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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無頭無尾的案件

2024-10-08 17:48:31 作者: 唐達天

  劉海濱一到何東陽的辦公室,何東陽就開門見山地說:「說吧,曹天舉的情況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劉海濱說:「經法醫鑑定,曹天舉是體內含有一種叫不上名字的有毒物質,就是這種物質要了性命的。」

  何東陽驚得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明白了!看來有人已經按捺不住了,確知曹天舉清醒後真相大白,於是採取了殺人滅口的辦法。那樣,案件就永遠沉下去了,死無對證。

  何東陽叮囑劉海濱:「對曹天舉近期接觸人群展開拉網式排查,一定要查清不明有毒物是什麼,還有這毒物是從哪裡來的?另外,曹天舉的死因暫不對外公布,就給對手一個錯覺,認為案件一了百了,以防打草驚蛇。」

  何東陽隱隱有一種預感:曹天舉死亡背後定會有一個更大的陰謀存在。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有時候強烈得竟讓他坐立不安,只想迫切揭開這個蓋子,挖出事實的真相。可劉海濱到現在還沒有找到撬開蓋子的辦法。這讓他很是焦灼。但何東陽相信,終有一天,這蓋子會揭開的,真相一定會大白於天下的。可又一想,人都已經死了,揭不揭開又有什麼意義呢?對何東陽來說,有什麼比失去曹天舉這樣一個舉足輕重的商界領袖更重要的呢?他精心打造的一盤棋,大戰還沒拉開,老將卻突然亡故。現在的運達集團表面雖然仍在正常運行,其實上上下下,各懷鬼胎,人心不穩,還能創出個什麼呢?更別指望它成為西州乃之西夏全省的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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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東陽正在為曹天舉的離去惋惜難過。高天俊突然打電話,讓他過去一趟。何東陽關於打擊違法犯罪專項行動的想法,上次匯報時高天俊只點了下頭,還有後面的兩項工作,沒顧上匯報就被別的事兒沖淡了。這次高天俊叫他,估計與此有關。

  何東陽一進門,高天俊就拿著一份文件說:「你上次提的那個專項行動,還是想到點子上了,我剛收到省委的明傳電報,對近期全省發生的一系列惡性案件,省委非常重視,要求各地州市結合實際,制定方案,切切實實打掉一批危害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的犯罪分子,包括黑社會。」

  何東陽點了點,順著這一思路,將話題轉到了劉海濱扶正的事:「劉海濱還是個主持,工作起來就缺乏權威和力度,影響後邊打擊嚴重違法犯罪活動專項行動的開展。書記是否考慮把劉海濱扶正了,也好讓他更有利的開展工作?」

  高天俊聽了何東陽的理由,輕輕地點了點頭,表情木然,不像是肯定,也不像是否定。看起來,好像在大腦里快速檢索著劉海濱的各種信息。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臉上有了光彩,點點頭說:「這小伙子很年輕!我聽說過去一直跟著曾安民干,也是個破案高手。」

  何東陽笑著點頭道:「是的。高書記對西州的幹部可謂是了如指掌啊!」

  何東陽已經意識到,在公安局長的人選上,高天俊早就做了充分的了解,心裡謀劃多時了。該在哪個人頭上劃圈圈,早就是想好的。何東陽相信高天俊剛才擺出一副深思的樣子,完全是做給何東陽看的。高天俊到底把公安局長的圈圈到了誰的頭上,並沒有給何東陽一個明確的指向。他心裡的人選是誰?難道不是劉海濱,是王斌強?說完,笑完,高天俊突然就把話頭轉過去,問:「你看,省委組織部要求我們推薦的幾個人,你是個什麼意見?」

  何東陽還是老話,讓高天俊拿主意。高天俊當然不,還是要何東陽把自己的意見說出來。何東陽就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了。高天俊聽後也沒有直接發表自己的觀點。又問何東陽在幹部調整上還有沒有別的想法。何東陽本來還不想把自己其他的想法現在提出來,覺得時機不到。但市廣電局局長何明年的影子噌地就跳到了他眼前。是該給他挪個位位了,否則,何明年還以為他何東陽從來就是一隻軟柿子。

