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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未雨綢繆,伺機而動 1、官場講究的就是個氛圍

2024-10-08 17:48:34 作者: 唐達天

  全市「嚴厲打擊刑事犯罪專項行動」動員大會一完,何東陽馬上召開市政府第四次全體會議,通過了《西州市人民政府工作報告(徵求意見稿)》,要求報告起草組根據大家的意見抓緊最後的修改,儘快提請市委常委會審議後,提交市三屆人大五次會議審議。並對做好當前工作及西州市「兩會」準備工作提出具體要求。

  眼下緊要的工體基本安排好了,何東陽覺得該到省里去一趟了。這一段,他總感覺氣氛有些不大對勁,包括高天俊,對他也沒過去熱火了,尤其是謝明光,見了面臉上詭秘的表情,有些滲人。還有,祝開運的秘書陶心武,過去總會隔三岔五打來電話,也沒什麼具體事情,閒諞半天,何東陽心裡覺得踏實。這好些日子,陶心武連一個電話都沒打過。他倒是打過去幾次,都說正在開會掛了。何東陽就覺得怪怪的。問丁雨澤最近再聽到什麼了沒有。丁雨澤說沒有。何東陽就不由得笑笑,心想,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了?敏感點沒錯!我們不可以有意樹起很多「假想敵」,但我們決不能輕視周邊的真敵。越是平靜的湖面,你看不到的波濤才真正洶湧在下面。官場講究的就是個氛圍,你一旦覺得這個氛圍不對。就這個時候,他必須去一趟省城,把這些日子以來堵在胸口的那個結給解開,即便解不開,也得在祝開運面前把自己的態度表明。再不去就沒有時間了,只能到兩會結束了。可萬一半道上殺出個程咬金,他何東陽豈不前攻盡棄了?前些日子,韓菲兒還提醒過他,他再不去省城,真的會有一萬。

  不行,他必須要見到祝書記。

  當然,這次去省里,還有一項任務。他要還了韓菲兒的那個人情債。人情債真是個很沉重的東西,壓得人受不了。什麼時候不還,什麼時候都覺得欠人家的。可有時候,就是想還也還不清,即便拿什麼東西沖抵了,可心理上也還覺得欠。還不清也得還啊,不還,就會覺得債務越重。

  這次,何東陽沒帶宋銀河,帶的是吳國順。從工作角度上講,他應該帶宋銀河。可何東陽知道,宋銀河一走,辦公室那一攤子就亂了。宋銀河習慣了針鼻里穿線都得親歷親為,別人穿,他怕耽誤時間,還怕從這個鼻孔穿到那個鼻孔。這麼多年來,在宋銀河微觀管理模式下,辦公室人的工作主動性大大喪失。不說別的幹部,就連像吳軍這樣的副秘書長,都是只謀官不謀事。他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笑在臉上。他就是要看看大家都怎麼表演,看夠了,看清了,這手術動起來就不覺得有心理負擔。很多外出,宋銀河都留守。從個人感情上講,覺得帶著吳國順當然好,能說到一起,也能想到一起。問題是有些外出活動與吳國順沒有直接的工作關係,帶了不太好,讓人知道了會說閒話,如果將來把吳國順調到政府後,帶他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這次帶吳國順,不僅僅是私人感情,還有一件公事要辦。前面把那五家企業關閉後,不能說任務就完成了,此後,以市政府名義發了一個《關於進一步加強環境保護工作的意見》的文件,這個文件里把治理現有工業污染源作為解決突出問題的主攻點,重點治理重金屬、化工等行業污染問題,加強環境執法監管,嚴查無證排污、超標排污、超量排污行為,對不能穩定達標和沒有治理設施的排污企業一律停產治理,對治理無望和非法排污企業依法關閉。這只是整治西州環境污染的開端。在這個意見之下,何東陽早就安排吳國順和發改委銜接,起草對污染嚴重的企業全面取締的文件。這次帶上吳國順,順便去省里銜接一下,最後靠實後,待明年全市經濟工作會議之後,馬上下發全市,一個一個取締。何東陽有這樣的決心和信心。

  車子駛上高速,何東陽轉過頭,問旁邊坐著的吳國順說:「舒揚最近啥情況?」

  「還好!醫生說恢復得比預想得要好得多,過不了多久,就可以下地走動了。」吳國順說。

  何東陽哦了一聲,問:「還那個小王照顧著?」

  吳國順答道:「嗯,我給她找了人,可小王說自己也沒啥事,等她上班了,再找人過來照看。」

  

