂了嗎?」

  胡揚說:「只有具有大海般胸懷的人,才能真正地讀懂它。我雖還沒有讀懂,卻也能讀進去。」

  黃總若有所思地「噢」了一聲,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這很好,能讀進去就不錯了。」

  胡揚說:「過去,如果說我對你資助辦學、支持我們西部大開發還不夠理解的話,現在我是真正理解了。」

  黃總頗有興趣地說:「是因為參觀了我的集團公司,還是因為看了海?」

  胡揚說:「是因為看了海。一個人,即便是億萬富翁,假若沒有海一樣的胸懷,他可以揮金如土,可以醉生夢死,但他未必能有博大的胸懷去關懷社會,關懷人類。一個人有了這樣的胸懷,他才能把自己的事業溶入到對社會的關懷之中,就像一朵浪花,只有溶入到了大海之中,才能匯成波瀾壯闊的浪濤,奔流向前。」

  黃總聽完,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來,緊緊握住胡揚的手說:「知我者,莫如胡先生。企業的發展,不僅需要雄厚的經濟實力,而且,還需要構建企業的文化呀。這個重任,我就希望你能過來完成。」

  胡揚說:「到時,就怕令你失望。」

  黃總說:「沒有希望就永遠不存在失望,沒有成功,也就無所謂失敗。人,有時候還必須有點希望。試想,一個沒有希望的人生,將是多麼灰暗和悲哀。就像這艘巨輪,如果沒有希望它就不能前行。」

  胡揚說:「我明白了。黃總,在你的手下工作,我想,一個人的能量肯定會得到超常的發揮,這無疑也使我產生了一種希望,希望能像這飛濺的浪花,匯入洶湧的波濤之中,共同載著這艘巨輪,駛向希望的彼岸。」

  他倆正談得高興,沒想到李子云市長款款而來,見到黃總便打趣地說:「看黃總興高采烈的樣子,不知有何喜事?」

  黃總微笑著說:「我們在讀海,談海,說些有關海的閒話。李市長難得清閒,這次出來就好好散散心。」

  李子云說:「不僅要好好散散心,還要好好讀讀海。」說著朗聲大笑了起來,笑完,才又說:「讀海?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人們只說看海,觀海,從沒說過讀海,出自黃總之口,真是別有韻味呀。」

  黃總說:「『讀海』二字,並非我這個海濱人的發明,我還是剛從胡先生口中聽到的。細細品味,意味深長。一個『讀』字,就提升了海的文化意蘊。看來,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呀!」

  李子云說:「說來慚愧,我雖和胡揚同在一座城市,因公務纏身,交往甚少,不是你黃總點將,我們能不能一起來海濱還說不上,這次有緣結伴而來,才多了一份了解。胡揚的確不錯,他雖是文人,卻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文人,因而他身上少了一股酸味,多了一種思想。不知我這樣評價你是否妥當?」

  胡揚不覺一驚。這次隨團人員共有十多人,他只是以一個記者的身份出現在這個團隊之中的,既不多言多語表現自己,又不攀龍附鳳地去套近李市長,他見了李市長只是問一聲好打一聲招呼而已,並沒有過多的接觸,為什麼李市長對他能有這麼準確的評價哩?看來,政界的高手自有他的過人之處。胡揚不由得暗暗地佩服李子云的觀察能力實在太強了,這樣的領導你沒有理由對他不服氣。這樣想著,嘴裡卻說:「謝謝李市長高看了我。當著黃總的面表揚我,當然比批評更能激勵我。」

  黃總哈哈大笑著說:「機智。你們的對話太機智了。這是我耳聞目睹的上下級最具智慧的問答。我喜歡同充滿智慧的人打交道,看來,你們二位將會成為我的朋友。」

  胡揚一聽,不由得心裡「怦」地顫了一下。官場中的大忌,就是有人把下級同上級等同起來,而這位下級雖說一時沾了光,與上司一起榮耀了一回,但事後,這位下級必受上級的壓制。官場之中,等級分明,官就是官,民就是民,上級就是上級,下級就是下級,絕不能有絲毫的含糊,難道身在商海中的黃總真的不明白這個理?罷罷罷!反正我不會在銀都呆久的,不出幾個月,也許我就成了黃總的人了,這樣想來,才覺釋然。再看李子云,倒也泰然,呵呵笑著,並無不悅之色,心也隨之踏實了許多。