  提起何明年,還得從何東陽剛到西州時說起。那次,省電視台台長賀敬東到西州來,何東陽心想賀敬東雖然是自己的同學,但總歸還是上級領導,於是讓丁雨澤打電話晚上參加接待。說白了,新市長請你過來做陪,那是對你的抬舉!誰料,何明年居然在電話里很客氣地拒絕了,說自己這會兒還在鄉里搞數位電視推廣活動,回來可能就晚了,怕耽誤晚上的接待。丁雨澤把何明年的話如實做了匯報,何東陽一聲沒吭。最後就把西州市電視台台長包順全叫來了。當時,何東陽沒多想,覺得何明年是個實幹型的人才,還高看了一眼。可後來,何東陽才知道,那天何明年的確在鄉里,卻不是搞數位電視推廣活動,而是陪著謝明光在鄉下釣魚。下午不到下班時間就回來了,然後就跟著謝明光在西州賓館吃飯,吃完飯麻將打到了夜裡12點。何東陽心裡很不舒服,但不舒服歸不舒服,並沒有發作。他一直在暗暗地觀察,觀察何明年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後來省里推行數位電視村村通工程,何明年卻遲遲沒有動作,市里受到了省里的通報。這下,讓何東陽抓住他的把柄美美地收拾了一頓,而且是當著很多部門一把手的面。自此,何明年似乎老實了很多。但何東陽很快就又在《西州新聞》中發現了問題。謝明光的新聞時間長度跟他的一樣,有時還比他的時間要長。他知道這一定是何明年乾的。他本來是要找電視台台長包順全問個究竟,最後打住了。包順全這個人他還是有些了解的。是個老實人,很純粹的藝術人,不擅長官場角斗。很多事情都是何明年說了算。如果說這些事情他還能忍,但雪災發生的當天晚上的《西州新聞》就讓他忍無可忍了。他是在吉源縣賓館看的新聞。《西州新聞》每天分兩個時段,一般情況下8點和10點的新聞是重複的。按規定,除非市委書記當天有重大活動,未能趕在8點前的新聞製作,就要在10點的新聞里補進去。可讓何東陽沒想到的是,10點的新聞里突然加進了謝明光在東河縣做秀的鏡頭,而且,新聞時間之長,情景之細,都是前所未有的,簡直就是為謝明光搞了個專題片。何東陽看完,倒吸一口涼氣。果然,第二天謝明光就變成了「英雄」。這一切,何東陽斷定是何明年的傑作。後來,何東陽跟包順全側面了解過了,的確如此。何東陽甚至懷疑網絡上很多高歌猛進的帖子,極有可能也是何明年的泡製的。本來他是想等兩會結束後,再動何明年。看來,這個人現在不拿掉,很可能會壞事。可兩會召開在即,這個時候不易樹敵大多。想必高天俊為了求穩,不會答應。但無論高天俊是什麼態度,這個話他得說出來,也好讓高天俊心裡有個數。

  何東陽以廣電工作在全省滯後為藉口,提出將何明年調整到糧食局局長的位子上。同時,為了提高工作效率,讓包順全局長、台長一肩挑。

  何東陽說完,高天俊定定地看了何東陽一會兒,說:「兩會馬上要開了,我想還是以穩定為重,這個時候動幹部,說不定會有不良反應,我看除了公安局長,其他人以後再說吧!」

  第二天快下班時,高天俊打電話讓何東陽過去。

  高天俊笑著說:「東陽啊,銀河同志的調整,就按你的意思辦。銀河同志也算是老人手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再說,我們不能不為幹部的前途著想,不能讓辛苦了一輩子的老同志沒個正常的待遇啊!」

  「書記說得對!」何東陽突然就生出一番感動來,這感動不僅僅是自己的意見得到了高天俊的採信,更重要的是在替宋銀河感動。在一個地級市,能占得一個副廳級的高位,這是多少人終其一生的夢想。宋銀河憑的就是他那份對事業的認真執著和按部就班的勤勉務實。假如何東陽不提名,高天俊可否想起宋銀河這個老實人?未必!