  何東陽點點頭,沒再說話。他心裡為舒揚難過,也為自己難過。手頭上的工作忙得不亦樂乎,很少抽出空來去陪陪舒揚。可即便有空,他也沒辦法常去醫院,那裡看病的人多,招人眼。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晚上回到公寓,通過手機簡訊或打電話兩個人廝守一陣子。何東陽在想,舒揚過一陣子出院後,怎麼辦?住哪兒?誰來照顧?這些都是問題。如果有套房子,讓舒揚住著,他來去也就方便些了,偶爾也能照顧一下。曹天舉以前給過他房子,算是借他用,他也婉言拒絕了。現在需要了,可曹天舉卻不在了。

  何東陽停了半天,又問道:「最近鄧紅怎麼也沒過來過?」

  「哦,沒來過!」吳國順笑笑,心想何東陽這不是明知故問,只要鄧紅來的時候,非得把胡亞娟拽上來。胡亞娟都沒來過,自然鄧紅也沒來過。這話應該問自己才對啊!

  何東陽接著問:「你就打算這樣子兩地分居下去?」

  吳國順嘆了口氣,說:「我最近也在想這個事,想等兩會結束,你坐正了,再考慮。」

  何東陽笑笑,看著吳國順說:「這與我坐不坐正有什麼關係?」

  丁雨澤插話道:「市長,我覺得吳局說得對,只有你坐正了,我們心裡才有底啊!」

  吳國順接話道:「雨澤說得對,你成正果了,我們跟著就踏實了,那時候再讓鄧紅過來也不遲。」

  何東陽呵呵地笑著說:「胡說!如果我坐不正,你們還連日子都不過了?」

  吳國順和丁雨澤也都呵呵地笑著。

  何東陽很欣慰地繼續道:「還是先買套房子吧!我們前一段出台的限價令,每平方米年度內漲幅不能超過4%,房地產商們個個紅著臉像要吃人似的。今年只要能將房價穩住,我看就是最大的功勞了。」

  吳國順笑笑,說:「房子,我已經基本看好了。哪天請你參謀參謀?」

  何東陽瞪吳國順道:「哦,我西州這個大管家當得都快累趴下了,你還不饒我啊?」

  吳國順看了丁雨澤一眼,嘿嘿地笑著不說話。笑完了,吳國順又說:「你說,舒揚咋辦?」

  「什麼咋辦?」何東陽不解道。

  「他出院後,總不能住賓館或是住宿舍吧?這樣也不方便。」吳國順的這名話是在透何東陽的話。這個不方便,到底是舒揚不方便,還是何東陽不方便,那就看何東陽怎麼理解了。

  「也是……」何東陽只說了這兩個字,後面就沒話了,停了停,又道:「再說吧!」

  然後三個人又漫無邊際地討論了一陣子有關曹天舉的案子。吳國順說:「我分析,如果老曹的老婆沒有嫌疑,他的情人沒有嫌疑,案子就一個點,那就是錢。只要順著錢查下去,一定會發現重要線索的。」

  丁雨澤笑著說:「我看,吳局才是公安局長的最佳人選!」

  「去的你!」吳國順說完,立即像是預感到了什麼,盯了一會兒丁雨澤,又望著何東陽。何東陽一句話不說地望著車窗外。吳國順心想難道何東陽要讓他去公安局當開路先鋒?憑他們的關係,何東陽如果有這想法,應該會提前透個信的啊,如果不是,那丁雨澤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丁雨澤又道:「劉海濱已經查過了,他老婆沒嫌疑。至於情人嘛……現在樹倒猢猻散,去哪兒找?你說的從錢上下功夫,倒是一個突破口。」丁雨澤說到情人時,馬上想到了何東陽與舒揚的關係,就把話折過去了。

  何東陽根本沒管丁雨澤說什麼,吳國順的話一下子把何東陽的思維引向了一個清晰的方向。如果拋開了情殺,仇殺,那還有什麼理由殺人呢?如果殺了曹天舉可以得到一大筆錢,那說明這筆錢應該已經在罪犯手中控制著。那樣的話,運達集團帳目上應該有一大筆資金流動過,它的流向,應該就是偵查的目標了。對!一定是這樣的。何東陽突然轉過頭來,看著吳國順說:「你說得有道理!小丁,你馬上把劉海濱的電話打通。」

  何東陽在電話里一說,劉海濱興奮地說他們也是這樣推斷的,現在就在運達集團查帳。掛了電話,何東陽長長地出了口氣,又把頭扭向車窗外。遠處高高低低地山峰在眼前蜿蜒,還能清晰地看到山頂白嘩嘩的積雪,讓人心裡頓生一陣清爽。過了一陣子,何東陽突然說:「小丁,這次從省里回來,你私下裡摸摸底,選個秘書吧!」

  丁雨澤立刻臉上沒了顏色,無力地轉過身,望著何東陽,叫了一聲:「市長……」臉上就越發地難看了。丁雨澤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做得不到,讓何東陽不滿意,要重新找秘書。

