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4:01:44 作者: 唐達天

  春節過後,田振軍就組織召開了一次台務會。在這次會上,田振軍正式向大家宣布了班子成員的分工。他負責全面工作,方笑偉主管技術,桑學文主管新聞。接著,田振軍又講了好多,比如領導班子內部的團結協作問題,各部門之間的相互配合問題,廣播的質量問題,新聞的導向問題,加強GG創收的問題,提高人員素質的問題,各負其責的問題,等等。

  台務會的成員們都煞有介事地在筆記本上認真記著,但是,事實上誰都清楚,田振軍的這些長篇大論都是些套話、廢話,是可以在任何一個新聞單位說的話,因而,說與不說都無關緊要,但記與不記就大不一樣了。尤其新領導上任做指示,你必須做出一副埋頭苦記的樣子,領導看了肯定受用,覺得你這個下屬對他很尊重,很服帖。凡領導者,大都需要這樣的下屬,這不僅僅是他的自尊心的需要,更重要的是他領導權威的需要。倘若領導在做著指示,你旁若無人地抽著煙,一個字的筆記都不記,即便你的工作幹得再出色,領導也會對你有看法,認為你目中無人,瞧不起領導。從此,領導便對你有了看法。要是領導對你有了看法,尤其是新任領導對你有了看法,你的政治生涯也就到頭了。在官場中混久了的人都明白這個道理,凡開會都要帶筆記本,凡領導做指示,都要做筆記。不管領導多沒水平,你在心裡多麼厭惡他,你也要假裝出認真聽記的樣子來。至於你在本子上寫什麼,卻完全是你自己的事,你可以幫你的老婆算一個月的家庭開支,你也可以寫一點魯迅式的雜文,諷刺諷刺領導,或者隨心所欲地畫幾幅漫畫什麼的,你在紙上弄什麼都可以,就是千萬不能像傻B那樣坐著,那樣坐著吃虧的將是你自己,而不是別人。

  就在田振軍講那些人人皆知的大道理的時候,胡揚也在埋頭苦記著。但是,他記的不是田振軍的講話,而是這樣的內容:第一,領導成員分工後,都市調頻台還由方主管嗎?第二,田為什麼沒有提到調頻台的事,是他一時疏忽了,還是另有打算?第三,我需不需要在會上提出這個問題來,把它明確一下。就是會上不提,會後也必須找一找,應向他講明,都市調頻台是具有法人資格的自收自支單位,應有獨立的經營權,應儘快申報人員編制,任命負責人。否則,必然會失去應有的活力。

  事實上,在此之前他曾多次向方笑偉提過這個問題,方笑偉的答覆是等電台的新班子確定之後再組建調頻台的班子,凡事要一步一步來,別著急。胡揚自然明白方笑偉的意思,方笑偉遲遲不報上級組織任命他,目的就是不想放棄自己對都市調頻台的控制權,這樣他方笑偉才好進退自如,當上電台的一把手,可以一如既往地主管它,當不上一把手,他自己沒準兒就要兼任調頻台台長。事情往往就是這樣,在當年創辦都市調頻台的時候,方笑偉瞻前顧後,前怕狼後怕虎,卻讓他打頭陣。他完全可以推測出方笑偉這種人的心態來,搞砸了,方笑偉屁股一拍,把責任推到他胡揚的身上。搞好了,卻貪天之功為己功,並把這個實體當成了自己的退路。

  現在,事態已經發展到了明朗化的程度,胡揚覺得有必要同田振軍溝通一下。他不是那種把權力看得很重的人,但不該放棄的他也不願意放棄,因為他畢竟為此付出了心血和汗水,他希望把這項事業做大做強,以此來體現他的個人價值。沒有這樣的抱負,也許從事情一開始他就沒有勇氣出來挑這個大梁了。

  他決定去找田振軍,把他的這些想法告訴他,讓他及早做出決定。

  他找了幾次,田振軍的辦公室總有人。迴避出來,心裡不免在想,田振軍還沒上任之前,大家似乎是同仇敵愾,大有不把他排擠出去絕不甘心的意思,可一旦他真真實實地坐到這個座位上後,大家又爭先恐後地向他去匯報、請示工作,甚至還有討好賣乖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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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哪,要想活出個真真實實的自我來是多麼地不容易。看來,人人都得戴著個假面具,否則,他就很難混得自如。尤其是混跡於權力中心和權力邊緣的人更是如此。同時,從這一點上可以折射出問題的另一面,那就是權力的威嚴和神聖。

  胡揚胡思亂想著來到辦公室,剛剛閱完了新聞稿件,田振軍就打來電話叫他上去。他放下手頭的工作,就顛兒顛兒地上了樓。心裡卻在嘲笑自己,為了小小的一點權力,我老胡竟也成了一條哈巴狗。

  一進門,胡揚就大大咧咧地說:「田台真忙,找了幾次都有人給你匯報工作,我都不好意思再打擾了。」

  「坐!坐!」田振軍一邊示意他坐一邊說,「剛來,情況不熟悉,就得多做調查了解嘛!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胡揚就打趣地說:「田台的這種工作作風值得我們學習,難怪上次召開台務會,田台一講話就切中要害,給了我們極大的鼓舞和教育。看來,主要還是田台的調查研究搞得好。」