  接著,高天俊有點為難地說:「公安局長的任命問題,我想了,還是等兩會結束後再議吧!先讓他主持著。你說呢?」

  此時的何東陽,已有剛剛的感動突然變得莫名起來,他怔怔地看著高天俊,想問個為什麼,但又覺得問是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看來,在哪個節骨眼上出了岔子。何東陽張開的嘴又閉上,然後又張開,木然道:「……也好……」

  高天俊感受到了何東陽情緒的變化,他沒有做進一步的解釋。官場上的很多事情全在「微妙」二字,是解釋不清的,也不能解釋。理永遠只在拍板者心裡。高天俊呵呵地笑笑說:「專項行動的事,讓政法委專門開個會,也算是在兩會前敲敲鼓,振振威。另外,各縣區信訪部門幹部,要全部下去維護穩定。這個你再落實一下。尤其是在選舉上,昨天省委祝書記還特意打電話來交待,堅決不能出岔子」

  回到辦公室,宋銀河早早就等在門口,似乎有什麼急事向何東陽匯報。何東陽看了宋銀河一眼,說:「老宋進來坐!」

  「你的事基本定了,剩下的就是往省委那邊正式報了。」何東陽坐下來,淡淡地笑著說。

  宋銀河笑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兩隻手抱著,半躬著腰,嘴裡全都是感恩戴德的話。何東陽壓了壓手掌,宋銀河這才坐回去。問:「還有事嗎?」

  「哦,是有些事。」宋銀河看著何東陽,說:「年底了,辦公室有些事我想跟市長匯報匯報。」

  何東陽馬上伸出手擺了擺,宋銀河馬上打住,看著何東陽。何東陽說:「我早不給你說了,辦公室由羅市長分管,你直接找他匯報就行了。」

  「這個……我是找過,可他讓我自己看著辦。」宋銀河怯生生地說。

  何東陽笑笑說:「那你看著辦不就行了!」

  宋銀河見何東陽笑了,也跟著笑了,說:「有些事,還得請領導拿主意。」

  「那說說看,哪些事得領導拿主意?」說著何東陽翻起了桌子上的文件。

  「一個是,辦公室好些年輕同志都提出解決職務的問題。有些科員也到升副科的時間,有些副科長、科長也都四五年了。辦公室這些年壓的幹部太多了。」宋銀河很嚴肅地說道。

  何東陽哦了一聲,點點頭說:「這種事,你看著跟組織部銜接好,看著辦就行了,要我拿什麼主意?還有嗎?」

  宋銀河急忙說:「還有,就是今年省里的年怎麼個拜法?」

  「過去都怎麼拜的?」

  「蘇一瑋市長在的時候,省里主要領導都是他親自去的,我不太清楚。不過,下面的處長副處長們,每人搞點我們本地的特產,超不過千八百塊錢。」

  何東陽點著頭說:「這個先不急,等兩會完了再說應該也不遲。」

  宋銀河點頭說是。正欲轉身,何東陽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問:「對了,上次那幾個上訪戶,暖給供上了嗎?」

  「供上了,是吳秘書長協調的。不過……」

  「不過什麼?」

  「聽說,那小區住著幾個混混,是他們每年頂住不交取暖費。今年供暖公司就準備往法院起訴,沒想到那幾個混混居然威脅公司王總說,他如果想做曹天舉第二就去告。這不,供暖公司無奈,才全部停暖的。」