  何東陽呵呵地笑著說:「怎麼?你想給我當一輩子小秘書?不想著進步了?」

  丁雨澤一聽何東陽這樣說,才豁然開朗,知道何東陽是在替他的前程著想,立刻笑著爽朗地答應道:「好的!」心裡像吃了蜜一樣甜。一陣陣興奮在身體裡翻滾、激盪著。

  秘書的工作,就如同守護太上老君煉丹爐的童子,承受煎熬炙烤,什麼時候丹煉成了,領導說你修成正果了,你才算是出人投地。這些年跟著何東陽,苦也吃了不少,現在終於熬出來了,再也不用通宵達旦在趴在那兒寫第一手材料了。其實,自從任命為辦公室副主任以來,丁雨澤心裡一直就在想,什麼時候才能給何東陽重新配個秘書,趕緊把他從材料堆里脫出來。按常規,是很快。可何東陽卻始終不吭聲,丁雨澤自然也不敢主動提出。不過,丁雨澤早就留心選拔新秘書的事了,心裡早已有了譜。

  吳國順呵呵地笑著說:「你看首長多關心你。這下從瑣碎中脫開了,就要多替首長考慮一些大事了。擔子不輕啊!」

  丁雨澤不好意思地說:「我知道,吳局!」

  何東陽又說:「哎?小伍,東河的伍康跟你是什麼關係?」

  「……哦……伍康,他是我哥。」伍健吞吞吐吐地說道。

  「伍書記是你哥啊?」丁雨澤大驚失色道,「你這傢伙藏得可夠深啊!」

  「他是他,我是我,我又不靠他吃飯。不藏著,難道還要到大街上GG?」伍健氣沖沖地回道。

  大家都笑了起來。

  「聽起來,跟你哥有仇似的。」何東陽說。

  「仇也沒啥仇,就是脾氣性格不對路。我當兵時我哥還是個小官,我從部隊復員回來,大家一看我這長相,都以為我是維族人。所以,我不說,也就基本沒有人知道我們的關係。我哥那人,說白了就一文人,現在文人在官場能成大氣候的有幾個?過去在吉源縣當縣長時,就喜歡寫寫畫畫,文化活動搞得是風生水起,到頭來呢?又把他弄東河那窮灘里去了……」伍健說著說著就停下來了。每個人心裡都汪著很多像水或油的東西,大多時候都被一扇窗或一扇門擋著,一旦打開,就自動往外流了。伍健雖然離開部很多年了,但他的軍人豪爽的氣質卻絲毫沒有改變多少,但這些年跟隨領導,也學得了很多東西。他哥哥伍康是需要像何東陽這樣的一個大樹蔭護著,才能仕途平順。可伍康卻不想在何東陽面前為他哥哥尋找一個突破口。這不是他做人的風格,覺得超越了他一個司機的職責。所以,自從給何東陽當了司機,他從來不談家事,除非何東陽問得不行了,他除了說說父母老婆還有孩子,他的哥哥伍康,是一個字都不提。今天,何東陽開門見山直奔而來,伍健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以為何東陽已經知道答案了,所以他不想打掩護了,就實話實說了。可心裡的東西只流出那麼一小股,突然又覺得自己話多了,於是馬上打住了。

  「怎麼不說了?」何東陽質問道。

  伍健嘿嘿地笑著說:「就那樣,也沒啥說的。」

  何東陽知道,這個世界上活著的每一個人,都是一本厚厚的書,裡面寫滿了這樣那樣的故事,除了情節略有差異外,別的都大體相同。尤其是官場裡蹦躂的文人,箇中滋味更是不用說。伍康可能就屬於全西州最志不得意不滿的縣委書記了。想了一會兒,何東陽就不想了,閉起眼睛,把頭靠到了椅背上。可腦子全沒閒下來,他在設想著見到祝開運的各種場景,還有祝開運面對他的種種態度。最後也沒想出個定論來,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何東陽不知道怎麼,走進了金州市政府的會議室,一抬頭,卻看見高天俊、謝明光、韋一光,還有羅永輝,都坐在主席台上,他走過去卻沒找見自己的座位。他問高天俊,我的座位呢?高天俊指了指謝明光身後的一個空位。何東陽轉過身,看見了舒揚,正朝著自己笑,何東陽還沒反應過來,舒揚撲上來緊緊地抱住自己,痛哭道:我不要你離開我!會場裡所有的人都跟著笑了起來。猛地,何東陽看見主席台上跑過來幾條狗,好像不是狗,是狼,痴狂朝自己撲過來。何東陽大叫一聲就跑,跑啊跑,渾身都濕透了……

  「市長,到了……」

  聽到丁雨澤的喊聲,何東陽才猛得被驚醒,深深地出了口氣,本能地抹了一把額頭,全是汗。吳國順趕緊把紙巾遞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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