  田振軍高興地說:「哪裡,哪裡,以後還得你們多多支持嘛!」

  看著田振軍興致勃勃的樣子,胡揚想,看來恭維話誰都愛聽,不僅僅女人愛聽,男人也愛聽,尤其是官場中的男人更愛聽。便接過田振軍的話說:「請田台放心,不論誰當領導,我們都會一如既往地做好我們的工作。」

  田振軍聽得高興,就順手扔給他一支煙,自己點了一支,很滋潤地吸著,說:「小胡,我們來自不同的地方,能到一個單位來,也是一種緣分。以後,有事就多溝通,目的就是把台上的這攤子事搞好嘛。」

  胡揚說:「我來找你,就是想給你匯報匯報都市調頻台的工作。都市調頻台已經創辦一年多了,到現在還是黑人黑戶,單位編制、領導職數都沒有報批,我這個調頻台長還名不正言不順。過去,就這個問題我也向方台長請示過,他的答覆是等電台的領導班子確定之後再申報。現在已塵埃落定,新班子也上任了,田台長可得把這件事抓緊落實一下,否則,責權利不明確,管錢的不管事,管事的不管錢,長期拖下去,對調頻台的發展不利。」

  田振軍說:「這好說,這好說,等順當了,我們就報批。另外,我還想問一下,將來批成自收自支的單位,GG費能不能把職工的工資保證住?這可是個大事兒,關係到三十多個人的吃飯穿衣問題。」

  胡揚說:「這一點請田台長放心。在創辦都市調頻台的時候,有人就提過這個問題,我的回答是事在人為,只要好好經營,充分挖掘出這一平台的資源就會有長足的發展。現在創辦一年多,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去年創收突破了一百萬,已經超過了電台的總創收額。除去職工的工資、養老保險金、住房公積金、稅收等正常開支外,還給總台上繳二十萬的管理費,在這一點上,你就放心好了。」

  田振軍點了點頭,說:「這就好!這就好!但是,你還不能鬆懈,寧可帳上存一點,也不能虧下,虧下可就不好了。」

  胡揚說:「我還打算開辦一個『午夜溫馨』的熱線談話節目,讓聽眾直接同主持人對話,這樣更能凝聚聽眾,架起心與心的橋樑。另外,這個節目辦好了,還可以帶來可觀的GG收益。」

  田振軍說:「這是好事呀,你現在就可以著手辦嘛!」

  胡揚說:「這雖說是個好事,但辦起來就難了。搞節目,首先要投入一定資金,可這調頻台的經濟大權還掌握在方台長手裡,台上花一分錢都得通過他。就這個問題,也請示過他,他說不著急,拖一拖再說,總台也想上這個節目,到時候上會討論討論,總台上,調頻台就不能上,總台不上,調頻台再上也無妨。否則,兩邊都上,勢必會造成人力物力的浪費,兩邊都搞不好。方台長不同意,這個事兒也就只好拖了下來。」其實,胡揚很清楚,方笑偉不答應調頻台上,絕對有他個人的目的。他怕調頻台上了這個節目,把觀眾和GG吸引過去,將來他當了電台的台長就被動了。倘若讓電台上了,把聲勢造出去了,他當不上台長,再兼任調頻台台長,又吃虧了。正因為他有這樣的個人小九九,才一拖再拖。當然,這些都是胡揚推測的,他不好給田振軍說。

  田振軍一聽,覺得方笑偉的考慮也不無道理,就說:「方台長想的也對,既然總台也想上,就不能太盲目,應該斟酌斟酌,要上也只能一邊上,不能兩邊都上。」

  胡揚說:「其實,怎麼說呢?在我還沒有提到這件事之前,也沒聽方台長說過要上這個節目,這是我第一個提出來的,應該讓調頻台先上。再說,調頻台是電台的子台,又是自收自支的獨立單位,搞好了,不但會為台上減輕負擔,每年還可以上繳二十萬元的管理費;搞不好,就會給台上帶來負擔,你們當領導的也不省心。所以,在這個問題上,還請田台長向調頻台傾斜傾斜,要扶上馬,再送一程。」

  田振軍就笑著說:「你呀,真是個精明人。讓你這樣的人擔任調頻台台長,調頻台絕對能辦好,這事兒我們儘快開個會,定下來就上。在現階段,你還是要大膽負責,把調頻台的工作一如既往地抓好。」

  胡揚說:「還有一個問題我想請示你一下。上次你在班子會上做了明確的分工,但是調頻台具體由誰分管沒有明確。以後是由方台長繼續分管呢,還是由台上統一管理?」

  田振軍沉吟了半晌,才說:「暫時還讓方台長分管你們吧,等編制批下來,正式把你任命了,就由台上直接領導,不存在分管不分管的問題了。」

  胡揚一聽,非常高興地說:「好,既然田台長有這樣的打算,就按你的意思辦。」

  出了田振軍的門,胡揚一陣輕鬆,覺得只要台上能給他一個創業的環境,他就一定能把都市調頻台做大做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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