  何東陽一聽,馬上放下手中的文件,眼睛亮了一下,說:「這個情況,你跟劉海濱通個氣。」說完,又說:「算了,還是我來說。」說著拿起電話。

  宋銀河剛出去,丁雨澤就帶著一個年輕人進來了。何東陽看了一眼丁雨澤,丁雨澤馬上道:「市長,這位是曹天舉的兒子曹嘉明。」何東陽怔了一下,馬上起身走過來笑著握手問好。

  曹嘉明,何東陽聽曹天舉說起過,好像是在美國哪個大學專攻經濟學。曹天舉說自己慢慢老了,還是希望兒子回來接管這一攤子,可兒子死活不肯回國。說回到國內沒有創業的環境和條件,想留在美國。那時候,何東陽有過一個想法,這小子如果回到西州來,對曹天舉來說,又多了一支強硬的翅膀。曹天舉死後,何東陽聽說曹天舉在美國的兒子趕回來了。但一直沒有見過。

  何東陽看著眼前這個精幹的年輕人,一定還處在失去父親的悲痛之中,又不知道他突然來找自己是什麼事,一時不知道話該從什麼地方說起。等丁雨澤端了茶過來,放在曹嘉明面前的茶几上,何東陽才嘆然一聲,無話找話道:「你父親是個好人!」這話一出口,何東陽馬上就覺得不咸不淡的。然後看了一眼曹嘉明,何東陽是要聽曹嘉明說什麼。

  曹嘉明很痛苦地用雙手抹了一把額頭的長髮,說:「何叔叔,不,我還是稱您何市長吧!」

  何東陽嘴角動了一下,沒吭聲。

  「我父親在沒出事之前,給我打過好多次電話。他在電話里提起過你很多次。他說他能看出來,你是一個想幹事,敢幹事,能幹好事的市長。他說等我回來時,一定要拜訪一下您,跟您交個朋友。運達集團因為你的支持,現在正向快速發展的方向邁進。因為我今年已經畢業了,他勸我回國來做幫他,可我拒絕了。我父親最好一次給我打電話說,如果我什麼時候想回來,就回來吧!他說,美國再好,畢竟你的根在中國!」曹嘉明說話時眼裡涌動著淚花,說完,眼裡的淚花又慢慢被吸收了,繼而目光里閃著堅強和決絕。

  何東陽問:「那你現在是怎麼想的?」

  曹嘉明喝了口茶,然後緊緊地握著杯子,說:「我父親走得很慘,也很離奇。我原先是想把父親安葬了,我就回美國。可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決定留下來。我要看著殺害我父親的兇手露出水面,我要接著父親沒有走完的路繼續走下去。」

  何東陽心裡一陣喜悅,這個接受了西方市場經濟思想薰陶的年輕人,如果執掌運達這艘大船,相信一定可以揚帆遠航。他原本坍塌的希望,在看到曹嘉明決定的這一刻,突然變得那樣明朗。他欣喜地看著曹嘉明,不住地點著頭,說好。

  曹嘉明說:「我這次就是專門來向你報導的,請市長像支持我父親那樣來支持我!」

  何東陽不知怎麼了,猛地就被曹嘉明的這一翻話感動了。感動的可能是曹嘉明身上這股氣,也可能是曹嘉明在美國與中國之間選擇的理性,也可能是他曾經一慣認為年輕一代的頹廢,在曹嘉明身上卻被真實地否定了。他感慨曹天舉有這樣一個懂大理識大體的兒子。何東陽莫名地就想起了自己的兒子,眼裡不禁滲出了很多潮濕的東西。

  何東陽走神了。

  「不過,我有兩個小小的願望。」

  何東陽回過神來,怔了一下,說:「你說,你說。」

  曹嘉明定定地看著何東陽說:「一個是,請求何市長能給我父親一個交待,讓他在九泉之下安息;第二個,我是小字輩,今後還得靠你引領我往前走,所以,我想跟你交個朋友。這也是我父親生前的願望。」

  何東陽起身,緊緊地握住曹嘉明的手,這兩雙手是顫抖的。當這兩雙手握在一起的時候,誰也沒想到,未來的西州將會發生什麼事。何東陽說:「你父親的事,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當然,我很願意交你這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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