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4:01:38 作者: 唐達天

  方笑偉聽到這個消息的剎那間,腦袋「嗡」的一下就變大了。

  這個消息是市廣電局局長萬春年在電話中透露給他的。

  萬春年在電話中告訴他,市委常委會已經決定了電台的領導班子。儘管他在會上著力推薦了他,但是市上還是安排了一位曾做過企業黨群工作的書記來當台長,他叫田振軍。同時,為了加強班子建設,又將市精神文明辦公室桑科長配備為副台長。雖說這一正兩副的班子配備齊了,但是,卻極不遂我的心愿。我盡了力,沒有辦法呀。末了萬局長說:「笑偉,你還是想開一些吧。你有你的優勢,年輕,懂業務,會管理,以後有的是機會,千萬別泄氣呀。」

  方笑偉勉勉強強說了些感謝領導的關懷、服從組織安排之類的言不由衷的狗屁話,掛了電話,身子像散了架一樣,失去了所有的支撐。他無力地躺到椅子上,眼睛一閉,仿佛天地一下轉動了起來。

  儘管他也做過失敗的思想準備,儘管他也做過最壞的打算,但是,一旦這種結果無情地降臨到他的頭上時,他還是無法承受。

  那個伸手可觸的權力就這樣從手邊滑走了嗎?幾個月來的苦苦期盼終於成了泡影了嗎?就這樣把手中現有的權力移交到一個陌生人的手裡嗎?

  

  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然而,這的的確確又是真的。

  現實,有時候就是這樣殘酷得令人戰慄。

  方笑偉就這樣坐著。有人打來電話,他不接。有人敲門,他也不開。他覺得一個男人,一旦走上官場,權力就成了臉面。它不僅給你帶來切實的利益,更能給你帶來榮耀,帶來風光。可是現在,他什麼都沒有了,面子沒有了,風光沒有了,連手中現有的權力還要統統交出去。他就像土改時的一個沒落小地主,得把一切交給農會。

  一直到快下班的時候,他給馬潔打了個電話,讓她過來一趟。

  馬潔一進門就問:「下午你幹啥去了?到辦公室來過幾趟,你都不在。給你打手機,一直關機。」

  方笑偉說:「找我有事兒嗎?」

  馬潔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說:「我們家的那個出差去了,孩子讓我安排到了她姥姥家,晚上你有空就過來。」

  方笑偉說:「坐吧!你陪我先坐坐。」

  馬潔看了一眼方笑偉說:「你怎麼了?看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方笑偉苦笑了一下說:「沒事。」

  馬潔說:「我還忘了,你讓我來,是啥事?」

  方笑偉有氣無力地說:「班子定了。」

  馬潔驚奇道:「定了?」

  方笑偉說:「定了。我還是剛得到的消息。來了一位企業幹部當台長,市精神文明辦公室的桑學文科長來當副台長,我還是原位子。」

  馬潔說:「還有沒有挽回的可能?」

  方笑偉搖了搖頭說:「不可能了。常委會一定,就是木板上釘釘子了。」

  馬潔有點激動地說:「他們怎能這樣呢?市上怎能這樣呢?放一個不懂行的企業幹部來當電台台長,這簡直是荒唐透頂的事。」

  方笑偉有氣無力地說:「這社會上的事,有什麼不可能的?什麼都有可能會發生,一旦發生了,就是合理的,你就必須按照那種安排去辦。」

  馬潔看方笑偉的情緒非常低落,就寬慰說:「算了,你也想開些吧。再怎麼著,你的副台長的位子還給你保留著。人們對權力的欲望是無止境的,當了副處想當正處,當了正處還想當副地,永遠沒個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落個輕閒自在又何嘗不可?」

  方笑偉苦笑著說:「現在,也只能這麼想了。」

  馬潔說:「他們不讓你當台長,你就把調頻台的台長兼上算了。那也是一方小天地,自收自支,財務獨立,從某種意義上講,比總台也差不了哪裡去。」

  方笑偉說:「新領導來了,還不知怎麼分工。」

  馬潔說:「你也是幾朝元老了,新來的領導也得尊重你的意見。他搶了你的位子,你退而求其次,兼任調頻台台長還有什麼不行的?在這個問題上,你一定要堅持到底。」

  方笑偉默默地點了點頭。

  其實,在這個問題上他早就留了一手。都市調頻台創辦一年多了,他遲遲沒有申報單位編制,沒有申報領導職數,其目的,就是為了防止有這麼一天,留下兵敗麥城之後的退路。倘若都市調頻台早已有了正式編制,早已任命了台長、副台長,他現在就真的是一敗塗地了。馬潔說得沒錯,都市調頻台財務獨立,自收自支,雖沒有電台那麼榮耀,但也不失為一方天地。我當不上電台台長,兼調頻台台長總行吧。我左右不了市委常委會,電台的班子會我總可以左右吧。

  當然,這些想法在他的腦海里早就醞釀了千遍萬遍,他早就為自己設計好了進路和退路,但是,他卻始終沒有向馬潔吐露過一個字。他覺得男人可以聽取女人的意見,但絕不能向女人吐露自己的真實想法,尤其是官場上的一些想法。即便她是你的老婆,是你的情人,你都不能說。

  官場上失敗的教訓很多,其中有一點幾乎是共同的,就是許多事情都是敗露在女人的嘴上。

  沒過幾天,市委常委會就下發了任命文件。

  在下發文件的那天,市委組織部找他談了一次話。組織部的李副部長首先講了一大堆組織原則,最後才說:「你還年輕,還有機會,希望你好好配合新班子搞好工作。」

  方笑偉心裡想,這樣好的機會我都失去了,還有什麼機會呀?心裡這麼想著,表面上卻唯唯諾諾,口是心非地表示服從組織安排。

  出了市委大樓,方笑偉看天不是天,看地不是地。心裡壓抑得真想大喊一聲:「操他媽!」但是,他卻喊不出口,況且,要操誰的媽?誰的媽也不能操。

  他剛下了高高的台階,司機老趙就把車停到了眼前。上了車,心裡頓時湧出了無限感慨。再過幾天,他恐怕就沒有資格享受這樣的待遇了,司機老趙和這輛奧迪車就要為那個名叫田振軍的王八蛋去服務了。「我操他媽的田振軍!」他終於找到了感覺。他剛才只想罵人,但不知要罵誰。現在他才明白了他罵的對象是田振軍。這個王八蛋!這個豬!這個畜生!這個驢日的!這個婊子下的!這個後娘養的!你不好好在企業上當你的書記,你跑到這裡來幹啥?你懂行嗎?你能駕馭知識分子成堆的電台嗎?

  順著這個思路,越想,方笑偉的氣就越大。

  「不能讓他安安穩穩地摘桃子吃,」他想。

  「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把他孤立起來,」他想。

  「最終要讓他夾著尾巴從我們電台滾出去,」他想。

  他這樣想著,車就到了人民廣播電台的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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