  李子云說:「一看這海,我就想起了一副十萬元獎賞的懸聯,叫『上海自來水來自海上』。常常琢磨,覺得這九個字真是用到了極致,無論正讀,還是倒讀,都是『上海自來水來自海上』。這恐怕是懸聯當中最難對的了。」

  黃總說:「這九個字的價值就在於它反映了這個城市的文化,和文化的精深。一個城市要有一個城市的文化,一個企業也要有一個企業的文化。城市要發展,企業要發展,關鍵在於人才。」

  李子云說:「看來,黃總是一個非常愛才的人。今天早上參觀了你的公司,我就感慨頗多,看你的手下,個個都是精兵強將。先進的生產理念,先進的管理水平,真使我這個北方老土大開眼界呀!」

  黃總說:「李市長真是過獎了。說我愛才,倒也是事實。二十一世紀最大的競爭,將是人才的競爭。《史記》中講『得人者興,失人者崩』。有了人才,才能謀求發展,事業才能興旺,如果失去人才,事業只能走向崩潰。當然,我對人才並不求全責備,只要他有一技之長,能為我所用就行。三國時,曹操惜才如命,有人問他用人之道時,他說人才就好比木料,是長木我就把它做成車轅,是彎木就做成軲轆,是短木可以把它做成襯條。這真可謂是人盡其才呀。史能明志,有時,讀讀歷史,對我們的啟發很大呀。」

  李子云說:「黃總不僅是一個城市的企業家,而且也是個滿腹經綸的學者,真是敬佩。現實社會往往就是這樣,是人才者愛人才,不是人才者妒人才,這就造成了人才的極大浪費。聽君一席言,感慨頗多。我們開發大西北,人才是關鍵。怎麼選好人,用好人,這應該引起我們每個用人者的深思。」

  胡揚本不想插言,聽到他們談得坦誠,且又講到人才浪費之事,不覺有點感慨,便說:「李市長和黃總講得都很好,用人者,都如你們這樣就好了。遺憾的是現實中往往好多人不去這麼想,更不會這麼去做,他們一旦把個人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就會造成人才的極大浪費。西漢的東方朔,最初是一個不得志的人才,他站在人才自身的角度,闡述了人才的命運,『尊之則為將,卑之則為虜;抗之則在青雲之上,抑之則在深泉之下;用之則為虎,不用則為鼠』。他認為人在一世中的『為將』、『為虎』、『青雲之上』的黃金時代是最寶貴的,千萬不能使其輕易失之。」

  胡揚說完,李子云不覺點了點頭,黃總便說:「我跟胡先生交往這麼久了,只感到胡先生知識淵博,還不知胡先生畢業於哪所學府?」

  胡揚說:「我畢業於西北師範大學,學中文的。」

  李子云說:「原來我們是校友,我也是師大中文系的。從年齡上講,你應該是我的師弟。」

  胡揚說:「其實我早就知道您是師大中文系畢業的。」

  李子云說:「你知道了,怎麼不來認我這個師兄呀?」

  胡揚就不好意思地說:「因為您是市長,不敢去認呀。」

  李子云說:「市長只是一個符號,哪天我不當了,我不還是我?沒關係,以後有空常聯繫。」說到這裡,話鋒一轉說:「看黃總,也一定是科班出身,不知黃總畢業於哪所大學?」

  黃總說:「我是學有機化學的,畢業於復旦大學。」

  胡揚不覺詫異:「學化學的?黃總的文史知識這麼豐富,我還以為你是學文科的。」

  黃總謙遜地說:「比起你們二位,我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